月夜渡过清川江
清川江在朝鲜中部,河宽大概100米,水不真深。上面架一个木板浮梁,漂浮在水面上,也没有什么桥脚和墩柱。 我们是深夜渡江的,只感觉人走在上面桥板一沉一沉,摇摇晃晃的真难走。下面的水是浑的,我们的部队通过时又没灯光。我记得那晚正好有月亮,可以看到一点桥形状。过江时没遇上敌机来轰炸和其他的干扰,我们部队顺利通过了——时在1951年6月。潘锡玖(左二)在朝鲜战场领奖旗
枫树岗哨炸掉半边
有一段时间,我是担任挖海防战壕的任务。每天早晨出去挖,晚上回住地,回来里程十里左右。晚上还要轮流站岗。我们站在一棵大枫树下,利用大树隐蔽自己。有时敌机丢炮弹下来,扫射东边我们就躲西边;扫射西边,我们就躲东边,这样安全些。有一天正好我上完岗交接,敌机扔下一颗炸弹,把那棵枫树炸掉半边,我正好离开了树下,想来真危险。 有次我住老百姓家,弹片从我的头上掉下来,将我手中的碗打碎了,很危险。又有一次敌机炸掉了我们排的厨房,几个炊事员像笼中鸟一样压在下面,在烈火薰烟中就是钻不出来。后来两位炊事员出来了,全身烧伤,我们拿衣服给他们穿,以后送去住院治伤。炸弹坑内打转圈
有次我在黑桥接受了挖填炸弹坑的任务。因为这是一条通往开城的要道,此路被敌机炸塌,每一个弹坑有50米直径大,深在8米左右。1953年10月潘锡玖(右一)回国时与战友合影
上级命令我们班填实炸弹坑做通路,可我们班一晚上都没挖到一筐土。敌机扫射了一通宵,我们也在弹坑周边转了一通宵。我们的方法是,敌机飞到东边往西边扫射时,我们就跑到东边坑埂下躲避;敌机飞到西边向东边扫射时,我们转到西边坑埂下躲避。坑周边的土巴冻得铁硬,一挖就会冒火星。这一晚我们就和敌机像小时候在家与儿童躲游戏一样。在朝鲜的日子又苦又累,我们度过了多少冰寒的夜晚。急流中捞树
1952年8月间,我连执行为造桥砍树的任务。我们在山上砍了很多树,大都是杉木,搬运到了河边。突然遇上发洪水,山洪汹涌。 我们砍伐架桥的树都被冲入河中,影响任务的完成。记得第二天,我和河南一位叫刘丙森的战友,吃过早饭去捞树。朝鲜八月的天气晚上有霜冻,上午还可以。我们来到河边,脱下衣服,上身只穿衬衫,下身只穿短裤头,勇敢下水。我们一到河里就上了一铁舟,是条军用铁船。我俩把船一开,就被急流洪水横打。我们根本无法稳住船,随水打了几里路远。也算命中不死终有救,正好河中间有一个小土墩,大概20平方米大,0.3米高。如果铁船再往下漂几里远,就是美国佬控制的地方了,叫有去无回,还不知河里会不会翻船。我看不是阵式,就当机立断,跳下水去划上那个小土墩。同时喊刘丙森快把船上的绳子丢下一头给我,我就把船拉靠了小土墩。 我们俩就在小土墩上过了一个通宵。天也助我,那晚没下大雨,洪水也慢慢地小了。如果天再下雨,水再涨40公分,淹没得我们就无人了,也不知会冲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全班全连全营也是一个通宵未休息,想千方百计营救我俩。知道我们肚里饿,可能把很多馒头粑往水里丢,河里到处都浮着馒头。我会划两下水,下水去抢到两个馒头,我俩一人吃一个。那天的历险,真是生命危在旦夕。埋地雷遇敌
1952年4月份,我们排抽出一批身壮力健的同志去前沿坦克山埋地雷。这个战斗任务是在敌人前沿阵地包围敌人,埋反坦克的地雷,每枚雷20斤。我记得和我同去的战友有冯上贵、段祖益、雷长洲、牛振玉,五人中我任组长。先行和我们动员的李连长讲,这次给你们的光荣任务是要埋1000个地雷,预祝你们胜利完成任务!我们都兴高采烈的。 当天下午大概在4点钟出发,到了坦克山,我们和配合我们埋雷而守备在坦克山的部队住在一个洞内,相隔美军驻地不到100米远,实际是和敌人面对面。我们天天如此,度过了16天。吃的水想出洞口搞一点,都要用机枪掩护,根本莫想有水洗脸。我们天一黑就出去埋地雷,有时越过敌人后背,敌人讲话声音我们都听见,就是不懂英语。以快板书形式回忆抗美援朝峥嵘岁月
我记得快要完成任务的那天,真的碰上美军向我阵地进攻。我们每天出发都比较早,天一黑就动身走。那天是古历月底,天气也不好,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掌。前沿靠敌人一边长了一点草和柴树,我们这边的山被敌人炮火烧光。我们埋雷的三人就蹲在靠敌人一边的柴丛下,那棵柴枝可能只有一米高,我耳边听到有响声,仔细一看,柴旁出现一个高个子人,端着机枪就在面前一公尺远处。那高个右手端着机枪,左手扒着前面一棵柴,我们就在树根下蹲着。掩护我们埋雷的战友当机立断,五零式机枪一齐响了,还有冲锋 枪一扫,前面的高个子倒下了,后面还有一长条人都跑了。 双方的机枪都打响了,算我们的机枪打得一好。因为我们埋雷人员还在交火地带之间未上来,我们的机枪只能昂起头来打。等我们上来了,便可以蹭着地皮扫,打得敌人怪叫。美军的机枪是凑地皮打在我背上过,我无法抬头,只能在地上滚趴。当时我也吓慌了手脚,滚到铁丝网那儿去了,满身棉衣都挂破了。我是退却的最后面一个人,等我走到我们排指挥所时,幸好我们的同志都来了。这次就只一名战友右手掌中心被打穿,其余的同志都没怎么伤着。当晚过了一个小时,第二次出发打伏击战,我们埋雷组其他战友都没参加,就我参加了伏击战。以后就像打老虎似的,三个掩护两个,两个掩护一个,匍匐前进。敌人都被打走了,我们拾来敌人一部分机枪、弹药等,上面都有血迹,我们顺利地打了场第二次伏击战。潘锡玖“复员建设军人登记表”
我在坦克山战斗十六个日夜,未洗过一次脸和衣服。我们是和打上甘岭同时进行的。这次参战,我埋雷组一位好同志牛振玉牺牲了,尸体我都没看到。牛振玉那时可能刚满18岁,高中文化程度,共青团员,是北方吉林省人。潘锡玖生前保存的纪念章
卖苹果的朝鲜大爷
松林是朝鲜的一座城市,可能是国防工业重地。靠近松林一个地方有日本侵略朝鲜时建的很多营房。松林也是海防基地和军事要地,我们在那挖战壕也是防止美军从海上登陆进攻我们。 松林一带每天都有敌机轰炸,当地留下的很少老百姓住在山洞内,其他人都躲跑了。有一次我正在挖工事,天空出现一架雪白的飞机,在天空没怎么有响声,一次向下扔了几十颗炸弹。我看到日本人当年建的营房一齐倒塌下来。我正在战壕边上,也被反背跌倒了,腰都摔痛了。一颗炸弹正在我前方50米的地方开了花。对面山下一条小路边,一个朝鲜老人每天都在那儿卖苹果。突然一颗炸弹掉下正在他的苹果摊旁,将那个老人一起埋在土内去了。他家的女儿发现了,全家人都来救大爷,扒的扒、挖的挖,号啕大哭。不一会儿还真把老头扒出来了,并且一点也没受伤。老人将自己身上的土拍拍干净,又坐在那儿卖苹果。自此后,也没见敌机再来炸这儿。朝鲜大爷真是不怕死!雪夜剿匪
我记得很清楚,是在1952年古历腊月二十八,是我们中国老家快过年的日子。我们就在这天出发,去剿灭南朝鲜李承晚部的一股残匪。央视一套黄金档正在热播的抗美援朝题材电视剧《冰雪尖刀连》
这天下午急行军,满天大雪纷飞。为了防止敌机在空中发现我们而扔炸弹,我们的大衣都是反穿,将白色的布面朝外与雪的颜色接近;我们的枪都是倒背着,从下午出发一直走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找到目的地。 对面山上就是李承晚的残渣余孽,他们土匪很分散、到处有。我们找到一间民房准备休息一下,经过一夜急行军,人是极疲劳的,骨头都是软的。我们全身冻了冰块,裤子冻硬了,脱不下来。当晚安排我站岗,我就光着脚站在雪地里一小时。还好我的皮肤没冻伤。我连一些战士冻伤了,回来后住院治疗。大雪深度达一米以上,我班一位同志下山岭时掉到沟里去了,连他的头部都淹没了。我们班把他抢救出来,都与他开着玩笑,说他真会隐蔽,敌人怎么会发现雪藏的你? 天刚一亮,我们就投入剿匪战斗。我们冲上山岭土匪的碉堡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全跑了。这次剿匪无非是吃了二三天苦,我们全都安全而归。我们就这样在朝鲜战场度过了一个“老年”腊月廿八。 朝鲜战场的梅花炸弹
梅花炸弹是美国在朝鲜战场上使用的一种新式武器。是一个大的母弹,在天空爆炸后,分成若干个小的炸弹,遍地散布,面积大得很。小弹下地时当时不响,待10分钟后到处都响,我们也不容易发现和预防,真是可怕。叙述抗美援朝战争中美军扔梅花弹(即“集束炸弹”)手迹
我们遇过一次。我们是去领米,正在黄昏时候,天刚黑,我只看到半天空一个大火球爆炸后,到处叮咚叮咚响。我们也知道这不是好玩的东西,千万小心点。我卧在一个田沟里,以后我看到其他同志都跑,我也跑。我一跑背后就爆炸了一颗,随后到处都爆炸。夜黑看不清,我就乱跑,跑脱了一个险关,部队也跑乱了。这次对我们伤得不大,只是把我吓了一次。路旁边还有一颗定时炸弹,铣下去一个洞,10米深左右,我走那里过时都望望。过了一个多月后爆炸了,炸成了一口大塘呢。 打捞架桥木料的俩志愿军战士被山洪冲走,一夜失联,生死未卜,排里战友顺流抛了不少馒头,希望能给失联的战友以解饥饿;朝鲜老大爷被炸弹震塌的土块埋了,扒出来后掸掸身上的尘泥,仍毫无畏惧地在小路旁摆他的苹果摊;朝鲜战场美军就用了“集束炸弹”,那时叫这种新式武器为“梅花弹”……这些都是都昌籍志愿军老兵潘锡玖生前日记记下的亲历,不只值得县里红色史料载录,也丰富了志愿军作战史乃至人民军队军史的内容。(未完待续)
来源:汪国山九江都昌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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