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12日,我应都昌县退役军人事务局之邀,参加了八一建军节前采访抗美援朝老兵活动。据了解,都昌至今健在的抗美援朝老兵有18位(前三年平均每年辞世7位)。我没有查到都昌子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有多少人的权威资料,听亲历者讲述仅1950年10月首批跨过鸭绿江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都昌热血男儿,就有400多位。《都昌革命烈士英名录》中载入都昌志愿军战士牺牲的就有158位,我估测都昌籍在70余年前奔赴抗美援朝战场的子弟兵总在千人上下。雄风不减当年的军礼
70余年后再回首,虽硝烟落尽,日出东方,当年“最可爱的人”的往昔岁月依旧峥嵘。为了不能忘却的记忆,我尽可能地记录健在的抗美援朝老兵的回忆,以此向耄耋之年的战斗英雄致敬!向岁月静好的共和国致敬!此篇采取“口述实录”的书写方式,存录今年92岁的抗美援朝炮兵江鹏孟的红色人生。江鹏孟老人是芗溪乡井头村委会程家园江村人,如今居住在县城东湖广场附近的县委老宿舍里。老人向我讲述他的人生故事时,不时露出温情的笑容来。(一)
我1931年古历六月二十九日中午出生,今年已是92岁了。我的老家在芗溪乡井头程家园江村,小时候听村上长辈讲过,程家园江村是江天植在清代康熙年间,由大井头老屋村分迁至程姓老宅基地而成村庄。 我这一生最难忘的当然是1950年10月到1953年7月,在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当炮手的三年。我还是先来讲讲我参军前的一些人生经历吧。江鹏孟与本文作者(右)合影
我父亲叫江财孔,是乡间的一名裁缝师傅;我母亲叫余春姣,是芗溪细杨树垅村人。父母生五子四女,大都夭折,只留下我们兄弟三人长大成人。在三兄弟中,我是老大。老二叫江珊孟,在都昌读过高中,之后参加社教,后任九江地区专署秘书,1990年左右担任过九江医专副校长兼纪委书记。我这个弟弟能说会写,省委办公厅准备调他去省上工作,可在九江突发胃癌,积劳成疾,英年早逝。老三叫江太孟,少年时就跟随我父亲学裁缝,手艺很好。老二珊孟将他带到九江做过裁缝,当时一些市里领导的服装就是太孟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后来他在九江国棉五厂的服装厂当设计师。 我是母亲在怀了七个月就早产降临于世的。落地两个小时不哭不叫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邻居以为我是不足月的死胎,要将我丢弃到野外。可两个小时后,我的肚皮一吸一吸的,有生命的征兆,于是我躲过死劫,捡了条命。6岁时我生了一场大病,发烧,两天两夜未进水米,后来还是熬过来了。8岁时,父母送我到村上的私塾读书,读了八年,一直到16岁。那时的先生并不怎么讲解诗文,我不太懂意思。年头年尾私塾放假,父亲便带着我上户做裁缝。江鹏孟在家中整理纪念章
我有个姑父叫余略斌,他在景德镇是看窑火把桩的好师傅,同时给好几家窑夫老板看窑火。我16岁那年,姑父带我到景德镇,在“客房”干着“打大锤”的事。“客房”相当有钱的窑户的勤杂人员场所,“打大锤”不是去打铁,而是做东家打杂的活计。我替东家记账,数进了多少担烧窑的把柴,卖柴的人挑一担上楼,我便计数一担。我平时也替“客房”买菜、弄饭。开窑时我就记下大匣钵、小匣钵有多少件是张家的、李家的,搭伙烧窑,窑主是要收烧制费用的。东家窑中瓷器成具了多少件,破碎了多少件,也是我照实记下来。我先天不足,身子一向单薄,为了长身体,白天干活,吃的伙食还算好,晚上我跟着师傅练武功,身体长到了120斤。 1995年江鹏孟(前排右六)与都昌抗美援朝战友留影
1949年过完年,我去景德镇继续“打大锤”,可窑户老板将窑都关了,不开烧,我只得折回家来。下乡后我在邻村的大畈洪家教了一年私塾。1950年6月,我报名参军。体检是在县大队。当年我个子不高,身材又瘦小,可体重有120斤,体检官让我站直来,在我身上从上摸到下,他以为我体检身上夹带了铁砣样的东西增加了体重。那时是夏季,哪能带什么东西,是我身体结实。体检过关后,我回到南峰区中队参加训练。10月份,到县大队集中,准备开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前线。县大队设在县城金街岭的老党校那儿,有一幢大祠堂,我那批都昌兵有400多人在大祠堂集中。1983年4月江鹏孟(前排右四)与县委组织部老同事合影
(二)
我能清楚地记得,我随部队从辽宁新民县坐火车跨过鸭绿江的日子是1950年10月25日。 鸭绿江朝鲜那边的火车站是在新义州。我被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40军120师360团战防炮连一排一班,成了一名炮手。我编入炮连当战士,可能是因为我有点文化基础,在朝鲜我还参加了一个多月的炮手训练。记得踏上朝鲜的当天,我就参加了在新义州附近的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随后抗美援朝的五次战役我都参加了。1982年12月江鹏孟(前排左五)与县总工会全委全成员合影
我是名炮看手,我来介绍一下三种炮弹的作用。我们那时的炮叫无后坐力炮,有5.7公分小口 径的,也有炮架,但可放在肩膀上发射。有7.5公分大口径的,二三个人一组,炮脚架都要扛。三种炮弹发挥三种作用。第一种叫烟雾 弹。发射出去硝烟弥漫,挡住敌人的视线,掩护志愿者冲锋。第二种叫群子弹。发射出去炮弹群发杀伤力强,敌人来势凶猛时用群发弹打,威慑力大。第三种叫穿甲 弹。打敌人的碉堡、坦克和汽车,4公分的厚钢板都可穿过爆炸,这种穿甲 弹是四川的一家兵工厂造的。 我参加最激烈的战斗是板门店以北、三八线以南的大德山战役。距著名的上甘岭才二三里远。大德山的前面有一开阔平原地,我志愿军守着大德山。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的打法是先用大炮打我方阵地的山头,树和草在炮火中一根没剩,地面翻出了石头和黄土。敌人炮火发射时,志愿军战士躲在坑道里。我们炮兵选择地形隐蔽,炮筒隐藏在树枝下,炮手头上也用树枝条做草帽伪装。敌人在一阵炮击后,他们的大部队便利用平原地蜂拥而来,我方战士从坑道里跳到战壕里。我们炮手先用远程炮打;敌人接近阵地,改用中程炮;快挨近我方阵地,就用近程炮。壕沟里的志愿军抛手榴 弹打、用机枪打。敌人几乎每天早晨用飞机从鸭绿江朝鲜一方,一直轰炸到三八线,我方用于保障物资运输的公路和铁路许多地段都被炸毁。志愿军战士每天晚上十二点前,摸黑组织修好公路、铁路,后半夜便开通藏在山涧、山洞的汽车、火车,运输吃的用的和补充弹药到阵地下。有时运输线被打断了,短期修复不了,战士们挨饿的时候也有,只能吃些饼干。有时又没水解渴,战士们悄悄地到山沟找水喝。大德山这场战役打了七天七夜,消灭敌人很多。这场仗打下来,我的体重降到了100斤以下。1987年5月江鹏孟(二排右四)与县委机关干部合影
我是自始至终参加了近三年的抗美援朝战争。在朝鲜战场受过小伤,也立过一次三等功。(三)
1953年7月,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当月,我回到了祖国。 回国后,我在40军办在辽宁锦州的一所体育学校训练,三个月后,领取了结业证。后分到师部做教官。1954年,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至今党龄有69年了。不久,组织安排我到办在齐齐哈尔市的中央第七步兵学校读书。1956年的6月,我接到父母从都昌老家写给我的一封信,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江鹏孟在家中
父母在来信中说非常想念我,说我既然在朝鲜战场还能活着回来,现在战争结束了,一定要回老家来,回到父母的身边来!收到这封信,我几晚没睡,父母的呼唤让我产生了回家的强烈念头。我找到校长汇报我的思想动态,校长给我分析,说我有文化基础,学校开设的军事、文化、体育、政治四门课程,别人要学三年,我只要学一年半就可毕业,一毕业起码是团级干部。校长又体谅我,让我先回家看看父母,步兵学校随时欢迎我归来继续完成学业。 1956年7月,我回到了离开三年的家乡都昌南峰区井头程家园江家。母亲见我平安归来,说什么再也不让我离开了。我写信给第七步兵学校的校长,表达了我不再回去的想法。学校只得将我的档案寄到江西省,省里要安排我在南昌工作,被我推辞了。省里将我的档案再寄到县里,1957年我被安排在本村小学任教,成了一名国编老师。两个月后,组织上调我到南峰中心完小担任教导主任。一个学期后,县委调我到肃反办公室工作。半年后,调我到审干办公室工作。1959年,调我到都昌县委组织部担任干事,当时的部长是陈旭初,后来我还经历了卢自柳、余传缘先后担任县委组织部部长。“文革”期间“公检法”机关解散,我调到县委保卫部担任二组组长,行使公检法的一些职权。“文革”结束后,我又调回组织部当秘书。我在县委组织部前后工作了22年,算个“老组织”了。一直到1982年3月调都昌县县总工会任副主席,1987年3月任调研员,1991年办理了退休。 我与妻子赵雪花生育三子一女,大家庭和睦幸福。老伴十年前离开了人世。我们程家园村有300多人,我是健在年龄最高寿者。晚年的我,生活在县城,喜欢参加老年体育运动。2018年还获得由市老年体协授予的九江市“健康老人”称号。江鹏孟在家中阳台凭栏眺望县城胜景
每天,我都会站在宿舍四楼的阳台上,看看对面南山的青绿,看看东湖水的清澈。眼前都是山清水秀,和平年代的幸福生活我们大家都要珍惜……
来源:图/文 汪国山九江都昌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