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都昌老家 [复制链接]

    回不去的都昌老家
       江春根


    斗转星移。一不留神从懵懂少年变成了满头黑白间杂的人，老了。夜里好多回做梦回到老家，醒来一片空白，找不到一点梦境中残留的影子。
    从记事起，一些表格里填“籍贯”栏时，“都昌”二字写了无数遍。起初是听人说籍贯就是老家，不一定是本人的出生地，而是祖辈父辈出生的地方。我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一头雾水。
    堂兄弟兴保在家中排行老大，算得上有点文化的人。家族观念挺强，总是说要组织兄弟们一起去老家看看。遗憾的是爷爷辈有血缘关系的“达”字辈都举家离开了都昌县芗溪乡一个唤作江家坊的村子。如今没有一个亲戚，哪怕是远房亲戚。
    院子里那棵楝树也从茶盅般长成了谷箩粗，两个人合拢抱不严实。有时候我会静静地看着树儿发呆。依稀记得是父亲在村门口三分田的田埂上挖过来的。那时候树木精贵，笔直粗壮的楝树最适合打家具，做床梃用最好不过了。父亲总是会说起都昌老家的泡桐树，长得快，三五年成材，大家都喜欢在房前屋后栽种。还说都昌豆冲、银鱼好吃。其实父亲也是听爷爷奶奶说的。
    我没有见过爷爷。村里的老人曾经描绘过他的样子。个头矮小，国字脸古铜色，留着长长的山羊须，据说还是个土秀才。父亲兄弟三个，大伯比父亲大16岁，中间还有一个哥哥，没有女姊妹。爷爷奶奶是从都昌挑着箩担带着三个孩子逃荒到了景德镇。
   “景德镇是都昌人的码头。”起初以为是指景德镇人里面都昌人多一些。殊不知里面包含着许多的辛酸苦楚和无奈。那些能做些瓷器活儿的人生存不易，像爷爷这种“文化人”种田为生就更难了。小时候家里的苦日子，我没有记忆犹新的感受。因为小，苦难都被大哥大姐们承受了。母亲说过，爷爷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大哥出生后，爷爷说家里有后有根的，男丁可以上家谱。喜欢得不得了，就取名喜根。上世纪60年代闹粮荒，爷爷为了孙子不饿肚子，总是拿糠拌粥喝，省出半碗稀粥喂孙宝子。为此爷爷吃了不少苦头，大便秘结，有时候靠手抠出来。
    爷爷是“达”字辈。我只知道按照辈分依次是“达正新柯”。几个哥哥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家里按照族谱的派行起名兴保、兴光、兴民。上户口的时候却是成了“根”字辈。
    土地承包以后，家里的日子明显好多了。再也不会忍冻挨饿缺衣少食。父亲平时佝偻着背，挺直腰板做人，重新捡起来亲戚关系。带着孩子们去那些“达”字、“正”字辈的街上的老亲戚走访。
    父亲提着年糕和趸糖，和亲戚谈起了老家的田地、山水、坟地和人。
   “离开老家几十年了，我那时好小，坐在爹爹的谷箩里的”。
   “古拉别（大伯）哥哥推着三轮车都翻了车”。
   “什么时候能去乡下老家看看就好了。但是现在这样去，丢了老祖宗的脸哦……”父辈们会心一笑而过，眼神里充满着浓浓的乡情。
    大伯和父亲去世的时候，市里健在的老一辈亲戚来了。那时候我还没浓厚兴趣听他们说老家的事情。印象最深的就是大伯和父亲还要族谱上的大名。大伯叫“正凤”，父亲叫“正鹰”。二伯走得早，叫“正南”。墓碑上刻着他们家谱记载的名字。住在一起的官庄人不知情，根本不知道那块土地上安葬了谁。因为户口上和平时叫的名字没有那么正统。
    父辈们先后走了，市里那些老亲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断了联系。偶尔有乡下的同姓人来过，说是续家谱。听说有总宗谱，还有分支谱。一脉相传，生生不息的感觉。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一般都是老大来接待这些事。内心深处泯灭不了那一束想去老家的光。不知所措，年纪越大，更加地强烈。
    建明大哥是个直性子。那一次婺源江湾的游玩，一辈子难忘。他哥不伦发现新大陆似的扯着嗓子告诉我江氏起源。江姓人原本姓“嬴”，归于秦始皇嬴政始祖。后被人追杀，父子四人被逼迫江边。父亲以命要挟，叫后人指江为姓，分道逃亡。再后来江姓祖先就有江万里、江万顷、江万城。三支分别逃亡浙江杭州、河南开封和江西都昌。建明大哥的籍贯是余干。“肯定是江家人路过余干的时候，遇上了意中人，后来认祖归宗了”。我捂着肚子笑疼了。他的脸气得发青，抡起拳头打得我好痛。
    正月初六，暖风熏得人醉。同村的二古老哥传信我。正月十二都昌乡下老家的族人邀请大家一起参加祖堂落成典礼活动。霎那间，果断地答应。一下子又犹豫不定。
    去还是不去？我心里清楚，其实还是想去占据上风。量子纠缠这个新鲜名词用在我身上再也合适不过了。大嫂去世没两年，大哥没了心情。二哥腿脚不方便，心有余力不足。老三不管闲事。我想这个时间段代表兄弟们参加祖堂落成仪式理所应当。
    第一次去老家，心情有点激动。准备了爆竹和红包。爆竹是大的，红包也不薄。
    小胡帮我开车，临时当个司机。接我的时候开了他的宝马，顿时塞满了虚荣。“万一叫我们这些外地的宗亲子孙发言，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下。”开着玩笑，其实我当了真。
    一路上，我都不眨一下眼睛，努力浏览记录沿途的风景。树木、山水、沟壑装满了眼睛。仿佛又听到了父辈们一起谈论老家的故事。那么陌生，又那么亲切。200多公里的路程。脑海中浮现出来爷爷带着孩子们在崎岖山路上逃荒的身影，跌倒无数次，爬起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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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远看到老家的江家祖堂做得很气派。坐南朝北，居高临下。堂前阡陌交错，视野开阔。组织者花了不少心血和汗水。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小伙子们扬起“热烈欢迎”的招牌，小姑娘们红装素裹，引领我们走向红地毯。顷刻间热血沸腾，滋生出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只知道在场的人都是姓江，共一个祖宗。同去的二古老哥和一个貌似联系人搭讪了，自我介绍说是兄弟八个的，还特别强调来了六个。并指着我说“他就是兄弟五个人的代表”。我想伸手去握一下，感受一下家乡的温暖和力量。那个族人看起来有点忙，点了一下头就匆匆跑了。
    跟随着众多的人做了同一件事。去祝贺的人要随礼。其实早有准备，做好了慷慨大方一点的打算。我临时改变了主意，随波逐流。原本鼓鼓的红包被我抽瘪了。登记名字的时候，爆竹声响淹没了我的声音。登记者字迹潦草，根本没有听清楚，模糊看到了记录着江村根，我也没有纠正是春天的春。领了红围脖、茶杯、香烟，用餐入座券。各方代表发言了，狮子舞了，节目表演了，一切按照流程进行。
    席间，菜味可人。大家礼貌性地微笑。组织者轮番敬酒，笑容可鞠中，隐藏着淡漠。
    酒足饭饱，宗亲们陆续离席而去。嘈杂声弱了不少。我催着小胡赶紧回家。风好大，身上被吹得冰冷。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只有一片片浓郁的家乡话。我自以为都昌老家话学得很接近，其实差得远。
    元宵节，一直沿袭都昌老家上山点灯的习俗。我跪在父亲的坟前，说去了一趟老家，心里明朗了许多。（乡土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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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江春根，原籍江西都昌。大专文化，一直爱好文学，中共党员，昌江区政协委员，景德镇市作协会员。现于昌江区某乡镇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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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宗法制，在左右中华文明进程；社会是由家庭和宗族构成的，各种行为受相应道德伦理制约。参天之木，必有其根；宗法制在维系各民族大团结和国泰民安。景德镇各市辖区超过2/3人口跟都昌县有近亲血缘关系。

都昌江姓和婺源江湾村好像是没什么干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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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混生活二十多年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跟谁介绍自己，从内心到言表都说自己是江西都昌银，斩钉截铁的，毫无犹豫的。可是，近两年来，每每想到家乡，心里有点发慌，怕自己终究是回不了故乡。
儿子虽然出生在都昌，但上学、工作、婚姻都是在外地。他一口流利的广西本地方言，在他面前，有时觉得自己是异乡人了。儿子对家乡感觉就像看天上的星星，也许是年纪还小吧。
我们就像大海的一滴水，在海里我们可以世代万年，只要离开了大海，很快就会蒸发干枯，鄱阳湖边的那个小渔村就是我们的大海。我时常给儿子灌输这样的观念。为此，前几年我抽身半年把家里的老宅重新修葺了一遍，按城里的标准里外装修，期望的就是大家都能经常回老家住一住，住得比城里还舒服，住得产生留恋。可我们回去的机会还是很少，忙是客观原因，路途遥远真能阻隔一些东西。
等孙辈出生了，他的籍贯仍然是江西都昌，因为他爷爷是都昌人，可他还自认是都昌银吗？应该不会了，他老子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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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家里的小孩对故乡有认同感，归属感，你至少要让他在家乡生活一段时间，他会经历一些事，结识一些伙伴，比如暑假或者是寒假就好。这样他对这段生活经历就有回忆，加上受上辈人的影响，对故乡就有认同。
没有童年的故乡，就是尘世间的旅馆，情感上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