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话 旧 事
文/付尚林
和朋友喝了点酒,闲聊三汊港的人文旧事。我开了句玩笑,说,三汊港过去有两道风景,一是丁仙垴上的菩萨灵,再就是三汊港的师母漂亮。
朋友也是喝多了酒。酒多了便说话无边际,更无约束。非要我将菩萨灵和师母漂亮两件事举例论证。
没办法,酒后说出的话虽当不成泼出的水,但也不能不当回事,沉默了一下,说了些旧事。
是一九八四年,我还三汊港中学读书。印象中三汊港中学有两位先生嗓门特大,中气特足,我的班主任张绪炽先生还有当年的老校长张化耿先生。
我因个子矮,座位向来稍前,上课时常常不着边际地观察老师的形态,特别注意了张绪炽先生的眉毛,一是宽再就是特别长。拿到现在的相学中说。这种眉毛形格除了主长寿外,还说明主人多半在行伍里。但张先生拿起了教鞭。
他的声音很特别,后音重,不是本地人,在我毕业的那年,回了家乡瑞昌。那时学校条件都大多落后,学生测验考卷,是老师刻钢板,学校几位师母在油墨机上印。张先生的夫人在附近小学里教书。我特别喜欢张先生教文言文,一字一眼,加上那不同地域的口音特色。
学校出操,没有音响,多半是张先生裸喊,不用扩音,从操场这边到操场另头,声音特别响亮。
声音特别响亮的还有张化耿校长,周溪人,个子高大,学生多半怕他。校长领导作报告的机会多,做学生的对校长的第一印象也多半是在开学典礼会上。张校长开会讲话,很有穿透力,不用稿子,一场下来,会场鸦鹊无声。张校长的夫人也是牛高马大,住在当时西南角上的唯一一棵别墅样的小洋房里。小洋房前有一口生活水井,学生打水洗碗淘米都在这井旁。时常听到校长大人老牛老牛的喊着。觉得奇怪,许久后来才知校长夫人姓牛。到了四中教书,有个同事,牛建新老师,才知都昌附近还有牛姓。
当年只觉得老牛是校长与校长夫人之间的戏呢称呼,今天想来,校长大人与夫人名实相当,当年的三汊港那一代人,牛人牛事堪当佳话。
八四年我参加高考,因为前一年英语只考了几分,说实话,这几分里还多半是选择题里蒙出来的。我们那一届的补习生和我一样,多半也是英语盲子,清一色的个位数。英语好的多半都进了大学。
补习班挑了两个班出来,以英语分数为依据。我们基本上是属于零基础的,负责我们班英语课的是江训托先生。江先生个子也特高,当时偏瘦,阳峰人。常说学生怕老师的多,但到了毕业班,另当别论了。大家都开始成熟,有了自己的一些思想,师生之间的那一点隔膜多少被掀开了一部分。但我是真的怕江先生,总感到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内怯。也是这位先生让我们这些人得到了拯救。
他花一个多学期讲了高中英语第一册,他是一字一句讲。常常将课文中的一段话,扩展成了一节课的内容。很显然,他是花了很多精神的准备的。正是他这种慢教学方式,让我们绝大部分同学英语成绩有了很大改观,得以进入大学。
江训托先生后来从了政。几次在政府部门见到他,不敢开口叫先生,还是有点怕他。江先生是我们班这些英语糟糕的同学们的贵人,我一直在心里认为。虽无其它交往,但先生当年那股教书的执着精神一直让我肃敬。
酒在继续中,朋友问我,说三汊港丁仙垴上的菩萨灵的事,怎么用这些旧事来搪塞。
讲故事的人都有个毛病,有个故事都多半想藏着掖着。
高考的前几天,我的同桌冯绍文和吕彦,吃过晚饭。本来是要回教室背政治的,吕彥很神秘地告诉我,班上有同学上丁仙垴拜菩萨了。我不太信,因为我一直认为拜菩萨是迷信只有家里父母才做的事。臂如我母亲就做这类事。
呂彦说,真的,你问冯绍文。我和冯绍文关系很好,冯绍文年纪比我大点,平时一直关照我。冯绍文说,要不今天咱们三个一同爬回山。
我们三个人爬丁仙垴,冯绍文较胖,我是特胖,三个人很少锻炼,做早操也常是缺到。山路也不好走,爬了一个山头,汗就出来了。中途想折回,呂彦说,今天我们是拜菩萨来的,中途回去不好。想想也有那层意思。只能坚持,终于到山顶。山顶上也没有没见庙宇神像,只有几堆乱石,似曾是遗址,又找到了有人烧过纸香的痕迹。
没有香没有纸钱,在遗址处倒是看到了两块作阴阳圣祰的竹片。
也不知菩萨在那个方位,也不懂拜菩萨的仪式,更不懂那两片竹片的用法。
倒是呂彥有备而来,从袋里拿出了三根香烟和一合火柴。点了三根香烟,呂彦带头,在一堆乱石边磕了三个响头,又将两竹片合拢高高上举摇动,然后扔下。
我和冯绍文照样画葫芦,磕头上香烟然后问事扔竹片。扔过之后,也忘了问呂彥圣祰上菩萨神仙大人给的结果。
两个月后,冯绍文从狮山到三汊港拿通知书,到我家玩,说丁仙垴上菩萨好灵,知道我们三个人中有一个不中。原来呂彦回去告诉了他,三次结果中有一次是不同的。
现在丁仙垴上早已庙宇金碧辉煌,诸法森严,当年那几位拜神问仙的朦胧少年也早近鬓白耳顺知命之年。
我偶尔随同事爬山,到庙里礼佛。又想到当年求学情景。想到那时的先生们,牛人牛事绝非虚口妄言。江训礼先生一杆长烟,讲物理课时吞吐有制。江发生老师带政治考前捉题,志在必中。化学老师汪会达先生个子修长,衣鞋笔挺一身风雅,黄金初先生板书正楷光彩入目,伍尤美先生长衫飘然随意洒脱。
三汊港丁仙垴上的菩萨灵,倒不如说那一代的先生在我记忆里特有风骨气象,他们在三汊港的人文风貌里留下了厚重的一笔。
喝酒,我说。
朋友说,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真的要说三汊港的师母排场之类的酒话了。
嘿嘿,你能说三汊港的师母不漂亮么,那一代三汊港的先生,在当年可是都昌的精英,他们找个老婆,百中挑一的。我说。
这是酒话,哈,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