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苟叔
——A 老家记事
紧靠祖堂上厅的西边第一幢大八间棋盘屋,是金苟叔的住屋。
金苟叔的祖父是个木匠师傅。此人幼小失怙恃,要饭到湖北黄梅县,多亏好心木工老师傅收为徒弟。因为忠实勤快,师傅甚是喜欢。四年后的一天,师徒拆旧屋,发现一匾额后有一旧棉絮包,很沉,知道有东西。收工时师傅将旧棉絮取出,对徒弟说:
“娃崽,拿去垫床底吧!”在场的人都是打杂的,无人注意这事。棉絮包裹很顺利地带回家里。里面果然是金银财宝。老师傅说,他是孤老头,那东西对他无用,叫徒弟拿去成个家。
于是,金苟叔的祖父拜别师傅,带着财宝回到都昌老家孟家湾村,买田、置地、建房子。哈,当年的流浪小孩,几年后竟然成了豪富人!
第二年,他的湖北师傅还亲自在黄梅找了个好姑娘,给他做老婆。这姑娘身高一米七,容貌好,还会武功呢!
这湖北婆生有二男一女,大儿子叫大文,小儿子叫大武。大文是金苟父亲。富家子弟总是不大听话,既不爱文,也不爱武,年轻时,只爱赌点钱。慢慢的,远近一些赌棍就盯上了这户富家。终于在一个狂风黑夜,数十名歹徒手持大刀长矛,将这家团团围住。有武功的湖北婆也难敌多人,终于负伤被擒。他家值钱的东西被抢光了。剩下的田地,也被金苟的父亲胡大文赌输得差不多了,到解放时,落了个富裕中农成分。
金苟的父亲于一九五八年得急性脑炎,死在修水利途中;他奶奶湖北婆吃食堂时被饿死了。这个暴发户最后就剩下金苟和两个幼小的弟弟及体弱的后妈。
金苟三十几岁还是光棍一条,一不丑二不傻,就是因为穷,加上老子也死得早的原因。他不愿受约束,与后娘分开过。
他喜欢走家串户,深夜不归;有时也带几人朋友来家吃上一顿饭。
金苟也很喜欢我们小孩,常带我去别村玩。
那时农村文艺生活还很丰富:地方戏、县剧团,电影,十天半月总有热闹看;说大鼓书的更是不少,还巡回说唱,一闹也是十几天。什么《李三宝打华府》、《说唐》、《说岳传》等等传记,几乎是百听不厌。
“喂,有说书的到了后舍村,去不?”金苟叔悄声地问,
“去!”我高兴地回答。于是,吃过晚饭,就一小溜子人去听说书的了。
金苟叔还会下象棋,算是我的启蒙老师。夏夜,明星亮月,也不用灯。门口滩前摆一条大板凳,棋盘就搁在櫈上。吃完晚饭,就杀上几盘。我的进步很快,一暑假,有时也能赢上一两局。真的是喊杀震天,他乐我也乐啦。
夏天傍晚,村里的年轻人喜欢去湖湾游泳。他也常带上我一同去。小学毕业的暑假,一次出了问题,我差点被淹死了。现在想起来,还心里打颤。
那天傍晚,天气还很热。大家插秧收工,金狗叔说:
“河里洗个澡不?”
“去吧!”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
金苟叔几个大青年,也不是很会游泳,也就会个狗刨窝,两只脚打水‘噗噗’响,样子很难看;我是以两手撑水底,脚也打水,是装模作样的划水。
汛期早过,门口湾的河水,只剩浅浅的湖底堰了。堰中间一个大土包,已显出大草坪了,中间一条浅沟,大人齐肩的水位。我们都是在这湖堰里洗澡。大概玩了半个多钟头,大家上了岸,我还在中心包上。要过中间浅沟,估计我要淹过头。人家上岸了,我也只好壮着胆子走过去。走到浅沟,水就一下子淹过了头顶。我慌了神,两手乱抓,。不知走哪?心里想:完了,我要淹死啦!
也就半分钟吧,金苟叔没看见我上岸,再看中间水面有人手在抓。知道不好,立即跳下水,把我托起来了,救了我一命!嗨呀,真是危险呀!
金苟叔人脉很好,远近都有朋友。不知怎的,就是婚姻不通。眼看他快到中年了,还是单身一人。嗨,还别说,天无绝人之路,七十年代初吧,他才结束了单身生活。
原来是这样:邻村袁家有一盲女二十多岁,因忍受不了男人的暴虐,已离婚在娘家。村里人认为这是个机会,都为他出谋献策,努力撮合。终于成功了——他与这个盲女结合了。
这个盲女不是天生失明,三岁时生病,被误治瞎的。她长得敦实漂亮,心灵手巧,还能上山拔竹笋呢!
盲女来他家后竟生了两男一女,金苟叔的生活压力,一下子大了。他的腰也弯了,背也佗了,五十来岁就衰老得不成样子。他本来是劳累过度,又要受无尽的女人怨气,没法子过了。于是,一包鼠药将自己送进了阎罗殿。唉,一个很好的人,结局却如此悲惨!俗话说得好,蛇虫蚂蚁也贪生,何况人呢;而且有儿有女有牵挂,他能不想活?只是因为穷,只是因为老夫少妻,搭了个婚姻晚班车,年老体弱的他,扛不起这沉重的大梁,死是他的解脱啊······
现在,他的两儿子都结婚生子了,都建了漂亮的楼房,过得都很好,长眠地下的金苟叔可以安息了吧!
胡振金
2017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