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的秋季,我到九江师专去上了学,每到周末,我都会到住在十里大道大树下的舅舅家去度过。舅舅在邮电所工作,那时整个大院子里只有舅舅一家人在住。
那应该是十月份的一个周末,接近中午的阳光依然很热烈,我在院子里闲着,有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皮肤黝黑,个子还算高,显得很慌乱地把他的左手抬到我面前,问我买手表不,那时我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脑子里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这男子是不是个骗子,再说我也没有买手表的想法,他见我有点愕然,窘迫地说他是彭泽人,来九江找他的堂弟,可他堂弟出差去了,他现在没有回家的路费,想把手表卖了。我一时也信不了他,说我不需要手表,我拒绝后,他沮丧地走了。
这男子走后,我倒陷入了困惑,他是不是个骗子,万一他真是走投无路呢。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我急忙骑上我舅舅的自行车,在临近老马渡的大街上追上了他。
我问他现在怎么办,他说自己都不知道,然后他说已两三天都没吃东西,又不好意思向人乞讨,我确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就把我口袋里仅有的十元钱借给了他,并把学校、系、姓名告诉他,说实在话,我当时只想借给他,因为当时十元钱对我也很重要。
那时九江到彭泽应该是五元多一点的车费,他非常感激地接过这张十元的纸币,跟我重复说一定会还的。
大约几天后,班里有位同学告诉我,在学校的文化墙上贴了一张感谢我的“感谢信”,我也去看了,一整张大红纸,用毛笔写的,就是彭泽那位男子寄到学校来的,我心里有点失落,因为我是期待他能还我十元钱的。
现在想想,也许他不知道那十元钱是我所有的家当,那时也没有很好的还钱途径。
一九九六年,端午节后的第一天中午,我在狮山街正要骑自行车去中学上课,就听到伤心欲绝的哭声,看到卫生院门口一对夫妇手里抱着一个孩子,我走近了解了情况,他们是万户查家人,手里的九岁的男孩,有点不舒服,就带到医院来看病,可一两个小时的事,这孩子就去世了。
一对处在极度痛苦中的人,怎么抱着孩子回家呢,我问了他的姓名和家庭详细地址,骑着自行车急速地往万户查家奔去,万户查家有很多村庄,跑了一段乡间小路才找到他们的村庄,告诉村民发生的事,要赶快派人去接他们。
当我再赶回学校,我这堂课的铃声刚响过一阵。
一九九三年,过完元宵节我就来到汕头,身边没有钱,也很难找到事,熬到了初夏,有次我从东湖来到汕头市区,想看看能否找份事,到了傍晚,就到一工地去找老乡,想吃个晚饭并在那过一宿,可走近工棚,全是陌生的脸孔,原来老乡已搬走了。
我想,完了,天上有闪着电,雷声轰轰,看来要在桥底下饿着肚子过一晚了。我还是硬着头皮跟这些陌生人打招呼,告诉他们我的现状,这些陌生人热情地告诉我他们是赣州人,都是江西老表,请我跟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在蚊帐里过夜。那天晚上一整夜都下着瓢泼大雨,特别是汕头的蚊子,比苍蝇都大啊。
还是在汕头的那一年,我熬到了夏季,有次看到一墙上贴着招聘广告,汕头特区报招十名广告员,我去应聘,但没被录用,那时的我,面对外面的世界是怯生生的,与人交流都没有底气,骨子里自信,内心却是自卑的,毫无社会经验。
虽然没有被录用,但认识了几位同去应聘的,他们被录用了,在我没钱吃饭的时候,四川的一个青年,长得很帅,年龄应该比我大一点,借给了我四十元,因为广告业务很难拉,他们最后也辞职了,我们以后也没见面,这钱也没办法还了,这四十元,应该是我活到现在借了没有还的唯一的一笔钱,根据当时我的状况,他应该确定我是一时还不了的。
从最艰难的时候,到今天过得感觉还算舒坦的境地,一路拼搏的路上,发生过很多凶险的事,但最后都能化险为夷,我内心总是感恩苍天的眷顾,我不信迷信,但我相信有感应,相信冥冥之中的力量。
保持一颗悲悯心、同情心,对这个世界保持温情,相信只要你付出,就一定有另种方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