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看苏山
每一次他处留宿，差不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今夜又是。夏夜的空调能吹走屋里的炎热，却吹不来我的酣睡。躺在床上数度辗转之后看看时间，已是午夜过后，却依然睡意全无，起身走到门外远眺，只见天上六分圆的新月，还有横亘面前的苏山。
月下看山，在这个心无旁事而又无眠的夜里，肯定是一个不错的消遣。于是我心无旁系地欣赏起来。
月下的苏山，低处是看不见的，田地庄稼房屋都融为一体，只在山与天的交界处显出高大的轮廓。山是我熟悉的，东边是峰峦耸立的尖山，中间是城墙一般的黄土岭，西边仿佛城楼一般突兀着一座不知名的山峰，在中间的黄土岭上，有几个城垛般的山峰。西边那峰原是近处的一座小山，在白天看来比其他山峰低多了，只因为距离近才在这黑的夜里显得那么高大。目光再往西转，就是兰野山了。
我想，要直观地理解苏东坡的名句“横看成岭侧成峰”，未必要去庐山。夜看苏山，或者夜看别的山也是。
山的那边或者有灯光吧？有光亮的衬托的地方，山的轮廓异常清晰，像是画家用笔勾勒出来的，没有光亮衬托的地方，山的轮廓略显模糊，像是被画家的笔皴出来的。
月下的苏山是黑魁魁，也看不见想像中流水一般酒下的银色月光，更看不见阳光下层层叠叠的碧绿，除了山顶那一列劲松，山间那婆娑的樟和飘逸的枫都完全融为一体，更不用说林间的芳菲与涧石上的苔痕。就说那西边的兰野山，我知道她与苏山原隔着一条小河和一大片田地，但在这月下也与苏山完整地融为一体。
虫子的声音是月下的主角。有高呤的，有低唱的，有激情奔放的，有柔声细语的，远处的近处的交织在一起，随着夜风忽急忽缓飘过来，在世人皆熟睡的午夜，我便独享了这天籁之音。这是熟悉的声音，却已是久未听过，仿佛有游子闻乡音的感觉。我肯定不能知道这些声音是哪些小虫唱出来的，除了那响起后又落下，落下后又响起的几声蛙鸣。
新月高挂在天上，光亮而皎洁，连星星都很稀少，我知道这叫做月明星稀。我止不住问自己，这月光怎么就不能映出诗画一般的苏山月色呢？更远处的苏山那重重叠叠的峰峦，怎么都隐藏在天际的黑暗中呢？
于是我只能想像：如水的月光照在峰顶的元辰寺前，鄱阳湖上吹来的晚风吹进这月色朦胧里，月下的苏山之巅如仙境一般的梦幻；银色的月光穿过树叶照在林间，一群夜行的小麂悠闲在月下觅食，月下的苏山如天国一般的和谐；新月倒影在山涧的水面上，微风吹拂的水面波光粼粼，苏山的月与苏山的水一同奏出一曲银色的乐章……
真想踩着幽黑，走上仙境一般的苏山，把自己融进这月色里。我幸福地畅想着。
应该不止这些，还有……山那边的光是灯光吧？那应该是采石场的灯光。那一处处一处处的采石场，那采石及周围的伤痕累累、断垣残壁、支离破碎。我的心痛了。
我突然明白了月光，她光亮而皎洁，却只会照出黑魁魁的山影。她要隐去世间的丑陋，让你只看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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