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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该是个很好的文学作品,以配旁边的电影的形式来表现,更有视觉和听觉效果。故事是真实可信的,一个人,包打包念,能做这样的视频,非常不错。好东西是难以多得的,是不是还有《三姑》、《四伯》,不是可以预期的。 “二舅”是非常完美的男人,他的最大特征是能打好一把烂牌。现实生活中能打好烂牌的人可算凤毛麟角,细细去想,过往人生中谁真能打好烂牌呢?就到赌场上找去,算得准牌的人确实大有人在,烂牌在手不动声色的汉子我也见过,这些人能把烂牌打到命里该有的分量不假,但得烂牌者输,这是不争的,并没有哪个人抓一把烂牌还赢钱的传奇。 有些人运气不好,因为非常偶然的事毁了人生许多本该有的繁华,比如我以前写过的《鲫鱼逗水在洲上》的主人公银发子,还比如《活着》里的福贵。 有些人很能干,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也能干许多种读书人也不见得能干好的事儿。这个我也见识过一些人,小学毕业差五年却能用ACD软件画工程图的住我老家邻村的汪老师的堂大舅,远远说,有个木匠因着家具上要画花边、菩萨弄成了举世闻名的大画家。 有些人很善良,有很好的思想,很好的生活态度。比如福贵,生命中的许多都失去了,只剩下自己的残躯和一头牛,也依然好好活。 有些人地位卑微,他们并没有缘分干叱咤风云的大事,却能给底层民众以非常实用的帮助。这个我就不比如谁谁,就说一个叫刘宁的人。 刘宁至今是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四十岁或三十九岁。 他确实就是初中没读完就辍学的。他读书很鬼混。他父亲觉得让他在学校里混没有意思,就让他出来混社会。跟他爸学石匠手艺不多久就没有下文,他爸自己揣摩钢筋工能赚钱就做拉钢筋的营生,就让他打下手。这个下手就很快出师了。刘宁很快开了钢筋铺子,铺子对面卖水泥,拉钢筋的铺子里还有维修的机械。这个人绝对不比“二舅”笨,他会修许多种的东西,煤气灶、自行车、摩托、农用车、电冰箱、洗衣机,做得风生水起。一年到头都是忙,浑身油黑,只有眼珠里有闪动的白,呲着牙笑,牙上不见白,是一塌糊涂的黄渍。比起专业的师傅他收费很低廉,还有就是他那铺子就在我写过的“柴棚岗上”,不在镇级公路边,几平方公里就这么一个“大神”,着实为村民做了不少的事实。那当然,他也就赚了不少的钱。他甚至开过造纸厂,我见过他厂子里产的纸浆,但这事他没做成,倒是赔了十多万块钱,他无怨无悔一笑了之。他还打过船捞螺蛳,峰巅的时候一天赚一万多块,这事儿也因着鄱阳湖环保措施的日臻完善短路了。到头他也就还是拉钢筋,兼修摩托、电冰箱、洗衣机。当然依然赚钱。 他是个善良又非常淳朴的人,除了他做的营生,其它方面他都不怎么去花脑筋。打牌的事儿不沾边,吸烟喝酒混歌厅的事绝无,人家赚钱他从不眼红。这么简单、质朴的人有缘遇到一个同样简单质朴的女人,结为夫妻,生一男一女,夫妻俩不懂教育上的事儿,根本没有辅导孩子功课的说法。但那两个孩子非常懂事,几岁时就能帮助爸爸妈妈做工。那个叫琢头的娃就用翻斗车为我家送过一包、两包的水泥。孩子读书成绩也好,如今两个都在九江市读中学了。 我在家的时候没少叫刘宁办事。早先是摩托爆胎、熄火,我就给刘宁一个口信,他一定会来,会把事儿办好,天热、天冷,他是决不叫屈的,半夜去喊他也一准会应答,说走就走的。 前年吧,老家遇到非常冷的天气,我到家的时候恰遇冰冻,一些水管被冻坏。有一个室外的水龙头一拧就断裂了,螺丝残留在螺母里,怎么着也无法清除掉,买来好的水龙头也无法装上。这可糟糕,关掉总闸,家里就没水了;开闸用水那断口就喷水。小镇,没有好找的水电工,即如有,要凿壁、修管、补墙,那是非常麻烦的事儿,年关的时候谁都是找机会赚顺畅的钱,这事儿真找不到人干。 不记得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去了刘宁那里,我打着哈欠报出这烦心事儿,刘宁在忙着为人家修理什么,听到我说的,就回一句:庚爷(他爸与我同岁),用起子凿出残留的螺丝就行。见我疑惑,他停下手中的事儿,找出一个长起子,开了砂轮的电闸,把起子口放砂轮上磨得火星四起,看起子口如刀样锐了,就关闸,把起子给我,说:用这个细心凿,就凿一个点,一断那渣渣就出来了。 照他说的做,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就因为这个事,我细细地品味了这个人。 他的这点知识肯定是从实践中得来的,肯定为自己为他人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儿。他生活的这些年,乡里出去了许多学子,有做官的,有发财的,出息、体面的人不少。刘宁似乎没有体面的份,他就一个拉钢筋兼修理杂物的(会修的太多,就简说杂物吧)并不斯文的“师傅”,一年四季没有穿过体面像样的衣服,头发一贯是脏乱的,大年初一也伸不出一双干净秀气的手,还有,就是那布满黄渍的牙齿缝里,永远有上餐饭留下的食物残渣。但乡村里,真不能没有这个人,许多事儿,眼看上天入地求爹爹拜奶奶办不了,找刘宁没准行。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我想,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当初因着什么就读书不进?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把自己定位于一个没有读书缘分的人?他明明就是一个天分非常好,还能勤奋刻苦,孜孜不倦地追逐所求的人,要是读了大学,必定是一个有大成就的专家人物。 话说回来,要是他读书考学走了,故乡就少这么一个为百门千户排忧解难的人,缺这么个人足可以让一方土地失掉一些颜色。这么说,故乡真需要这样一个人,上天留住他是对一地苍生的眷恋,这是缘分上的事儿。就是说,他的存在,也是别人的福缘。 如果刘宁只是如那个“二舅”一样和乡亲一起好好活着,那当然是很令人快慰的事儿,问题却不是这样。 春天的时候,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到邻居福子因为儿子刘宁要换 肾而愁眉不展。 哎呀,刘宁原来已生大病,那么生龙活虎的刘宁,如今要每周二次到县里去做血液透析。 刘宁能修很多很多东西,修不了自己的身子。 我每每夜半醒来的时候,思索刘宁得病是不是必然。 是不是因为他的劳碌奔波和不懂得调理自己的身子的缘故,才有了这个病?或许就只要开钢筋铺子的那些年每天多喝一本白水就绕过这样的恶病。如果—— 过往的如果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个方面刘宁真不如那个“二舅”,“二舅”懂生活,虽然自己被人家扎针扎瘫了,后来的日子他知道该怎么过,甚至还知道怎么绕着弯找到自己的爱情还把爱情路上的障碍摆弄熨帖,知道怎么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他还懂的怎么调养自己的老母。 刘宁却没有这个能力。 他不会打牌,自然打不好烂牌,甚至抓一把好牌他也可能打不好。他只是个善良、简单的人,喜欢干活也能把活干好的人。 天地有晴、阴,他脸色只有晴。身子是阴是晴没有人知道。 他帮助过很多人,像雨水一样润泽过一方土地上的小草。 他也是小草中的一棵,外表生命力旺盛,实际上也干渴、脆弱,也需要得到土地上的养分和及时雨的润泽。 为他祝福吧。(中国作家网 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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