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住院手记 @李冬凤|今日都昌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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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6-26

— 本帖被鄱阳湖执行置顶操作(2022-06-27) —

写在前面：
被车撞飞，住院九十三天，写下六十余篇手记，三十五公分长的髓内钉在我体内也寄生了四百四十一天。何时请出它？无数个夜深人静时，我就会莫名躁动，不断在房间徘徊。子夜钟声响起，我决定住院手记更新完成之日，就是我再进手术室之时。请亲们，给我勇气！

    我的住院手记
    灾难，总是猝不及防。
         --题记
    壹
    国庆连着中秋，假期八天，于我，无甚意义，出不了远门，有任务在身。蜗居两天，三号，闺蜜相邀，去老同学超市。我还未进超市，电话便赶着趟儿来。我是大嗓门，对方也是大嗓门。大嗓门遇上大嗓门，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把其他一切声音排除在外。
    超市开在美食城。美食城规模很大，徽派建筑，一排连着一排。门口广场很大，停满了车子，车子不是因了超市，而是超市连着KTV，连着足浴中心，连着茶楼……穿梭的人络绎不绝。广场灯高高擎着，照见每张来往的脸。我在灯下接着电话，身影被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
    突然，“咚”的巨响。“出啥事了？”我抬头张望，却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嘎---”一声长音，车轮刹住。旁边有人喊：“撞到人了，撞到人了！”
    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跑过来，大声说：“没事吧？”他边说还边伸出手，想把我拉起来。
   嚷叫声、脚步声不断地向我涌来。我满脸臊红，想站起来，逃跑。可是，右脚很不争气，无法动弹，而且痛从大腿根部生出来，不断地蔓延着扩散着。“糟糕，我的脚肯定断了！”恐惧带来眼泪，我皱着眉，大吼着：“别动，别动，千万别动我。”
   “打110”，“打120”，“打保险公司电话”，“救人要紧，先打120”，“不行，保险公司要看现场，打保险公司。”“有病吧，肯定是报警，打110”，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我努力支撑起脑袋：“找东西给我垫，把我手机捡来……”肘关节撕裂了，痛得我龇牙咧嘴。“出事了，得有亲人做后援。打给我家的，不行，他除了吼我，也还是吼我。我太了解他了！给我哥？也不行。他总是批评我，觉得我哪儿都不对。还是给我弟吧。”我思量再三，准备拨打电话。
   “喂，喂，喂……”电话居然没挂断，小弟一直在电话那头喊。我贴着耳朵，说：“老弟，我被车撞了，在美食城这里。”
    小弟弟是做生意的，租了别人家的店铺。赶上县里棚改，店铺要拆迁了，他与房东，房东与征收办，征收办与包挂的责任单位，扯来扯去，扯不清楚，就苦了我。房东找我，责任单位找我，都希望我能从中协调协调。推是推不掉，躲也躲不了，我是棚改人，于公于私，我得上。都昌人能吃苦，终生就为“房子和儿子”奋斗。如今，我就是要干拆掉房子的事，尽管是拆掉老旧破屋，可也是难上加难哦。进了棚改指挥部，几乎是没有周末，也没有黑夜，节假日更忙。要趁着节假日，动迁户来家了，上门做工作。棚改启动，头尾四年，征迁了五千多户，还剩三十户，工作大头朝下，没有清零，兵是不能撤。刚才电话，就是我在动员小弟弟，要他做出让步。
   “小弟弟憨厚老实，他一个人做后援不够，我还得多找一些人来，声势浩大些，让撞我的人不欺负我。”我支撑着身体，挨个打电话。闺蜜，没接；同学，没接；同学老公，也没接。我闭上眼，泪流成河。
    救护车里的灯很亮，我努力睁开眼睛，晃过闺蜜的脸，还晃过两张似曾相识的脸。我问，是去哪个医院？县中医院，护士答。我很庆幸，脑子没被撞坏。找认识的医生，赶紧，我在命令自己发抖的手。
   “我是……，我被车撞了，很严重，请来医院，好吗？”我几乎要哭出声音。
   “我在陪同学，有值班医生，我会跟值班医生交代。”
   “我只相信你，求你了！”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叫别人送我过去。”
    我被抬下救护车，嘈杂的脚步跑起来，带着风，深秋的夜更加凉。穿过漆黑，向左拐，又向右拐，又向左拐，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推我去哪？
    灯，异常亮，如白昼。我被转到冰冷的铁板上，接受射线的穿透。“股骨粉碎”，医生说，“要收治，做手术。”“不可能”我反复说，“如果粉碎了，我怎么没有痛死过去。肯定是搞错了！绝对搞错了，最多只是骨折。”“股骨碎成了三节，很严重！”一个瘦瘦的白大褂说，“这不是作协的李主席吗？我是徐**”说话间，徐大夫扶住我的右边身子，摆到45°角，说，再来一张片子。
   “股骨粉碎？粉碎了，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心粘住铁板，一直往下落。这时，有双手向我伸来，伸向我的右脚，“不，不要，不要动我，求你不要动我。”人在极度恐慌时，会失去控制。我的声音提高了一百分贝。
   “占院长电话交代了，他等会儿过来……”向我伸手的医生说。
   “不行，你们谁也别碰我，等他来。”我大吼，声音又高了一百分贝。身体的痛，会带来心灵的脆弱。脆弱的心灵如薄纸，风吹即破。我拒绝所有人，是我在选择性保护脆弱。
    我闭上眼，浑身发抖，躺在铁板上，静静地等着。周围声音瞬间凝固。
    正骨。复位。干净利落，手脚麻利。剧痛，很短。吼叫声，询问声，脚步声，推车声，像从封堵的缺口奔涌出来。
   “谁撞了她？啊，站出来，是瞎了眼吗？”他赶过来，没看我一眼，在一堆人中吼得震天响。不用看，也知道他是怒目圆睁，脖子耿得笔直，凶得像只老虎，其实是只轻轻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撞了人还有理，是吧？去缴费，办住院！”是我大弟弟的声音，他也在吼，很低沉。
   “姐，被撞了，在中医院抢救，快点来，好严重！”是小弟弟，他带着哭腔。
    ……
    我被抬上床。四个男人摁住我。右脚被拉得笔直。医生的手在膝盖处摸索了两下，然后捏住两个点。擦了一点麻药，拿起锤子，一根长长的钢钉被敲进膝盖骨。我杀猪似的狂叫。胆小的几个人不忍直视，躲到走廊去了。
    钢钉两头是直角支架，钢索连着支架，固定在床上，有砝码吊坠。我被牢牢地锁在床上，无法动弹。
   “报警没？”哥哥问。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
   “好像没有。”有人答，“我们都只顾着抢救人，没想报警的事。”
    哥哥在协调交警的事。弟弟随出警员，去调现场监控。
    痛，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