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1218－1228）:你玉色的翅羽投下袈裟的模样 [复制链接]

1218：秋之分

分出褐红，褐黄，盗梦为马
分出大黑，黑之深处江清月冷
分出深灰，坡上寒烟笼
分出远方之死，死在远方

秋风的回声，秋雨应着
落叶飘零，枝丫熬着
一粒山楂滑过一枚秋天的乳头
茎成草，木成骨

噤默。空。神一赤裸
秋天就是一只病恹的斑豹
假装成熟，好在亡故羞涩的事物
最终都披上光荣的金黄

秋分之分，在笑谑间
在抹去名姓，冼去香味之云巅
一山安睡；一河，水星沉落
旗语者，任夕阳穿过肋骨

1219：秋天的接骨木

世尊空山，在我与非我之间
直到发现一棵倒伏的接骨木树
被谁刀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远看人脸，近看伤痕

在林间的风中我温柔以待
观察，亲近每一种大木小草
无论断魂草，还魂草，还是接骨木
都是生息的万籁之欣慰

除了忍冬花，接骨木的丹果更像九月
让九月归于秋天，疗治秋风的骨折
让断魂与还魂彼此惊喜相窥
接骨木锵然入定足可千古

一些道人以桃木为剑，捉鬼杀神
一些女巫以接骨木为魔杖点石成金
一种部落以接骨木酿药酒
这些都在心头沉沉的碧血之外

1220：夕阳下

你必爱过，静静走过，
就像一路夕阳，染过的零汀渡头
落暮，风凉。寒鸦无，社鼓绝
一问一答，独悲欢

葡萄一生是为了给空空的坛子
盛满酒，为了镜中芳华流转
秋天的落日一出世
从来为了蕴藏天涯的哀愁

你必饮过，生死契阔过
与一匹狗尾草一起推搡过风
后来你把怀里紧紧环抱的顽石
就着日落未落，还给女娲

断桥的夕晖如罂粟
她来自远方的宅第，越过
傍水的萝墙，一朝落红
远也情怯，近也情怯

1221：墓园

常以为这是世间的样子
有花美美，有字齐齐，有石青青
天是江南蓝，絮是北国柳
小憩，错过是温柔的

一切如此宁谧。纵有诅咒，遗憾
纵是在一声声疲惫的叹息之间
阳光如水，影色奔流
怆然怮哭是天地馈赠的歌谣

我对摄影人jean说：这样的墓园
越看越喜欢，临水而居不如枕墓而眠
她回复同感！我还想说每一座石碑
就是一扇扇翕开的窗棂

在乡间我属于溺爱坟冢的人
残碑上的铭文就像羊皮纸记载的消失
数年前在鄱阳湖中的鸣沙山腹地
我发疯地钻入荆棘中的乱坟岗

1222：长生天

后来，只有收集雪花了
无须问询每支茅尖尖的反刍
长生天打开就是一卷蓝皮小册
我相信所有镜中人在其中

后来雪花成为长生天的全部
秋千，风筝，斗笠，旗幡
以及蝴蝶苑凄凉的姊妹
都是韵律的谎言

七月的长生天只有你一人
七月的白云坐化飞雪是秘密
很多雪花起不了名字
雪花发光，不结影

1223：长生天

离开七月，整整一生多么遥远
那萎蔫的芒花，干枯的茅叶
那傍晚云天翻飞的雀鸟
在残阳疯卷中乱了，落了

天空抬走大地，余下灯火与星星纠缠
深梦总会烧死一个人，你不知我
我不知你。如果东张西望没有回声
幽冥河谷的涛声将永无休歇

写下长生天，写下众神之毒
写下从肋骨中扯出的许多舌头
长生天本是血与血的交织与溶解
而你只是风，是天色一抹

与影子共行的人终归于忘川
太阳终究活在它的麦芒中
长在七月的鳞片正在纷纷坠落
归如青烟，不归亦青烟

1224：长生天

像发霉的病历，一叠叠，一卷卷
在背向山脉之地翻涌爬升
当我定义下长生天时，许多脸
许多石灰质的脸，失去重量

失去重量的还有黏土的彩釉
以及水瓮上精巧的花纹与落款
我想学着将军案摆牛羊，箭插瓜果
念山川咒语：若木，若木

青铜色的命早就离开了船
朽与不朽在岸边的依然是病历
病历一般的影子，大风吹起
足够一下午，椎心泣血

离长生天近的人在伤口这一边
在灭度的另一边。食弥猴桃的人
最后都成为珠子，一串起
云天崩溃，木星沉落

1225：寺中蝶

银杏树下，我纳风，你翩然
你玉色的翅羽投下袈裟的模样
经声，佛唱，我们的谛听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整个上午，你转香炉，转殿宇
转许愿树，转一缸莲花
你的翅翼一次次闪烁祈祷的光芒
我窥视的目光惊讶又茫然

在寺中，大山给予你触须，肢体
我还是相信是如来给了你翅膀
所以你在时间内外成为星宿
成为你从未有过的一切

我们对视，同披盛夏满山佛光
当你忘记了你，你就看见我
传说中殉情的人最后都轮回成蝶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1226：佛殿山·长庆寺

从扑鼻的天阶一步步爬上来
欢喜一座山，取着佛殿的名字
阳光寂空，深涧寂空
修竹，桂树代替袅袅香火

六月里的长庆寺栖息了蝉鸣
鸟叫是多余的，蝶飞是多余的
拈香是多余的，我不见我
山有佛殿，佛殿不见山

一座山有许多名字，取一个
消逝一个，像一个人来了，去了
模糊了，永远不见
佛殿之下，长庆何庆

重来此已过去足足二十六载
那时山高，路陡，人迹寒
那时从山下石泉取水
一担水从午后挑到黄昏

1227：六月芭茅花

若是把天高挂在茅花上
天空就与茅花一样虚无飘渺
一种草，经过多少倔强，窘迫
忍受多少干涸荒凉
才急着开出一丛虚空

喜欢茅枝的人卧在山岗许多年
一些秘密，一些断章，一些叮嘱
都落在茅叶的锯齿上
在芭茅丛游荡，我看见花枝
摇撼天空，像你温暖的手

在远方我从来不被蒹葭迷惑
不被荻花迷惑。我清楚茅花的高度
茅叶切割风雨的声音没有肩比

去日之江畔你在芭茅丛起舞
夕阳拂起你的衣裙
拂起你浅浅的笑容在水中

1228：槐树花

所有可以暴裂的器官在开花
彼此展示，艳丽像天空一样清澈
风吹下山坡却寂然无声
只见槐花焰一波掩过一波

若把相遇与诺言藏入槐花里
每一片就属于你。你在枝丫是光
是神奇。是六月的长醉
槐卿，槐岳，槐蝉皆埃尘

在槐树林中我横眉酿蜜的飞虫
我用唇上的烟雾熏走它们
以枯枝驱离一只又一只蚂蚁
我念动佛号，给一簇簇槐花结界

盛花的槐树比钱塘江的法海有情
若牛郞遇到法海，一定鹊桥成断桥
所以明洪武年间南迁的乡亲
贴身衣袋都装着槐树种子


【注】

槐卿：指三公九卿
槐岳，喻指朝廷高官
槐蝉，指高官显贵。

支持在线分享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