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们小时候，父亲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很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事业拼搏。起初，父亲每年都会回家过年，后来因为别有用心的人瞅准父亲回家过年的时机，去我们养殖场两次偷盗珍珠。从那以后，每逢过年过节，别人家都是全家团圆，而我们的父亲都是在冷冷清清的养殖场。等到我们姐妹大些了，能自己做饭了，父亲就有母亲陪他了。
养殖场的生活，我体验过一两次，至今还记得。父亲在租用的水域旁的堤岸上，用竹子和毛草搭起毛草房，作为栖身之所。四面漏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毛草房父亲住了很多年。水域地处旷野，白天人烟都稀少，到了晚上更是寂寥得很，除了风声雨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遇上刮风天，风声肆虐，呼啸不止，那瘆人的风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感觉毛草房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会被风刮走。大概到了近九十年代，父亲在堤坝上建了一排砖房，住宿条件才有所改善。这些苦和累，父亲在我们面前从来不提一个字，倒是奶奶会心疼父亲，经常在我们面前唠叨：“你们要听话，家里的事要主动帮忙做，再这样你们的爸爸要累死哦！”家与养殖场之间，是父亲常年不变的两点一线，忙完了养殖场的事，就忙家里的事，风里雨里去，起早贪黑，不知疲倦，任劳任怨。那时妈妈在乡办企业工作，只是节假日才会回来。父亲带着姐姐们一起为我们的生活奋斗着，努力着。
二
父亲积极进取，热爱学习，也很重视教育。我们刚进县城时没有城镇户口，上学除了学费还要交借读费，那借读费是学费的二三倍。面对如此高的学费，父亲没有丝毫犹豫，非常坚定地让我们在县城读书。因为他清楚县城的教学水平比农村好太多，他宁愿自己多吃苦受累，也要让他的孩子接受好的教育。仿佛就在昨天，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去学校报名，遇到表姑父，当姑父得知我们高昂的学费时，他语重心肠地对我们说：“你们比别人多交这么多的学费，一定要比别人多学知识！人家学会一个字，你们要学会十个字，才对得起你们爸爸的辛苦钱。”姐姐们由于各种原因都过早失学，这是父亲心中的一个结，后来父亲尽可能多地，为姐姐们提供学习的机会和条件。八十年代起，每年一到订阅下年的书报时，父亲就会问我们明年要看些什么书报，然后按我们的要求订书报。那时，家里订的书报和人家单位的有得一比，《家庭》、《人生与伴侣》、《农村百事通》、《少年文艺》、《新民晚报》、《文摘》等都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杂志和报纸。父亲希望姐姐们多看书报，多学习，掌握更多的文化知识。父亲说：“我没有空教你们，有些事我也教不了，你们通过这些书报一定能学到。”通过看书读报，我们了解时事，学习更多的知识，明白了许多的道理，眼界开阔了。不只是订杂志报纸，父亲出差时，也时常会逛书店，为我们买书。我还记得父亲为姐姐们买的那两本厚厚的，像词典一样的《妇女大全》。那两本书中的内容非常全面，有审美、有穿衣搭配、有生活常识、有美容、有理财持家的妙方等等。父亲希望他的女儿个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持家有方，举手投足大方得体，待人处世细致周到。
三
晚年的父亲依然爱学习，爱接受新鲜事物，智能手机，微信玩得和年轻人一样顺溜，发图、聊天、网络购物样样都行！微店刚出来时，父亲就鼓励我用手机开微店卖珍珠。父亲会把他拍下的珍珠图片和他看到的关于珍珠的资料发给我，还把他珍珠业的老朋友介绍给我。在父亲的支持下，我的微店开起来了，生意还不错，父亲见我微店开得有声有色，很为我高兴。每次我发图发文，父亲总会为我点赞，并毫不吝啬地夸奖我。每当我需要父亲为我找图片资料时，他都会第一时间帮我找来。父亲总是那么一心一意地，希望他的每一个子女都生活得越来越好。因为我与父亲微信交流得多，他还把我置顶了。我发现被置顶时，父亲已经去了，看着我被置顶的头像，我很佩服，更感动！那时，我第一次知道置顶这个功能。
2016年底，父亲听说有光伏发电设备可以安装在自家房顶利用太阳能自己发电自己用，多余的还能输送给国家创造收益，便第一时间在自家房顶安上了光伏发电系统，每天乐此不彼地计算发电量。如今，父亲已经去了天国，那套发电装置还在持续运转中，还在为我们家创造着收益。父亲的一生就如同那光伏发电设备，一辈子都在为子女们默默地贡献着，牺牲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不但从来不要求我们为他做些什么，还总担心给我们添麻烦。即使我们要为他买东西，他也总是推辞，生怕我们为他多花钱，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小家。父亲对于我们只有付出，没有索取。现在想起这些，让我无比后悔，后悔没有及时行孝，后悔没有尽自己的能力，为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父亲安排好晚年生活。
四
人们都说父爱如山，母爱似海。在我家父爱既如山，也似海。我们的父亲是严父，也是慈母。他感情细腻，比粗线条的母亲对我们的关心更细致入微、面面俱到。弟弟从三岁起，父亲就把他带在身边，无论是出差，还是在外地与人合作养殖珍珠。既做父亲，又做母亲，尽心尽责，无微不至。他心疼我们每一个，希望我们健健康康地，喜欢我们漂漂亮亮地。有时还教我们美容方法，永远会记得父亲对我们说珍珠粉是最好的美容品。从我们小时起，父亲就叮嘱我们要爱护自己，千万不能让自己身体上，尤其是脸上留疤痕。听妈妈说过很多次，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夏天经常会长疖子。为我们清理脓液、擦药的是父亲，因为担心弄痛我们，又担心伤口大了会留疤，父亲先用针刺破，再用嘴把脓液吸出来。我现在想象着这样的细节，都觉恶心。而父亲身体力行地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次，这样的父爱无人能及。
八几年，高压锅刚兴起时，把锅买回来的父亲叮嘱了一次又一次，让我们一定要等锅里的蒸汽完全消了，才能打开锅，不然锅里的蒸汽和汤汁会一起喷出来，喷得满脸满身，会成为一个难看的麻子。父亲的爱，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我还记得那一次，三姐骑自行车摔倒，眼角摔倒在一块石头上，当时鲜血直冒。可把家人吓坏了，父亲心急如焚地把三姐送到县人民医院，又急速地跑上跑下，找到当时县医院外科医术最好的江医生，请求他为三姐缝合伤口，还千叮咛万嘱咐江医生必须要用最细的线，最小号的针，伤口一定要缝平整，把伤疤控制到最小。后来，因为家人的细心照顾，三姐的伤口很快恢复了，所幸眼角也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疤。父亲心细如发，竭尽所能地爱着他的孩子们！
八十年代起，我们家的日子就过得比较宽松了，吃的、穿的、用的与一般人家的孩子相比都好些。家里孩子多，每次不管吃的还是穿的都会准备足够多，保证每人一份。记得，有一次父亲从外地的养殖场回家，他带回来好多手织的新毛衣。那是他买好毛线，请人帮忙织的。依稀记得，父亲为我穿上第一件新毛衣时的情景，我站在床沿，父亲为我套上毛衣，直往下拉过臀部后，他满意地说:“很好，很好，这样就很暖和了！”穿上新毛衣的我，高兴得在床上蹦呀，跳呀，忘乎所以。那是一件橘黄色的毛衣，我穿了很多年。如今记起，心头依然温暖如初。
妈妈在乡油化厂的那些年，家里的生活，父亲不在时都是半大的姐姐们在操持。每逢养殖场工作繁忙时，姐姐们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养殖场，午餐就是我放学回家后，做给我和弟弟吃。有一年，六一儿童节，中午放学，我们回到家，饭在电饭煲里做好了，上面还蒸好一大碗肉。那是父亲抽空在家做好的，桌子上还有几本父亲买给我们的课外书和一张留言条。具体内容不记得了，大意是叮嘱我们听话，认真读书，好好相处。留言条字数不多，但饱含深情，看得我和弟弟热泪盈眶。虽然子女多，生活压办大，但父亲从来不曾抱怨，更不嫌弃哪一个，对我们始终充满慈爱。
九十年代，父亲买起吃的更是大手笔，泡泡糖一买一大箱；大板栗整蛇皮袋子往家拉；肉松、肉干谷篓装着任我们吃；脐橙几箱几箱地买，尽着我们吃个够。最最让别人羡慕的是我家不但过年时宰一头猪留着自家吃，每到暑假时，父亲也会吩咐工人宰一头猪，让妈妈连着几天都做上一大盆让我们吃个肚儿圆。鱼是我家吃得最多，养殖场的鱼池就是我家的菜园子。现在，想起来我吃过的最大的鱼，最好吃的鱼是在娘家吃过的。回想起从前的日子，最是让我怀念。尤其，怀念父亲买好鸡鸭鱼肉，等我们回家的日子！
五
父母亲养育五女一儿，吃过的苦，操过的心，我们无法体验，更无从想象。生活的苦和累，并没有压倒父亲，他依然乐观开朗，热爱生活。记忆里，不曾有父亲打我们的情景，倒是弟弟因为学习不努力挨过打。父亲从来不视我们为累赘，每一个都是不可或缺的宝贝。父亲很自豪他有五个女儿。在八十年代，爸爸就放出豪言：以后他的五个女儿出嫁，每个女儿陪嫁一万！在当时，听过这话的人都以为是他喝醉酒吹牛。因为那时一个县城，“万元户”都还没几个，父亲虽被称作“万元户”，但五个女儿一个陪嫁一万就得五万，没有人相信父亲做得到。但后来，父亲果真做到了！五个女儿出嫁，不但没让男方花什么钱，女儿还带着万元嫁妆出嫁。在每个女儿出嫁前父亲都要与未来女婿及他的媒人谈话，他不提任何物质的条件，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善待他的女儿，不能让他的女儿吃苦。非常清楚地记得爸爸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说过：“我的女儿将来不下乡。”因为父亲费了几十年的努力，才把我们带到县城安了家，苦尽甘来，跳出了农门。他深知农村生活的苦和累，不舍得我们再吃那种苦。
我们都成家之后，父亲操心的事就更多了。他会关心我们小家庭过得好不好，夫妻、婆媳处得怎么样，还时常会教导我们要与婆家人和谐相处，孝敬公婆。孙辈们出生后，父亲对他们每一个都是极其疼爱，只要见到孩子们父亲的眉眼都是笑的。他最喜欢的就是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玩，拿着手机跟在他们后面拍照、录视频。印象中，父亲一直非常喜欢记录生活。家里有几大本相册和很多视频资料，都是父亲留下的。那些影像资料，记录了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成长的点滴；捕捉了我们幸福的时刻，为我们留下最珍贵的记忆。路边好看的野花，邻居院子里漂亮的花树，春天的油菜花，冬天的雪也都被父亲留在手机相册里。他是那么热爱生活，欣赏美。如今，我们在翻看这些照片和视频时，心中都是满满的回忆和深深的怀念！
六
父亲为人处世重情重义，待人真诚和蔼，乐于助人，宽厚大度，即使吃亏也能坦然退让，少与人争执。明知自己家的鱼被人偷了，他还会笑脸相迎，以礼相待，能忍人所不能忍。父亲一生结交了许多朋友，尤其得到了珍珠业许多同行们的信任与尊重。珍珠行业鱼龙混杂，情况复杂。有的人，珍珠没养多好，总想着要发财，想方设法要卖好价钱。他们就会设法欺骗买方，或偷梁换柱，或以次充好，骗的买方倾家荡产，血本无归。每当听说这样的人和事，善良的父亲都会摇头不止，为受骗的人痛惜不已。父亲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真诚守信，从不坑蒙拐骗。有一次，父亲介绍一浙江朋友收购了本地同行的一批珍珠，因为对父亲的信任，浙江朋友没有仔细验货，回到家后，浙江人发现卖家在货上做了手脚，他把所有的好珍珠都挑出来放在最上层，当时浙江人打开袋子一看，都是品质很好的珍珠，就把价钱定得较高。后来浙江朋友把情况告诉父亲后，父亲很懊悔，觉得愧对朋友。现在，珍珠行业的朋友说起父亲，无不怀念他。
父亲的一生，是辛苦的一生，他为家、为子女付出了全部，为我们撑起了一片爱的天空。在父亲的呵护下，我们六个都健康成长起来了，都有了幸福美满的家。父亲的一生，也是丰富的一生，他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在珍珠行业做出了许多傲人的成绩，引进外资带动地方发展经济，为社会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怀念父亲，怀念我慈爱宽容，勤劳智慧的父亲！
[ 此帖被清风珍珠在2021-06-23 11:0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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