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涯心光——记九江市都昌籍自强不息盲女、市级作家江瑞林|今日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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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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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盲涯心光
    ——记九江市都昌籍自强不息盲女、市级作家江瑞林
            王建军

   一、蹉跎之路
    “鄱阳湖里水漂漂，好夫好妻命里招”，这是流传在鄱阳湖东北岸的江西都昌县一带，两句淳朴而略含忧伤的千古乡唱。人到成家时，找个“好夫好妻”是种期望，却要依“命”循之，就像所推湖波是汹是平，一切托付上苍。觅着九江市浔阳区龙开河域的地底古音，走进一家“江明子盲人推拿诊所”，一定会有一双虽不大转动灵活，但必充满诚善，有张虽已年过半百隐挂沧桑，但依然看似四十岁、且带文雅气质的风韵脸蛋，对你微笑，对你欢迎。原来她是位盲女，叫江瑞林，是这诊所的主人。她那基本同行的爱人韩杰倒是九江本地，自己则是溯湖先沿饶河逆向景德镇，再随命运之水漂流到九江的都昌人。
     如果抛开物质的评判，单就恩爱幸福，两人结婚三十多年唇濡以沫，屡次被评为小区模范和谐家庭，应该说是好夫好妻。然而每当江瑞林面对长江，想到江水乃由主要的鄱阳湖而来，心就随水翻腾，倒灌向湖畔故乡，大为感叹人生之路的蹉跎，夫妻幸福的来之不易。
     江瑞林的娘家在都昌县的东南边陲南峰镇，也许她本该有个好的人生。爷爷江孔凤，人称一清先生，是清朝末年的举人，行医济世，教书育人，方圆百里，享负盛名。父亲继承了爷爷的翰墨基因，反手算盘顺手笔，当54年遭遇史上大洪水，随乡亲求生景德镇时，被一家两千多人的大瓷厂看中，聘为厂长秘书。65年江瑞林出生于水乡，听似男人的名字还是满腹诗文的爷爷所取。正值冬月，白雪皑皑，爷爷欲借丰雪兆瑞意，即便是孙女也望比男儿，凤入翰林。只没想到，天道突变乱世自虐，一场措手不及的人间风雨，却把瑞象冲刷。
    永远忘不了那个年代，真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誉冠梓里的爷爷父亲，怎么能逃脱地主的厄运？爷爷在乡下被批斗，父亲则在景德镇。颠倒黑白的莫辨，慢慢地使爹逆来顺受，性情大变。这可殃及了池鱼，江瑞林记得，母亲常在爹爹的迁怒中不敢做声，自己也在爹扭曲的教育下吃尽了苦头。念小学时有次放寒假和妹妹没考好，爹便用浸湿的棕绳将两人捆住，再一下一下毫不怜惜地抽打，那嗷嗷的惨叫，至今忆起还恍惚如昨，虽早释怀却仍忍不住战栗。
    不再风光的家必遭寒酸艰难。十五岁那年，江瑞林刚初中毕业，就被迫辍学随父去了景德镇，在他的瓷厂做童工贴补家用。但她多想念书呀，只好上夜校继续高中学业，再考取技校，谋取铁饭碗。
    童年本无欢，少女的蓓蕾还没展枝，随着弟弟的出生，父母将爱更加转移，曾经一度江瑞林真的有点怕回那个家。幸蒙老天垂怜，竟然创造个机会，让她与景德镇日报的编辑罗欣君老师相遇相识。
    那是一段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从十五岁至后十来年，特别是起初，对江瑞林而言，罗欣君老师可谓命中福星和第二亲人。或许恩师是无意中肥沃了她的贫瘠母爱，因此两人更像母女。加之恩师从文，江瑞林也出身书香门第，骨里的那枚文学种子，受到恩师的影响和栽培很快发芽，因此除了上班，便有空就去恩师家讨教写作，俨然成了家庭一员。直到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爱人韩杰，恩师支持她“如果相爱，就别顾忌”，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来到了九江，至今师恩难忘。
    按说有情人终成了眷属，把她捧到手心的爱人对她无微不至，儿子的到来宣告有了爱情结晶，并且通过两人的努力及省俭，97年终于有了哪怕才四十多平米，也算属于自己的幸福爱巢，日子应该从此舒心。可是幸福似乎总与厄运结伴，让甜美的生活抹上灰色。
     先是90年儿子出生时，江瑞林由于大出血，双眼突发视物模糊，经医生检查诊断为“急性缺血性视网膜脱落”。当时以为会随着产后身体的复原而跟着恢复，谁知一发不止，服药无效，即便是后来到了上海、广州等大医院，也是求医难果，收效甚微。后是98年江南发生百年未遇的大洪灾时，江瑞林的那套才乔迁不到一年的新房，由于近水被淹，又值夫妻双双下岗，重重灭顶的困境加之焦虑，一齐压身近乎崩溃，使她微弱的视力更加减退，终于彻底变成了盲人。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样的日子没法过。江瑞林想纵泪问天，为何这样不公，怎么将生活的所有磨难，似乎都要我们这对苦命的夫妻尝遍？她再想问地，怎么一点点光明都不留给我？连那生活的勇气都要釜底抽薪？可是天不应，只有云团低垂，地无答，只有默默以对。
    万般悲观之下，还得感谢共产党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幸好政府大伸援手，当即市残联推荐江瑞林去省残联，上了盲人按摩培训班，后在2018年还给他们安排了公租房。学习期间，江瑞林积极把握机会，成绩在全班名列第一，又展转上海和深圳深造，使对传统中医的穴位、指按、推拿等技术疗法更加精湛，终于于2000年5月，在市长城西一路的自家小区，创办了颇具名望的“江明子盲人推拿诊所”。
    有了诊所，爱人韩杰也不服输地学得本领，在一家医院谋得了中医康复理疗师之职，生活总算有了着落，有了希望，有了应付无常的相对底气。当2015年正月初二江瑞林的爱人，因右膝不幸粉碎性骨折造成腿瘸时，两人面对人生的再作考验，只有报以无奈的微笑。
   二、心灵之美
    有句话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的确，眼睛不光是人体重要的五官之一，对女人更是彰显美丽动人的标配，而且当人在发生喜怒哀乐时，眼是最好的传感器，折射出相应的光泽神韵，令人一目了然。但若老天不够眷顾，非要制造点事端打破或关闭这扇窗户，那么就只有终日与光隔绝，将那本可通向眼窗的魂气，无奈地改道发散于心窗。
    江瑞林就是这样一个不幸女子。她天生丽质，冰清玉洁，俊眉秀眼，充满和善。可偏偏命运多舛地戏弄她，让她在喜迎儿子降临时竟乐极生悲，无情地塞给她眼疾，反成今生的痛。她只能凭模糊光感，费力去分辨白天与黑夜，惟将本来之美，流淌于言行心灵。
上世纪1998年的夏天对江瑞林，继夫妻下岗后，呕心沥血的新居又被吞龙宫，似乎更加是个多事之夏。然于洪灾尚未成势的六月，那天中午的酷阳如同烙铁，江瑞林夫妇照例去接幼小的儿子放学吃饭，当三人回来经过市林业公司招待所附近时，却听一声震天巨响，忽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飞到了马路上。
    原来这男子，是一承揽附近某小学楼顶补漏的专修工。因需烧柏油，他弄只大油桶，非要请路边电焊铺的徒工，帮他切割改做炉膛。谁知桶里有残留汽油，结果就那条猩红火舌，无可避免地使之爆炸，上演出了怵人一幕。而那专修工，当时就蹲在门口，炸也真不是地方，似乎正好伤到了下身。江瑞林忙同爱人儿子奔过去，闻状一边迅速地拨打救援电话，一边就在伤者旁，用身体为他拉起警戒线，以免过往的车辆再发碾轧。烈日当空，热浪滚滚，马路正中，更无凉阴。但脸似烤成红虾的江瑞林浑然无觉，在她的感召下，那不宽的巷弄里，不少过客也不由驻足，纷纷加入了拦车、疏车和护伤之列。直到半小时后，110和120挤开人群来到了现场，她才满身是汗地带着微喘，向救治医生和警察简述完事发经过，最后才想起歉意地问儿子：“饿了吧？走，快回家去！”
    当时儿子的回答，是她由衷的骄傲。“没事，妈妈，我要和您一起学雷锋。”儿子刚八岁，正上小学，天真稚气。或许老师的启蒙，已使他幼小的心土中，有了“雷锋”之苗的良好植入。其实何止此因，更是善良的父母，这棵用大爱连理成的参天优树，潜移默化出了好果。
    是的，江瑞林就像一株路柳，一朵隐在寒崖的红梅，默默地夏送沁凉，冬输温情。这沁凉温情，长使家庭社会，和风四季，暖凉宜人。在爱人摔伤右膝住院期间，本需要人照顾的江瑞林，毅然自己挑起了护理先生的重任。她顽强克服着盲人艰难，为爱人端屎接尿，还对病友尽输绵力。有位做工程摔断腿的董先生，因对方以未签合同为由不予理赔，使他情绪低靡几欲跳楼。江瑞林便及时安抚，赠衣送饭，还用自己的残疾证，自费往返于九江市三里街法律援助中心多次，终于为他争到了6万元的合理赔偿。
    类似的事件还有位安徽人，也是施工时摔伤拿不到赔偿，江瑞林就主动作其交涉辩护人。也许曾经沧海，她更懂人苦，愿倾尽所能，为弱势群体公讨。同时身为盲残，她更知人盼，愿竭诚服务，为所有顾客解忧。九江林业公安的王先生，因脑外伤偏瘫请她理疗，经她春风化雨般的软语配之精心按摩，三个月就慢慢站了起来，家人至今感激。在自家，一句“谢谢你儿子”和“先生你辛苦了”成了她口头禅。随着那片佛心，爱人在社会公益的路上也有了倩影，儿子大学毕业后从事市公安特警，不但在与罪犯搏斗时有了英名，而且只要有空，还每逢爸妈去福利院做义工，或有残联活动，就给爸妈开车保驾护航。
    江瑞林虽然生活在黑暗中，但她有道光，照亮了家，照亮了芸生，照亮了一方浊世。学会了坦然，心澜自宽，具备了正善，心天必蓝。其实海不阔，梦很浅，只要首先心美，凡是有志者，都能到达彼岸。
   三、文化之光
    印象中，盲人除了民国有个艺人阿炳让人难忘，似乎多靠算命卜挂谋生，要么好死不如赖活，少有能挣得裹腹还追求文化者。是到新中国打破了常规，造就江瑞林成了一方时空区域的光辉典范。
    二十多年前，在九江市残联举办的一次春节联欢会上，那时的江瑞林穿一身时装像才二十岁，就用甜美的嗓音，抑扬顿挫而声情并茂地朗诵自己的诗《生命中的小溪》，谁也不认为是个盲女。
    你是小溪我是雨
    小溪融着雨，雨丰盈小溪
    踏着磕磕碰碰，昂首前方大地
    你是探寻人间耕耘的天使
    我却可能会被阳光蒸发散去
    付出需要更多的勇气
    生命的小溪，坚强的雨滴
    轻轻的、慢慢地流进爱的河里……
    文学需要天赋，但更需执着。而文学的构建首先是文字巧妙组合，需要一双识文断字、运用自如的明亮眼睛。江瑞林为一级盲残，显然比正常舞文人，要差之多多，艰辛多多。有谁尝过被盲笔扎破手指、鲜血直流的锥痛？幸好她天资聪颖，普通话流利标准，能较熟练地运用电脑手机，才多行语音转换，免受不少罪。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少文章都上了报刊，正在密织着文学美梦。
    独乐不如众乐，天下总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瑞林孤独地遨游文海时，还带领身边的苦难兄弟姐妹们一起徜徉文坛。2018年春节前夕，她和爱人韩杰，及九江市廉溪区盲协主席万华山，共同创办了“九江浔艺文友家园”。这是个令人望之心疼的特殊团体，就像一群逃过浩劫的沙鸥，不是损腿便是折翅，不是耳障便是眼盲，惺惺相惜抱团取暖。但它更是个令人探之欣赏的大家庭，就像一爿饱含文质的乐土，不是评书便是说唱，不是朗诵便是戏曲，心心相印高屋建瓴。他们用爱砌就艺术殿堂，用情谱写高雅人生，一群坚强的人，琴瑟和鸣中踩着残缺催开艺花，艳丽着自身价值，绽放着社会能量。
    若说早期的恩师罗欣君，是江瑞林走进文学的引路人，那么后来的江建军老师和有关领导，则是她攀登文峰的有力推手。江老师是一名军人，是中国盲协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江瑞林很庆幸能参加2020年9月，江西省残联举办的残疾人文化活动，其中有视障文学爱好者培训班。她如沐春风地聆听到了，这位盲界大作家的《人生与写作》的专题报告及写作技巧讲座，并被老师系因抓捕持枪暴徒时英勇负伤致盲，盲后奋力搏弈文学的精神大受感动，倍觉励志。而相关市、区残联和盲协领导的适时精神荣誉鼓励，使她对文学天空更有了遐想。
    记得歌曲《十五的月亮》里有唱：“……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江瑞林得过很多奖及勋章，每年的区残联评选“最美残疾人”都有她份，但她深感所获不光属自己，离不开党的关怀，还有她丈夫和儿子。母亲写作，儿子会沏上热茶，尤其是爱人韩杰，爱她无怨无悔，不但是家庭顶梁柱，还是精神支撑，从不以生活拮据和工作辛苦为由，对她的文心浇泼冷水，一起参加活动，帮她整理文稿无半丝推委。九江23万残疾人，江瑞林是盲协唯一的一名市级全盲女作家。当今年传来春的消息，九江市作协领导通知她拿证时，爱人好像获此殊荣的不是妻子而是自己，风风火火地跛足骑上摩托车，就向作协冒雨赶去。
    很多人认为，文是富裕的逍遥雅致人弄的，穷苦残疾人只能觊觎，江瑞林却敢于悖逆，并且有了美丽光环。看来眼盲非主要，主要是心亮。生活与文化是两条平行铁轨，只要分距得当，身残志坚，残疾人的人生列车也能横跨两轨，在生命的道上驶出风景，不逊常人。
    平素的江瑞林，不外出活动时家即诊所，诊所即家。她捻熟地为人按摩，干着力所能及的家务，陪爱人做饭、小饮，知足陋室自生香，漫把悠然付夕阳，人生的暮秋中，轻弹着冬曲引子。她想自己的路需自己走，自己的事需自己做，那就直观面对，无论多难，一笑而过。
    生活就这样，人若善于捕捉生活中惬意，惬意便无处不莅临人生活。祝愿江瑞林的那道盲涯心光永不消逝，愿她的人生车，跑得欢实，一路留痕，于文学高地中，平凡成就非凡，重塑残疾人的人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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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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