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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树、汪墩两乡交界的地方,蜿蜒着许多小山脉,山与山之间,许多山塘水库星罗棋布,一些村庄傍着这山这水坐落。 莲花塘,是其中一个池塘的名字,也是池塘四周村庄的名字。 上世纪末,政府要在山里修建水库,村里人响应号召,辞了祖茔,别了故土,迁到山外。 三爷那时正值壮年,挑着谷箩,在迁徙的队伍里,一步一回头。两个谷箩,这边坐着刚出生的女儿,另一边堆满了瓦罐和粮食。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现今的三爷,坐在邻居屋前的水泥台阶上,望着眼前破败的土屋,大半辈子的故事一件一件往脑海里涌来。 这幢土屋是当年自己一块石头、一抔土、一根椽梁亲手建起来的。自从搬出土屋后,三爷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土屋。屋里的屋柱房梁黑乎乎的,腐蚀从根部向上扩散,随时会倒下,却依然挺立,多么像自己的父亲啊,老朽却倔强。 在这冬日的午后,即使出了太阳,但冷风依然凛冽。三爷猛地嘬了一口旱烟,手里这根从莲花塘带出来的竹烟枪,仍然能给他带来温暖。日头照过来,三爷黝黑的脸上有了一些些光泽。 “我送你来了”,三爷起身,对着土屋嘟囔着这句话。 半年前,乡里来通知,各村年久失修的土屋都要被推掉。不用干部来做工作,三爷知道,土屋哪天突然倒塌,压到过往的人,自然是不应该的。他支持乡里的号召,就像几十年前从大山深处搬出来一样,不说二话积极响应。可是一想到,这幢自己亲手建造的房子,曾经庇佑了一家老小的房子,要被推倒了,三爷心中自是酸楚。于是就一天挨一天,等干部通知挖机今天就要过来时,他这幢屋子竟是村里最后一幢土墙黑瓦的老屋了。
挖机准时到达,可能是坐久了的缘故,三爷起身招呼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看了一眼土屋,他朝挖机师傅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土屋不再住人的这些年里,四面土墙都出现了坍圮,好在三爷每年都坚持淋漏,土屋储存柴火的功能倒不曾丧失。 有一间房子是自己当年住过的,这些年也是几经修缮。毕竟是屋子破败、人也老了,三爷的几个儿子都不许他来修,又不住人,何苦操劳。 三爷有自己的办法,他将跟着自己二十几年的老黄牛接到了土屋,就住在自己住过的这间屋子里。这样一来,土屋修得更加结实,牛房的地上也铺满了厚厚的稻草。牛是从山里牵出来的,它曾陪伴三爷起早贪黑耕耘劳作,养活了全家人。 这头牛在临近晚年时,也算是老有所居了。有一年冬天,老牛突然不吃不喝,请来的牛郎中看了看,告诉三爷“牛快到寿了”。三爷顶着雪籽头在田沟枯渠里拔来两大框嫩草,用力地掰开牛嘴,一把一把地喂食。那天,搬离老屋多年后的三爷,又住进了土屋,那晚,三爷喝着烧酒,越喝越多,醉倒在老牛身边。 几个儿子瞒着三爷将老牛牵到了枫树李家,交给了大枫树下的屠户。三爷拼了命地跑到了屠户家里,硬生生把牛抢了回来。再后来的又一个晚上,三爷牵着老牛不知去到了哪里。
嗒嗒嗒...挖机在土屋的风火墙上砸出了一个窟窿。 嗒嗒嗒...三爷仿佛看见老牛向自己跑来,从莲花塘翻山越岭跑了过来。 风火墙轰然倒塌,三爷掏出旱烟,猛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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