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装修兄弟系列】
——谨于这组诗献给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潮汕一起谋生的装修兄弟,多年未见,愿他们
生活幸福,岁岁平安!
1、老二
老二是地道的潮汕人,兄弟七个
初识时他喊我“外省仔”
一个月后他直呼我的名字
抽烟时他抽一支,也请我一支
老二与乡下的女
人生了五个女儿
几乎是一年生一个
老二说无论怎样也要生个儿子
否则左右邻居们会瞧不起
老二十二岁就成为油漆工
我从他那知解了潮汕的传统漆艺
从批油灰,水磨,刷漆到用气枪喷
从生漆的调色,推光,到粘金
三十岁的老二与四十岁的人无异
高一米七,高颧骨,高喉结
头发半白,黑黄脸,胡子垃渣
皮包骨头,手指如鸡爪
老二喷漆从不戴防毒口罩
他总是说毒死了才安逸
每次我总是给他泡一杯杯红糖水
他一歇枪,就端给他
老二的
房子十平方,上下三层
像雕堡突兀在周围的民居中
他说全家每天三餐稀饭
每餐煎蛋三个,花生一碟
2、阿炎
世居汕头潮南区文光塔西的阿炎
我不知其实名,只知其姓萧
我曾多次戏谑大辽萧太后是他的祖先
分析他的远族是契丹人
本地工友都喊他阿炎,或者炎
我们外省仔私下叫他diao 皮
来源于他诡计多,见到美女就贼笑
若他听见,双眼一瞪,嘴唇一斜
跟阿炎做事,上班后先泡茶是习惯
他买茶叶一定要上好的水仙与铁观音
他每人请饮三盅,香烟一支
听他吹谈街道的新闻,有的很花
阿炎十五岁随伯父闯上海
三年后娶个安徽凤阳女人回故里
阿炎幼丧父,又丧母,无兄弟
怎么长大的我从不忍心打听
有两年阿炎挂粗粗的金项链
双手有六指都穿上金戒指
抽白色盒装的特供中华
请工人吃早餐与下午茶是常态
那些年潮汕人人都赌六合彩
后来阿炎回到旧石器时代
他只得在菜市场摆地摊卖海鱼
他拖欠很久的工钱,我们一笔划掉
3、酒鬼
凤阳人好酒,朱元璋建国大明
一个明字尽极壶中之日月
所以生于斯的酒鬼喝酒总酒气昂扬
大碗豪饮一派绿林好汉
认识七八年从没见酒鬼醉过
春夏秋冬,只要挨着酒
他都是裸着上身,左手端酒碗
右手夹纸烟,脸上酒光闪
从汕头坐班车去广州或者深圳
他的裤袋里一定会插上两瓶
一斤大蒜头,一包花生米
他叫这仨为“酒鬼三宝”
无论悲欢,生气,烦恼
他一句“我的乖乖”啥都烟消云散
干活累极时,他一声长嘯
“我-的-乖-乖”
安徽自古出美男,酒鬼如是
一七一,长发齐肩,虎背熊腰
若偑刀剑,就是刀剑笑
若使长枪,就是八十万禁军林教头
据说酒鬼经历过破败的婚姻
一问之,他就说喝酒喝酒
潮南区有个丧偶的女房东很爱他
给他做饭,洗衣,买酒
4、阿全
他的手左握灰刀,右握刮刀
站在高架上批刮天花顶的姿势
若比到上古,如女娲补天
补过的地方雪白天光
他描色线,左手必是空在背后
头尽然向右倾斜与色线保持平行
因为肚大,他惧怕蹲着
因为矮,总要给他配梯架
他年长我八岁,江西修水人
我基本上喊他阿全老乡
监工不在时,他工具一扔喊道
休息喽休息喽不要卖命干
他经常向业主打小报告
说主房书房儿童房要怎么用色调
说老板买的漆材不是啥品牌
说泥木工做的项目价太高
没事做他爱去公园杀相棋
有几次回来脸青鼻肿嘴流血
在房间里锤胸跺地——
“我咋这么背呀,下下棋也挨人打”
从十二层楼阳台坠落的阿全
一根竹子穿透他的腹腔
老乡把他的相片与骨灰盒摆在菜市场
乞讨了一万四千元
5、罗汉
罗汉身高一米八三,肌肉发达
工友总建议他应该参加足球篮球队
或者去当兵去
保安公司工作
干油漆工是浪费型材
他上身纹的青龙从胸绕到背
手腕处,一个武,一个杀
大多数时间他尽量遮蔽这些刺青
尤其有女人与小孩在
罗汉揽的家装一套连一套
请的师傅都是他亡妻的
家乡贵州人
罗汉说山里人超级穷困
他必须尽力帮助他们
罗汉爱好晚上飙
摩托车他站在车上放手龙头令人心惊肉跳
摩托的引擎声与他裸赤的青龙
在高速中杀气腾腾
罗汉有一群歃血为盟的兄弟
他崇拜关羽,武松,乔峰
他私下向我透露他是墨家的后人
他的父亲天下卖刀一去没复返
罗汉死时身上的龙被砍了十几刀
据说为帮助开酒吧的朋友得罪了黑帮
他:姓罗名汉,无儿女,皖藉
骨灰被他的工人带去了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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