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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雅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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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1-08-27

— 本帖被 Mecca.xu 从【杏轩斋丨王建军】文集移动到本区(2013-03-04) —

       每天的上下午上下班前后，滑头油都在医院的门诊楼打扫卫生 。
      滑头油姓刘，大名换生。许是为人滑头多语，显得有点油嘴滑舌，故而得了这个诨名。既说开始是叫滑头刘，慢慢就干脆叫成了滑头油。滑头油的家紧挨医院，常到医院转，因此医院的人也知并叫这个诨名。“刘换生”这个名，好像被人遗忘。滑头油也不以为然，好像他确应属于这个名，偶尔若有人喊他的大名或者叫他刘师傅，反而觉得别扭。
       滑头油是两个月前到医院做临时工的。那时医院在搞基建，承包商的老板委托医院帮忙找个人守夜，滑头油的家近，就“理所应当”地要了这个美差。滑头油去年做了胃切除手术，儿子在外面能赚钱，因此这样的轻快活正好确实适合于他。搞卫生是近个把月的事，滑头油守工地不久，利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唾星四溅地几次在医院的陶院长处游说，陶院长似乎被他说软了劲侃动了心，只好没法应了他。
       不过陶院长这样做，好像有点违背本人个性。陶院长是个视院为家的好院长，这所三十多个人的乡镇中心卫生院，陶院长把它看成了大家庭，自己既然当了这个家的家长，就得处处精打细算。卫生局规定允许的酒店招待费，陶院长每年要节约一两万，职工们的福利待遇，除了有限三两个的临时工，因为是自己的爱人和沾上亲戚，被磨得没法提到了全县最高，其他人的在职福利，站在全县只有中等。职工们虽有微词，但是院长也少拿，身正影洁，没有办法。可是这次让油滑头打扫卫生，本来有个做饭的大师傅兼搞，医院就两栋楼，又是乡下医院，何必要再花这笔钱。后来才算有些明白，因为医院的那栋医技楼马上要竣工，做饭的大师傅肯定忙不过来，反正要迟早请人搞卫生。
       滑头油滑是滑，嘴还有点寡，但是其工作没的说，人缘特别好。医院本来是个难以清洁场所，病人吐痰，病孩拉尿，还有呕吐污秽物，常常是脏物遍地，臭气掀天，可是自从有了他，医院便变得光洁清新，空气中没有臭味，只有那医院里特有的药味和清香，病友和职工们都觉感到心情舒畅。滑头油除了本职工作，还把本来由职工自己打扫的办公室常常帮忙打扫，医生们心存感激，免不得拿起桌上病人敬着的沿递给他，滑头油满脸堆笑，滑稽地来句侃语，礼貌地接了过去。滑头油不但工作做得好，上次的医院开职工会，陶院长还拿他作为比较表扬了他，而且脑袋特别精敏，知道那些玩笑能开，那些不能说的话儿，就是闷在肚里闷出病来不能说。他有两三次，去妇产科的门口打扫卫生，门缝里看见产房的里面有个女人正往妇产科的医师口袋塞红包，赶紧背过身去，装作没有看见。还有一次，他扫地正好扫到院长办公室的门口，听见里面陶院长好像正在低低地与人争执着什么，没有在意，走了进去。抬眼不经意之处，原来是那个建筑工地的包干头，正把几扎厚厚的百元人民币坚持要推到陶院长的面前。陶院长看见滑头油进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将钱放进了抽屉。包干头慌忙告辞，陶院长不悦的微微愠着脸色，滑头油，进来扫地怎么不敲门？滑头油不愧滑头油，见状忙故作夸张的响亮一笑，哈哈陶院长，您刚才放进抽屉的那包文件是准备下次开会学的吧？可惜我却没有这个资格。陶院长听罢不由大笑，好你个滑头油，叫你这个名字，真是一点没有错！
        滑头油好像总有笑不完的笑，每天面对职工一脸的明媚灿烂。这种可人快乐的笑，还有那时而风趣的语言，医院的职工，都很喜欢。
        秋凉后的有一天，医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那一天的上午九点许，滑头油的老伴抱着刚满一岁的孙子来医院看病，滑头油刚好扫完地，便领老伴直接到院长办公室，一定要院长亲自给自己的孙子看看。陶院长乐意给他这个面子，认真地拿起体温计和听诊器，一面笑问孩子哪儿不好？滑头油的老伴说拉肚子，昨天四五次，今早拉了三次，净是些油绿水样的带臭东西。陶院长接着问孩子的精神头睡眠如何？滑头油的老伴说宝宝睡眠还可以，陶院长这时笑了笑，别着急，宝宝许是着凉寒了肚子，要么这样，先下去化验一下血和大便，然后吊针。
        滑头油人熟，不到一会的工夫便将化验单结果送到了院长手里。陶院长看过化验单便开了药，让滑头油带孙子吊针，积极观察。
        待到滑头油取了药，将药送到了护理部，滑头油的老伴与媳妇将那孙子睡的摇篮抬了来。滑头油正想微叱老伴一句，这时媳妇开了口，爹，宝宝睡惯了摇篮，抬来又近，还是睡篮好些。便没再说。一位护士过来，麻利地将针吊好，并将药水的滴速调到合适，然后嫣然笑了笑，滑头油，刚才你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做呢，这会可去？
       滑头油迎着她笑，知道是堆在护理部角落里的几个装着废药瓶和废针管的蛇皮袋，女孩子力小，总想央着他搬到废品间。滑头油无不答应。不过，护理部的几个女孩从不亏待滑头油，凡是废品卖了钱，都要买包香烟给他抽。滑头油连声说好，嘱咐了老伴几句，便即欢去。
       滑头油搬放好几个废品袋，总共不到半个小时。回来后准备瞧瞧孙子，然后再去护理部打打趣，却听从孙子吊针的病房突然间传来了老伴喊救命的恐怖变调声音。滑头油赶紧跑了过去，扒开老伴一看，只见那宝贝孙子静静地躺在摇篮里，脸上乌紫紫的没有一点血色！
滑头油的眼睛一下子陡然直了！陶院长急急赶到，医生和护士围了一大圈，抢救了好一阵子，也是没能抢救过来。
        滑头油的孙子死了，滑头油立即变换了一个人，窜上跳下，凶神恶煞，平日里的笑容，秋风卷落叶！陶院长没有办法，只好向县卫生局的领导打电话。卫生局领导相当重视，当即就带了县医院及妇保站的儿科专家赶来现场。可是这几位儿科专家认真地看过病历核过药物，也是一筹莫展，对于患儿的突然死亡，同样也是说不清楚。
        但是说不清归说不清，患儿死亡是事实，既然事实，就得处理。滑头油向医院提出三个要求：一，追究院长责任，严肃处理；二，赔偿人民币二十万；三，将自己的临时工编制转正，自己已经五十多了，过了几年能拿退休工资。
        滑头油的以上三点自然苛刻，尤其第三条，现在的大学生找工作都要通过招工考试，有的还只能作为合同工，像他这样的人根本谈都不用谈。最后还是镇政府出面硬性处理，滑头油提出的必须对陶院长严肃处理提议上级卫生局执行，此外赔偿滑头油人民币五万元。滑头油对此表示强烈不服，扬言一定要将陶院长告倒和搞臭。
        陶院长被上面的纪委领导带去审查，是在秋末冬初时候的事，这个时候大地已经染上浓浓寒意。早晨能看到挂在树枝上的微微霜花，那些挂着霜花的树枝，早已掉下许多落叶，呈现一种衰败蔫景。就像人的厄运，人的厄运一到，也如这落叶树枝，迅转衰败，蔫头耷脑。陶院长想来真是运背，怎么就倒霉碰上了这起连专家都是说不清的医疗事故。当然也倒霉在他的性格，干吗将医院公家的利益看得那么重，要是能大方圆滑一点，答应那滑头油十万甚至二十万，肯定不会此种结局。这下倒好，滑头油好汉做事好汉当，不但大胆承认自己上告，而且到纪委堂皇作证，说他亲眼看到了医院的建筑商包工头，那天在办公室送了五万元钱给陶院长。还有一次，有个女人在陶院长的办公室里，滑头油扫地经过，门缝里看到两人在亲嘴。
       陶院长阴沟里面翻了船，不久便被免职调理医院，去到邻乡一个一般的卫生院做职工。陶院长走后，调来一位杜姓院长。也许是上次的医疗事故全县震动很大，不少医院对那次的医疗事故处理表示好寒心，大叹医生不是人做，院长不是人当；更也许，这位新来的杜院长虽然未曾与滑头油相处，却是似乎从这件事上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于是他调来后没多久便在院委会上宣布一项决定，为了便于管理，今后的医院环境卫生与食堂仍然合为一体，仍然由做饭的大师傅兼搞。大师傅若觉忙不过来，自己请人，医院不另行安排。滑头油自知之明，一同辞去了守夜差事，没有多说，悻悻回家。
        春节快放假的时候，医院的职工很多听到一种传言，说是滑头油外面有意无意说的，说他宝贝孙子那次突然死亡，是那木头猪脑的老伴，因为看到孙子睡在摇篮里吊针在哭，咬了半只糖果喂给孙子，孙子被糖果呛了，一下没回过气来。他在医院里大闹是想弄点钱，没想到小气鬼陶院长十万元钱都不给，于是就狠心把他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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