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淅沥沥的,或者哗啦啦的,连续两天或者三天的雨,下得女人们心里像屋檐下淋了飘雨的麦秸秆,湿漉漉的,下得人们心里像放在屋角落吸了潮气的菜籽箕,长毛发霉。身上的衣裳汗腻腻的却不能换身干净的,洗了没法干,床上的被褥粘乎乎的还有往身上盖,一不小心人就着了凉。
这就是
鄱阳湖的芒种季节,是个女人们盼太阳盼不够的季节。
桂嫂半夜醒来时看见了床前明亮的
月光,禁不住起身打开大门仰望天空。虽然仅仅是为了证实明天的大晴天不是一个梦,却让她像文人雅士一样欣赏起这皎洁的月光和满天的星斗,仿佛她一辈子没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色,仿佛这就是天下最美的风景,又仿佛这场雨连续下了一个月,下了半年。
半夜里知起来看
月亮看星星的的不止桂嫂一个,水嫂,秋婶,胖嬷嬷都知道。村里的女人差不多都知道明天是个大晴天。
太阳起山的时候,桂嫂挑了一担沉甸甸的黄豆箕到坦场上。用早上出门时带过来的竹扫把,把坦场上的积水和屑衣扫干净,然后从豆箕里挑出几棵豆荚还显青嫩的,快步回家去了。嫩青豆被梿槌一打就碎了脏了,只能给猪吃,摘下来煮毛豆却是女儿喜欢的零食。
天刚放亮时,桂嫂和桂哥就披着晨曦踩着露水去割豆。黄豆熟了须要收回家。继续下雨豆子就会发芽,而太阳一出来就会把熟透的豆荚晒裂,把黄豆爆到泥土里。
回到家里,桂嫂洗锅淘米烧水煮粥。灶上不要紧的时候,她忙着搬出晒架凳,在房屋间的空地上搭好晒架,放上晒篮。一会儿往上蒸的水气小些时晒被褥。
“桂嫂,你家的黄豆好结熟啊,一分地怕是要收上箩。”也在搭晒架的秋婶说。
“哪有那么多,有个大半箩就不错了。你家的也不错哦。你今天割豆了没?”桂嫂问。
“没呢。我家要晚几天,还有好多青的。”秋婶说。
“哎,秋婶,你家的坦场借别人了没?没借别人借给我好不?”今年的黄豆长得实在好,光用自家坦场豆箕铺得厚。
“没啊。嗯……本来说把菜籽焦一下,要不你用先用吧。过两天我割豆子,你也把坦场借给我啊。”秋婶说。
“好啊。我赶紧去扫一下,别让别人占去了。”桂嫂笑着说,先回家在灶里加了把火,然后往坦场上赶。要出门时,五岁的女儿起床了,桂嫂交给女儿一个筲箕,让女儿座在灶屋里摘毛豆。
扫了秋婶的坦场回来,下了米,捞了饭,收拾了灶门口的屑衣塞进灶里,又赶到地里帮着桂哥豆割完了,和桂哥一同挑了豆箕到坦场上。水干了,桂嫂把豆箕匀匀地铺开晒。
桂哥回了家,就着霉豆腐辣椒酱正在吃粥。之后挑着犁耙牵着牛,赶着在黄豆地里种芝麻。
桂嫂晒好豆箕,回家匆匆吃了两碗粥,把床上的被褥搬出来晒了,然后就捡了换下的衣裳下港里洗去了。
港里全然没有闲时的热闹,十几个码头只有几个人,虽然也说些话,手里却一点也没慢下来。闲时十几个女人洗着衣,还有一两个在边上等码头,女人们唠唠叨叨说说着这家那家远远近近事。
桂嫂洗好衣回家晒了,已上半上午。寻出好久没用的梿槌,去年缠绕在的梿槌上的禾秆绳烂了。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时候她到不急,找来一把禾秆,搓了一根绳子,细心地把梿槌缠好,到坦场上试试正好用。豆箕还没晒焦,桂嫂把梿槌浸在坦场边的溪水里。
到地里寻了些菜,回到家又得准备昼饭了。早晨只吃霉豆腐辣椒酱,昼饭多少也要弄两样菜。趁着煮饭的功夫,桂嫂没忘了把被褥翻了一回。 煮好了饭,正是太阳最盛的时刻,桂嫂交待女儿说等爸爸来了就吃饭,自己到坦场上打豆子。坦场上好几个女人正在打豆,几个梿槌起起落落。汗水从女人们的脸上渗出来,和着梿槌扬起的尘土,掩不住她们喜悦的笑脸,汗水从女人们身上冒出来,湿透了单衣,现出她们健美的身材。三个女人一台戏,梿槌起落声里,和着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言语。八月无闲箩,四月无闲婆。芒种忙,只让她们的心情更愉快,女人们在自己的戏里,说着丰收,说着忙碌,更说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