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和的煤油灯光
楊廷松
穿过岁月的云层,让目光追寻那泥墙茅屋里昏暗的煤油灯光。那年月,吃不饱,穿不暖,风吹雨淋。村里的男人与小孩,一年四季里,除非落雪冻冰就是赤脚走路。
开心的事,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玩泥团,捉迷藏,滚铁环……童年就像亚当夏娃一样纯真。
那所学校 ( 准确地说,是张姓一座古老的祠堂 )。杨、张、余三个村庄合办的一所名叫 “余杨小学 ”的学校。我兄弟姐妹,几乎都在那里接受过启蒙教育。
学校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后墙被青藤蔓延、纠缠上了屋顶。下雨天,教室昏暗,学生都点燃自带的煤油灯。摇摇晃晃的灯光,映照在屋檐下的蜘蛛网上,颇有 “烛隐显幽” 的感觉。教室里泥土地面经过众多小脚板摩擦,犹如滑冰场,跌倒在地,爬起来一屁股泥巴谁也不会取笑,因为说不定自己不小心也会滚一身泥巴。
一块白痕斑斑的黑板,一位白了头发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师,手里摇着一根旱竹教鞭,幼稚的眼神随着竹竿晃动而紧张,谁都担心这根竹竿子冷不丁地敲在自己的头上。
那年代,开学时,每人发两本书,语文、算术。到后来,课本被肮脏的小手翻成了蜂窝,缺角卷角,破碎皱褶,无法翻开书本几乎成了纸团。
那时候,教师与课本就是知识的全部。
外面的世界,我们一无所知。洋船火车,没有见过;在头顶上嗡嗡的、笨笨地在云朵里走过的飞机,却想象不出它有多大、里面装的是什么。
稍微上过学念过书的人都算作有学问的人,因为校门以外还有许多光着屁股赤着脚丫的放牛娃。
越贫穷的人越渴望读书。
我们梦想着绿篱的花园,高高的阳台,穿着时髦的衣裳,有开阔的视野。远离茅屋泥墙、荒芜的山坂、沉睡的泥泞、昏暗的灯光。
那时候,掌握了一些数目字就不算文盲。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小说,诗歌,戏剧,哲学……那些书籍是奢侈品,泥墙茅屋里长大的孩子享用不到如此待遇。
每天夜里,母亲在煤油灯光下替我们缝补裤褂,一层又一层。夏天的短裤补成了铠甲,不显露屁股在外就可以了。我们眨巴眼睛,注视着母亲手中上下挥舞的针线,却不知道生活原来如此艰苦。
兄弟姊妹一个接一个往别的学校就读。从没有图书室、阅览室、仪器室、实验室、多媒体教室的学校走出来,成为作家、教授、军人、教师等各种身份。那遥远的茅草屋,煤油灯光摇曳着美丽的光辉。韩黎说,“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打,我的头在流血,但不曾垂下。"诗人屈强的话语,激励着我们从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勇敢地奔向光明。穷则思变,在贫穷中发奋图强,人生中虽不敢言一有“涵蕴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怀 ”,但却是在煤油灯光下听从了母亲的教诲 “攒劲读书 ”和 “父望子成龙 "的期待。
那盏煤油灯,虽然光亮不足,但它曾经在我屋里八仙桌上燃着,伴随着我们兄弟姊妹心中的梦想改变火苗的亮光。多少夜晚,那柔和的煤油灯光通人情,关怀人生,一直陪伴着我们,向往有诗的远方。虽然是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它的光亮足以照亮我母亲手中的针线和我们打开的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