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明白眼下的自己,是否同肖岳峰的紧张局势叫分手,杜妍同样不明白,为何那样地害怕和不愿步入婚姻的神圣殿堂。
但杜妍并非不向往婚姻的殿堂,每当她去喝同学或朋友们的结婚喜酒时也是羡慕不已。问题是她总有点怕那枚结婚钻戒一旦套入她的手,就会被孙猴子的金棍棒给她的生活划了个圆圈,彻底地把她给箍住了。杜妍不想成为囚禁的圆圈中人,想每天做个自由小鸟快乐飞翔。
郁闷的杜妍和同学薛琴晚上喝了很多酒。杜妍本不想邀薛琴,因为薛琴不喝酒。但本市的同学数她玩得最好,两人在高中就同学,高考时填报志愿也一样,都是江城医学院,加上后来的肖岳峰,三人都是本市医学院毕业,因此薛琴尽知他俩的事。毕业后薛琴在本市的一所医院找了个工作,杜妍和肖岳峰却有点野,双双到外面更大的城市闯世界。这次两人是从杭州回来参加医师晋级考试,考完后想在家里呆几天,谁知却呆出了麻烦,双方的父母都想趁这个机会催办婚事。
两瓶啤酒见了底,薛琴不准杜妍再喝。杜妍说我没醉,还要喝一瓶。薛琴说你的脸都快成熟龙虾了,再喝我只有打电话告诉杜叔和刘姨。杜叔和刘姨是杜妍的爸妈,杜妍虽未见过薛琴的父母,薛琴却是经常到杜妍家。杜妍晃动着酒精作用下的有力手臂,大声说你这妮子不义气,我的精神都快崩了,还要搬出两座大山,你想把我压死啊!薛琴说你怕什么压啊?不就是怕当新娘吗?人家还想当当不上呢!
两人终于吃完了,薛琴一走出小吃店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单位医院打来的,说有个急诊手术,要她回院帮忙。薛琴是麻醉师,只好打算赶快送杜妍回家。但杜妍却挥挥手,笑说我可不想你那份可怜的工作丢了,成为你的罪人,再说我又没醉。薛琴说那好,你路上小心点。
分手后,杜妍一个人走。尽管夜幕已张,街上的行人却仍川流不息,到处都晃着霓虹灯,尤其那广告牌,闪烁出的千奇百怪,刺得杜妍直想吐。杜妍本就有些头晕,这会更觉得眼花,逐由一条小胡同斜插到了江边。她恍惚从母亲的难忍唠叨声中,逃离出了家门。
江城市不大也不小,加之和那条从鄱阳湖延伸过来的长江温情相依,算得上是江南美城。晚上的滨江路自然比市区宁静得多,杜妍微踉的脚步不怕会撞倒行人,于是便迎着舒适的初夏风,任由脚步放肆了起来。这种放肆后的脚步左右微颠,像是在马路上跳着摇摆舞。江堤上有排长长的路灯,似乎是防止夜行人误入江水的岗哨兵。天上有轮九分圆的月亮,杜妍时而望望,发现始终都一个角度,似乎自己走也月亮跟着走。于是她不禁哼起了那首“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妹到村头……”的歌曲,但只哼到第二句时便即哑然止住了。杜妍失笑了一下,自嘲说不对啊,今晚没人送我啊,以前肖岳峰是经常送我,怕是今后不会送了。那么还会有谁?还会有谁接着送我?杜妍颓废地喊着谁陪月亮送我,蓦然一声火车的嘶鸣划破夜空,从那不远传了过来。
杜妍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钟,酒意醒了大半。原来这是条经常和肖岳峰散步的路,那条横跨长江的铁路桥就在面前,怎么就不知不觉踱到这里来了?刚才的火车是每晚八点十八分的,经过这里从省城发往海南的夜班,以前和肖岳峰常常目送着这列火车离去,然后在桥头的铁轨上坐上一阵,依偎地头挨头,一同甜言蜜语,望着夜空沉醉。杜妍不觉在铁轨上坐下来,似乎还能感觉到肖岳峰的往日温度。
包里的手机顽强响起,杜妍受惊似地急忙取出,见是妈妈的电话就来气了,心说您还让不让人安静会啊?逐把手机关了。杜妍想搞明白,为啥和肖岳峰的关系弄成了今天僵局,她努力想找出肖岳峰的一些缺点,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比如肖岳峰虽也有份英俊,但只有一米六零的个头根本够不上魁梧;比如他似乎缺乏点男人气概,总是迁就着自己由于独生女的难免娇惯固执性格;再比如自己想继续单身快乐几年,而他却和双方的父母一样,也觉得应该把婚事办了算了……然而这些又好像都不是原则问题,反而使杜妍更加想起了肖岳峰的温柔体贴,想起了每次在一起的幸福缠绵,想起了肖岳峰的诸般好处。
大学里怎么爱上肖岳峰,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杜妍真说不清楚,只觉得好像是肖岳峰的一点一滴慢慢打动了她。直到一次有位条件不错的男生向她求婚,她才突然发觉肖岳峰已在自己的心里扎下了根,有了挥之不去的位置。于是她婉言谢绝了那位男生,选择了肖岳峰。
和肖岳峰好上后,两人在学习之余,经常在一起散步。校园,街头,春花树下,铁路江边……尤其那铁路江边,走累了就坐下来歇歇,谈理想,谈人生,月亮的见证下,许多美好的未来憧憬,都是在这里描绘出来的。毕业后两人同去外面闯世界,北京、广东、浙江等许多地方都曾留下过两人的艰难足迹,也见证着这对恋人的不离不弃。然而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工作比本市优越得多,但对一对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只能是带来更多的磨练。三年来的四处奔走,两人就像天上的白云,纵有绚丽和悠然,却也无根无蒂地难觅能依的山头。
随着两人的感情加深和年龄加大,其婚姻大事无疑被双方的父母推到了议事日程。肖岳峰二十七,杜妍二十五。杜妍的爸爸倒较开明,基本上能随女儿的主见。爸爸只点拨性地提醒女儿,谈朋友是要去考察和了解对方,但是时间不宜过长。因为人人有缺点,世上无完人,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小缺点都能像新买的汽车摩托,生活当中进行磨合。杜妍的母亲则是原来看好那位求婚男生的,可女儿铁心跟肖岳峰,也是没有办法。母亲只好催女儿,要么把婚事办了,自己好早日抱外孙,要么和肖岳峰早点一刀两断,另觅男友。肖岳峰不是本市人,母亲一生就一个宝贝女,从小就视作掌上明珠,当然希望能回到身边,考个编制和找个家住市里的更为合适的对象。
肖岳峰的父母意见有些和杜妍的母亲类似,不过不是想儿子回到身边。肖岳峰的家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县城,爸爸是资深的工职人员,深知在那里即使有份编制的工作也没大用,还不如趁着年轻出去谋发展。父母起初听儿子说找的对象是独生女,不免有些担忧,现在社会上的独生子女多半娇惯,总怕今后的生活中难以相处好。但当听儿子说杜妍不像其他家庭的独生女,虽有娇惯却有教养,纵有任性却能自制,父母又是有工作单位品德良好的人,杜妍也跟着儿子来家里玩过,确实觉得挺不错,便也认同了这门婚事,并为儿子感到高兴。然而当父母看到两人谈了四五年还不打算结婚,特别是这个未来媳妇,虽然和儿子处得好,可一说到婚事就摇头,总是说慌什么再等等。不但如此,儿子去了市里还不让儿子上她家,弄得儿子有个女朋友像没个女朋友,还得去别的同学处借宿。父母看到这些就心里觉得不踏实,怕是婚事不牢靠。于是就父母也把压力加给儿子,说要么做通女朋友的工作将婚事办了,要是做不通工作就得小心。古话说姑娘的心是天上的云,现今的女孩更加如天上的云,说不定有阵风儿吹来就会飘去。
双方父母的所想所做按说无可厚非,但杜妍听着母亲的唠叨,听着肖岳峰把父母的意见转告她,她却有些受不了。婚姻是什么?不就是爱情的坟墓吗?我们这样好好的,干吗要过早地往那坟墓里钻?而一想到“坟墓”二字,杜妍就浑身毛骨悚然地感到害怕,就像得了恐惧症。肖岳峰婉转地劝她,我们不就差一个形式吗?就随父母们的意愿算了。见她不答应,肖岳峰又作让步并且诙谐地说,要么订个婚怎么样?也好对我们几年的感情有个小结,明年再总结。看到杜妍还是不停地摇头,肖岳峰也不禁有些火了,说你什么意思,到底害怕什么?
这就是昨天晚上,也是和肖岳峰坐在这条铁轨上说的话。杜妍当即也来火了,说你们都来逼婚是不是?如果不答应就分手是不是?那么好,今晚我们就分手!说罢一个人赌气跑了。
可今晚的自己怎么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地方,并且还坐在两人坐过的铁轨上?舍不得这段情吗?还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舍弃,昨晚在这里对肖岳峰说的话全是气话?那么会不会因为这些气话,伤害和导致爱的降温甚至终结?如果会,那么就真的后悔死了。杜妍抱着酒后晕乎乎的头,只觉得自己像个矛盾的复杂统一体。一方面深深地爱着肖岳峰,渴望将爱进行到底,另方面又怕,觉得结不结婚无所谓,至少晚一点。这是矛盾的,好像只能取其一。杜妍被这个问题整得头疼,不由得抬头问星星,难道真是我错了?接着问月亮,为啥那么害怕结婚?可是星星眨眨眼,月亮冷冰冰,似乎在取笑和不屑回答她的问题。
正自胡思乱想,不意从身后蓦地窜出一个人来,拽住她的两边胳膊就往铁路下面拖。那人的口里还边拖边说,人有啥事想不开呢?何必非要轧铁轨?杜妍吓得一声尖叫,以为是倒霉人遇上了流氓蛋,只当听了那句话,才知是莽撞鬼好心办坏事。她当下哭笑不得,挣脱掉那人的拖拽,谁寻死觅活啊?你这人咋不问个青红皂白,长点眼睛?
那人愣了一下,却是固执地问杜妍,那你这么晚了老坐在铁轨上干嘛?而且还身上带着酒气?我都看你很久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杜妍微晃了一下身子,不觉泻出了半串银铃。这人的憨厚可爱,似乎把杜妍心中的郁闷都赶跑了。杜妍蓦然来了兴致,哎,你叫啥名字?住在哪里?今后好有个谢处。那人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叫毛狗,就住前面,谢就莫提了,是我弄错了。杜妍想尽量憋住笑,啥?毛狗?人怎么叫毛狗?那人窘极,连说话都窘得有点结舌。他努力争辩说毛狗咋啦?爹娘取的……蛮好!再者我也有大名,叫……陈春生。
杜妍再也憋不住地泻完了余下的半串银铃。可毛狗像没听见,说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你家人担心。杜妍禁不住调侃,说我家不在本市,我是朋友没寻着,故而喝多了酒。毛狗说那就帮你找家旅馆。杜妍说我住不惯旅馆,还是让我在铁路上多坐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毛狗听杜妍这样说就重新急了,还说你没往岔道上想呢,今晚就到我家去住一晚,明日等酒醒了再走。
毛狗说完又去拽杜妍的手,弄得杜妍啼笑皆非。看来这真是个诚实的呆子,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想卧轨自杀,后悔刚才对这老实人的戏弄和玩笑过了分。杜妍想对他发脾气,可人家毕竟是好心骂不出口,身子又虚浮浮的没什么力气,只好任由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去。
不过这也有趣,正对了杜妍天性活泼和好玩的性格。杜妍借着朦胧而明亮的月光,偷眼打量了一下,见这人愣头愣脑的似只有二十来岁,一脸的稚子憨态,像是个农民仔。杜妍更撩起了童心不禁捉挟心再起,心想反正这呆小子不会安什么坏心,就看他到底把自己怎么样。
于是便杜妍不再反抗,真就半拽半就地假借着醉意跟这个毛头小子走。看来这小子说得没错,他家真的就在百多米远的地方。进了一栋民宅,屋里还有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老太太惊愕地抬头,问毛狗这姑娘是谁?怎么往家里带来了?毛狗说奶奶您别管了,今晚就让她在妹妹的房里住一宿。杜妍被拉到了一间卧室,目送他离去,耳听中那老太太唠叨带叹息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唉,你说这女儿家家的咋喝成这样呢?俺可跟你说啊,你爹娘是本分人,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嫑找,喜欢喝酒的女人也嫑。杜妍听了这话就酒便完全醒了,下面毛狗呵斥他奶奶的话也不想听。她忙从包里取出手机,开机后委屈地哽咽着向妈拨去了电话,妈,你让爸下楼后巡滨江路来迎我,我这就回家。
肖岳峰给杜妍打电话,问她准不准备回去上班,若不去,他就回杭州了。杜妍本想同去,知道两人的假期到了不去不行,但听了肖岳峰这种说话的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便说你一个人去吧,不要管我!
肖岳峰不能再等,只好真的走了。杜妍想走就走吧,没有你肖岳峰,地球还真就不转了?大不了晚几天回去,挨一顿医院领导的批评。
薛琴找了个男友,当中学老师的,人还不错,想征求杜妍的意见。杜妍说,你先别征求我的意见,我倒先想问你个问题,人到底为什么要结婚?夫妻样相处不是很好吗?薛琴见问扑哧笑了,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夫妻样相处哪来的踏实安全感?当感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得结婚。婚姻是人类的自然归属,也是组成社会的细胞铁链,一头系着男人,一头系着女人,齐心协力,携手共进。杜妍说这种铁链就是枷锁,制约着双方的快乐和自由。薛琴说应该制约啊,凡事都得要有个规矩,没有规矩哪成方圆。杜妍托腮想了想,可我还是不懂,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为啥不可以学学外国人。薛琴说学啥外国人啊,学我们中国人的鸳鸯比翼鸟多好。她刮了一下杜妍的鼻子,说你这妮子,干吗那么怕结婚啊?又不是虎狼猛兽,怕它吃了你!杜妍回挠了一下薛琴的胳窝,别废话了,晚上去叫你的那位请客K歌。
就真的晚上去KTV疯狂,薛琴的男友还带去了一位名叫王子的同伴。当薛琴的男友把他介绍给杜妍时,杜妍被这新奇的名字吸引住了。她不禁抬望,见那男人真的挺帅,一米七八的个头,浑身上下都透着潇洒,确实有股白马王子的风度。杜妍咯咯地甩出银铃,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帅哥,不愧是叫做王子!王子看着杜妍的美丽也故意夸张地扬扬眉,哇噻!原来天下还有这么漂亮的美女,今晚总算是见着了!他说着话便高声宣布,今晚我要为自己认识美女祝贺,唱歌我请客!
杜妍受用地再次振响银铃。王子宣布后首先唱了一曲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圆润的男中音,充满磁性。薛琴和她的男朋友有意无意地望望她,似真非假说杜妍,这位美男总能对漂亮的女孩一见如故,你可要当心啊。杜妍一笑,唱了一曲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
三人一齐鼓掌。掌声后是薛琴和她的男朋友进行男女对唱,唱那尹相杰和于文华的《纤夫的爱》。一时间音响阵阵,激情四溢,在这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灯迷影倩,尽情欢乐。四个人兴奋地一边唱歌一边跳起了交谊舞,不知不觉到深夜,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次日半下午,爸爸妈妈已上班,杜妍还在家里午睡,王子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杜妍打了个呵欠,问薛琴两人参不参加?王子说他们有他们的约会,我们何必做灯泡。杜妍犹豫了一下,王子于彼端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你可不能拒绝我啊,诚心和你交朋友。
杜妍有些折服地笑了,这人真是条肚里的蛔虫。到了五点半,初夏的晚霞正刚热烈,王子又连接打来了电话,杜妍无法,只好换了件裙子慢慢下楼。还未到酒店,远远地就见王子正站在门口引颈长望。
进了包厢,点了菜,坐下来,一种温馨暧昧、宁静无扰的氛围,便丝网样地向人罩了过来。壁灯温柔如梦,美酒色如琥珀。王子端起了酒杯,来,先为我俩今晚能正式认识和成为朋友,干杯!
杜妍有点别扭,却又被王子的气质和风度不禁吸引。这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都吸人眼球,这些在肖岳峰的身上似乎不多。肖岳峰只有风趣,缺乏风度,幽默和体贴多多,伟岸和气质却少。有一次她在电话中,故意撒娇地说我们的爱情要求退货,肖岳峰却幽默地说货肯定退不了了,因为我们的爱情是合格产品,已经广而告之了。还有一次她患严重感冒,鼻塞流涕咳嗽不止,肖岳峰在白天不知打来了多少电话,晚上更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全不考虑被病毒传染。
王子再喊了一声,杜妍慌忙端起酒杯喝了,扯回了不合时宜的飘忽。杜妍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见到有点风度的男人就昏了头,怎么把这人去和心爱的肖岳峰相比。于是便大方地说了句谢谢,接着她扬了扬眼眉,我说王子,像你这样的帅哥,夫人一定很漂亮。王子耸耸肩,扮了个鬼脸,夫人?哪里来的夫人?寡人倒是坐在这里。杜妍说我不信,至少女朋友总应该有的。王子说我也这么想啊,可惜没早日遇上你,否则我也有个进攻目标。杜妍咯咯地振响银铃,自顾嗫了一小口酒,王子叫她多吃菜。杜妍端住酒杯,把玩地看着杯里的琥珀色,说你这人说话有点意思。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说人为啥一定要结婚?爱情到底是什么?王子说是啊,人干吗一定要被那一纸婚书约束死呢?逍遥自在多好!至于说爱情,王子也将那酒杯端在手里把玩,我看就像这杯美酒,越喝越醇。杜妍说红酒也是酒,喝多了同样会醉。王子说其实我今天早就醉了,能和你这样的美人共进晚餐,不醉那才怪呢。
杜妍穿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凹凸有致的线条,映衬于柔和的灯光下,真有点像那琼瑶笔下的《在水一方》的俏丽佳人。王子看呆了,似带着酒意叹了口气,唉,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动人的女人却少,你是既漂亮又动人。说着话他的手便从条形餐桌的对面伸了过来。杜妍听了像又喝了一杯酒轻飘飘的,竟不知、似乎也不想对那伸过来的手予躲避。幸好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把杜妍吓了一跳。杜妍赶忙对手机里的妈妈说,好,我这就马上回去。借故逃出了包厢。
隔日傍晚,杜妍和薛琴在江边散步。晚霞像蓬蓬簇簇的鲜花,把江水都染成了美丽大花园。两人正悠然地走着笑着,不意撞见了王子,搂着一妖艳女人的腰肢迎面走了过来。既然是撞见了杜妍当然得打声招呼,不管咋说,前天人家还请了自己吃晚饭。谁知那妖艳女人瞪了王子一眼,问他这女人是谁?怎么和你这么熟?王子竟笑得有些尴尬,噢,偶遇熟人而已,你别多想。
擦肩而过后,杜妍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知是吐那两人中的谁。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薛琴吃吃地笑着,说这下你恼了吧?看人不能看外表,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情场风流的采花老手。杜妍狠狠地掐了下薛琴,那你咋不早说?还把他介绍给我认识!薛琴疼得咧了一下嘴,没有认识怎么有比较啊?你这死妮子,成心掐死我啊?
两人笑闹着继续走了一段,不觉又到了横跨江水的铁路桥边。杜妍倏然像被什么熟悉的东西触动了一下,使她的脸上蓦地挂上了某种决定的表情。她毫不犹豫地取出手机,拨通后有些动情地说,岳峰,后天早上你到车站来接我,我坐明晚的火车去杭州!
不管过得快不快乐,时间的车轮总是同火车一样地按照规律跑,不知不觉,春节的时候薛琴和她的男朋友结了婚。而后又不知不觉,当再一个春节来临的时候,薛琴的爱情结晶胖小儿子都早满了月。
春节是个团聚时段,无论城市或农村,但凡只要能手中的事儿放得开,即便是远隔千里,游子们都会回家过年。杜妍和肖岳峰也回到了江城市。本来肖岳峰想早点回家见爸爸妈妈和妹妹,但他和杜妍虽然都在杭州工作,可上班却不在同一个地方,因而见面也不多,也想趁此机会多聚聚。爸爸妈妈体谅他,只在电话中嘱咐别误了回家过年。
然而想归想,实际上相聚也是难多。一来两人都有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圈子,二来肖岳峰还没被杜妍批准能堂而皇之地进出她的家。肖岳峰仍只好蹭住在一些高中的同学处。原来的高中同学,现在有的大学毕业后就在本市工作,他们和肖岳峰见面后自然也有叙不完的同窗情,就把他想和女朋友多聚的时间占了去。只有当两人独处时,或者去探望共同的同学——比如说薛琴,才能尽情在一起。
看望薛琴是在回市后的次日阳光明媚的上午,这在隆冬腊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杜妍和肖岳峰会合后跟薛琴打电话,说上她家去看看她的胖小子。谁知薛琴说她身体不舒服,正在医院里吊针。杜妍唬了一跳,忙问要不要紧?薛琴说看把你吓的,只是个感冒,畏寒发热。
两人打的到薛琴的医院单位,在一间值班室里见到了她,果真挂着吊瓶躺在床上。床头床尾各有一老者女人,床头的女人搂着薛琴,床尾的女人半敞着上衣将薛琴的脚捂在怀里,好一幅幸福温馨图!薛琴看到两人,不知朝哪位女人柔声说,妈,我现在好多了,您们都回去吧,他爸一个人在家肯定带不好宝宝。俩女人一齐不放心地问,真的不要紧?薛琴说真不要紧,再者有同学来了呢。两位这才爬了起来。
杜妍和肖岳峰朝两位都喊了声伯母,热情地送她们出门。杜妍关上门就回到床边,薛琴,刚才哪位是你妈啊?薛琴说都是啊。杜妍急了,我说的是你亲妈,不是婆婆。薛琴这才说床头搂着我的是亲妈,床尾捂我脚的是婆婆。又说女人出了嫁就不能分亲疏了,相反对婆婆还应该亲些。杜妍坐到床沿,说我真是羡慕死你了,过得这么幸福。
薛琴的脸上挂满了赧颜,是啊,我也觉得幸福。杜妍说如果我能这么幸福,什么也都认了。薛琴准备按铃叫护士换药水,肖岳峰见了慌忙示意别按,帮忙换了一瓶。薛琴目谢了一下,回头仍看着杜妍,你呀不是没找着幸福,而是没早早抓住。杜妍扭头望了下肖岳峰,你说的是他?薛琴说不是吗?记得你自己说的,虽然只见过他的爸妈一面,却感觉一个热情随意,一个贤淑善良,这样的公婆和我的公婆完全一样。杜妍不依,说原来你这个妮子诓我的话,看我今天不掐死你!
杜妍正要掐,被肖岳峰赶忙止住,杜妍你别闹了,薛琴正生病吊针呢!杜妍吐了吐舌头,这才帮薛琴把被子掖了掖。薛琴微笑地望着肖岳峰,说你这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快想点招数使点劲?肖岳峰微笑地叹口气,唉,我是有劲使不上啊!她总说爱情的产品虽然合格,但是还得多磨练,可我觉得如还磨练,一件挺好的产品怕是要磨得没了。
薛琴点点头,含嗔地扭脸对杜妍,你这死妮子,真不知怎么想的。要懂得感情需要归宿,就像人到了晚上需要睡觉。婚姻是果熟蒂落的瓜,如不及时采摘,会在地里烂掉。杜妍撒娇似地说人家不是害怕吗?薛琴说见过怕狼怕虎的,也见过恐高症和恐考症,却没有见过恐婚症。你就当割个瘤子,忍一忍疼痛不就过去了?杜妍调皮地甩了甩秀发,说那我就事先多打点麻药,晕乎乎的没有感觉。肖岳峰说那可不行,我不想婚车上载着个木乃伊回家。说得四人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在医院陪薛琴聊了大半天,中饭是肖岳峰买的盒饭。薛琴在愉快的聊谈中病更好多了,直到丈夫来接她回家,这才分手。
春节前的天气总是冷的,就像黎明前的黑暗,反而暗得更厉害。但它紧跨一步就是春天,春天便是万物复苏、播种希望的好季节。
想必是年轻吧,加上晚饭在街上吃了个火锅,杜妍和肖岳峰并不觉得怎么冷。晚间的寒意虽然尤重,但在两人的身体到内心,都是暖融融的。两人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就双双默契地溜出闹市,来到了宁静的江边。没多久,那条横跨长江的铁路桥就近望眼前了。
这时一列嘶鸣的火车,击破寒冷的夜空呼啸而至,自北向南欢叫着驰去。肖岳峰看了下时钟,正是那辆每晚准时八点十八分的,经过这里从省城发往海南的夜班。肖岳峰望着远去的火车廓灯忽然止步,说杜妍,你是否觉得,其实爱情和婚姻也像是这列准点火车,从启动到终点,只在必要的车站停顿一下。如果一个人搭乘上去了,另一个人犹豫误了车,那么两颗相爱的心,就会随着火车的远去慢慢分隔开。
杜妍跟着站住了身子,望着渐渐消失的火车想了想,嗯,算你说对了,还真是这个道理。然后她挽住肖岳峰的胳膊,岳峰,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就别再说了。等明年花香春浓,我们就回来乘这趟火车去海南,到三亚海边的“天涯海角”,看看为啥叫那个名字?肖岳峰说早该去了,反正我明年一定会去的,不管你是否搭乘我这趟列车。杜妍说我要是不搭乘你这趟列车呢?肖岳峰一笑,那我就只好找别的女人,搭乘同去了。杜妍狠狠地掐了一下肖岳峰的胳膊,说,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