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也许是天缘有份,也许是机缘凑巧,也许是明辉的性格使然而造成的原因吧?明辉在2006年秋天开始让自己的身心回归曾经追寻的文学之路,重新走在了这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上,准备打一场自始至终都不会有结局,也不会有输赢,更不会有胜负的,一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文学战争。
于是,明辉在那些日子里,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身外那个纷繁嘈杂的大千世界,忘记了自己身边那些曾经的人和事,每日里躲进他位于湖都县某办公大楼五楼的办公室里,做起了他自少年时代起就盼望做的那个叫做文学的春秋大梦,世事的繁华热闹似乎已如身外的浮云,通通地离他远去了,他再也不用为了生计担惊受怕,稳定的工作环境给了他一个平静而又怡人文学创作空间,因此,他的内心了除了有那一份创作的欲望与冲动之外,还跳动着一颗火热的、感恩的心。
因此,明辉便怀着那颗真诚感恩的心,充分地利用这眼前难得的大好人生机遇期,坚决地摒弃了麻将、扑克牌对他的强力袭扰,远离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玉色生香的多彩困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自己经年过往生活的有效梳理跟回忆中去了,他期望能给自己这颗曾经千疮百孔的心以及那个躁动不安宁的灵魂找到一处停泊的湾港,一个安静的憩园。
明辉常常对身边的朋友们说,他要利用手中的秃笔素笺给自己的灵魂构筑一座盛放灵魂的小屋,将自己的灵魂安放在那座小屋里,不至于让她流浪下去。故而,明辉就在自己的“怡然斋”写下了这样的几句话来作为自己在文学创作道路上的座右铭,这同时也是他在创作世界里的创作观。明辉是这样写的,“将灵魂植入文字,文字栽种心田。任她肆意伸展自己的触角,在文学土壤中触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感受生命四季,领悟四季物语,以出世、入世情怀,以无为姿态,直达生命主题。
人们不难从这段话中,读出明辉身上那种浓浓的“以出世的情怀入世,以入世的情怀出世”的洒脱和不羁的性情,以及他对文字充满的无限敬畏之心,明辉的文字,就是他眼里的血在一点一点地滴落到面前朴素的稿纸上,然后不断地在稿纸上跳跃前行。明辉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笔下的文字抱有十二万分的敬畏之心的话,那么,他就应该不是一个真正跟文字做朋友的人,写出来的文章就没有真情实感,就不会吸引人,更不用说去启迪人心了。那样的人写出来的文字就会变的枯燥,就会变的虚幻,就会变得没有根基,就会缺失文字她本身应有的全部内涵。
明辉潜心用了三年的时间,把自己一路走来的生活历程以及对生命的一些感悟,用手中的笔做了较为系统的记录与叙述,创作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系列著作,号称为“明辉三部曲”的综合文集《山路弯弯》以及散文集《蠡水深深》《缃草青青》。明辉在后来与人谈起创作这三部作品的动机时,他是这么说的,之于他来说,走到文学创作的这条路上来,显然是一个与文学美丽邂逅。在人的一生当中,总是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生路口。每当站在了一个新的路口,有的人便会很谨慎地探头向里张望,期盼能找到他前行的方向;而有的人则会很冒失地、抬腿迈步,不顾生死就硬往里面闯,至于前头的境况如何就懒得去想,暂且也不去管它了。反正这一路就这么走下去!当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肯定就有了要走下去的理由。
之于故乡,他只是彭蠡湖上普普通通,植根泥土的一棵湖草。如果离开了故乡的泥土它就会凋零、枯萎,他就会失去生命的光泽。只有扎根在故乡的土地上,他才能够岁岁繁荣,根深叶壮。所以,在他的一生中便离不开对故乡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的依恋和向往。内心的这些文字,便无形中成了他构筑灵魂小屋的砖瓦和柱石,在文字的作用下搭造出一间安顿他精神和魂灵的小屋,以期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归宿。
许多年来,人们一直在四处漂泊。村落的迁移,身体的流浪,导致心理的动荡、漂浮,人类的灵魂便失去了依附。于是,人们的性格变得狂野了;态度变得粗劣了;作风变得不严谨了;情与爱也被铜臭腐蚀掉了。因此,社会便在一颗颗不安分的心灵,不规则的叠加、组合下,益发地变得浅显、鄙薄、浮躁起来了。人心从此便没有了归宿!面对如此境况,他觉得必须给自己找到一个地方,用来盛放自己不安的灵魂。
明辉认为“明辉三部曲”就是他期望灵魂能够依附的那间小屋,是他心灵的归宿地。一路走来的屐痕履印,一切便如昨天发生的故事萦绕在他的脑际挥散不去。道出无心,零乱堆砌的文字记录下了蓝天下的闲云淡影,让他对尘世的喧嚣拥有了一份淡定与从容。
明辉说,在这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生风雨苦旅上,如果说《山路弯弯》是心灵唤归的嘶声呐喊,那么,《蠡水深深》就是故乡对游子伸出来的一双壮实、有力的手,期望能牵着迷途的孩子回家。所以,《缃草青青》就是盛放他灵魂的小屋,最终的归宿。
那天下午,明良老师因了奚鼠生无端离开《蠡水文学》杂志社的事,心里也很是有些不痛快,特地来到明辉的办公室里跟明辉交流自己对奚鼠生这人看法。明良老师言下不无带点遗憾地劝解明辉道,明辉呀,你说我们三个人好不容易把这个刊物弄到了今天的这个程度,我真不明白鼠生这个人心里成天想的个是啥?按说,你对他不薄呀,他可以说是每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明哥、明哥”叫的比天上打雷还响,可他的脸却变得比天还要快?我还真是想不明白了?明辉,你不会因为奚鼠生的出走而放弃《蠡水文学》吧?
我哪里会受到他出走的影响啊?明亮老师。明辉笑着接过明良的话去说道,看来我这后半生都要感激奚鼠生,记住奚鼠生的,他曾经有两次说过同样的一句话,还带我去认识了一个人,这令我终身受益,也给了我无穷的创作动力,因此,我不会在《蠡水文学》这件事上气馁的。
明良老师诧异地问明辉道,鼠生他之前说过的哪句话?我没听说过吗?
明辉笑了笑说,你咋没听说过呢?那次在办公室里闲聊,我不是跟你讲过旅游事业发展规划管理局的扈煜局长请我吃晚饭的那件事么?当时,鼠生跟我一起去了。在吃饭的时候,扈煜局长跟我谈起这个杂志的事,我就很明确地谈了我们办刊的宗旨和目标,我的思路应该还是很清晰的,扈煜局长挺赞同我的意见的。那时候,鼠生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扈局长,论到说搞这个《蠡水文学》杂志,放眼湖都城里,也只有我明哥他才能做得出来,这是我跟着他这么些年,从他做人做事的心性中了解到的。没有他这样一种为文学献身的精神的人,是不可能把《蠡水文学》搞起来的。这是第一次。
说起这第二次呢,就是个笑话了。这第二次就是奚鼠生在《湖都论坛》发表的那个攻击《蠡水文学》及彭蠡湖明辉的那个帖子,明良老师,你还记得那个帖子的事么?那里面有一句话令我印象非常深刻,他是这样说的,彭蠡湖明辉就是为了《蠡水文学》而生的。你说鼠生的这句话对我的鼓励有多大?我如果不能在《蠡水文学》这个领域真的做出点什么成绩出来的话,我咋对得起人家奚鼠生同志对我的殷殷期望和满怀的期待呢?我怎么对得起湖都的八十万父老乡亲啊?你说是不?明良老师。说句实在话,当初要不是有你们两个在精神上给我以足够的鼓励和支持,这《蠡水文学》可能还真的没办起来呢,如今,既然已经办了起来,还就想着能够一路办下去,能走多远就多远,能办多久就多久,不勉强,不刻意,你说呢?
明良老师点点头接过明辉的话说道,你有这种心态是蛮好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态度鲜明的很。我跟你说呀,明辉,在当前的这种社会坏境下,人人都在追名逐利,人心已经变得十分地浮躁起来了,一些人的灵魂开始缺氧,让他的思想变得不在健康鲜活起来,一些人的精神开始缺钙,让他的身体变得不再硬朗,挺不起脊梁来了,这是当下社会的必然现象,像奚鼠生那样的一类人当然也就不例外了?
我知道奚鼠生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我们的,明良老师。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明辉接过话头去说道,我之前不是在私底下跟你聊过吗,我早就从他的什么“第一第七”以及“自尊自卑”的文字中读出来了,他老想着我们办《蠡水文学》这份杂志,能像他过去搞那个小报一样,不管文章的优劣,不管舆论的导向,有奶就是娘,吃了人家的请,喝了人家的酒,抽了人家的烟,就跟人家上稿哇?那刊物还要不要办下去了?还要不要有点用稿的原则性了?奚鼠生那个人特别小心眼,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去湖都三中采风那天么?本来陈董是要留我们大家在那里吃中饭的,校长也在现场,采风途中,校长突然接到家中打来电话,说他的父亲父亲生命垂危,叫他赶紧回去,后来,陈董就跟我们说,校长的父亲怕是要走了,九十多岁的耄耋老人了,他得带上学校的行政人员一起去探望一下老人家,这次就不留大家吃饭了,等下次再专门约个时间聚聚。可是回来后,我给奚鼠生说,从三中采风回来,你要给三中写篇文章哈,发在“湖都三中专辑”里面。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跟三中有什么文章好写的?去她那里采风,跟他们做宣传,饭都冇有一餐恰,还写个鬼哟。我就跟他说,鼠生,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那天人家陈董不是已经说开了么?更何况“湖都三中”是跟我们合作的理事单位,还怕今后没有她的一餐饭吃吗?你这个文章是不写不行的。
明辉顿了顿声音又接着道,尽管他后来还是写了那篇文章,但我已经在文字中读出了他内心的不满,不过,在当时的情形下,也只能由着他去了。你还记得那次他当着你的面跟我提出来在《蠡水文学》上给他出一期专刊的事么?我是怎么跟他说的,你还记得么?我说鼠生呐,如果你能够去拉来一期的印刷费用,我同意给你上一期专辑,要不然的话,你目前最好还是别出。为什么呢?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才跟你说这句话,你别觉得不爱听哈。因为文化是大众的,文学的受众是不分高低贵贱,不分阶层的,因此你当前的创作风格不适宜推出去,你的那些个太本土化的东西,特别是那些乡村俚语没人能接受的了,也没人能够读得懂,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你自己老家的人都读不懂你在说啥,你叫一般的读者怎么去理解你的作品?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为什么给你写《另类的文化传播方式》那个评论吧,你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明白我在其中所阐述的深意呢。
及至到后来,每次编排刊物责审稿件,奚鼠生都是敷衍了事,漏洞与破绽百出,我只好拿掉他责编一职,让他去搞专职的发行工作,你说他的心里受得住么?因此我知道他的离开是迟早的事,你不能带给他利益,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这是他一贯做人的风格。要不然奚鼠生的同事咋会讲,奚鼠生那个人,从来就知晓的端着个头在外面吃人家的,根本就不懂得吃了人家十回也该请别人来家吃一餐的道理,死抠的一个人。
再就是2008年的5月,他把我带去湖都加工城,认识了住在那里的蠡水文学研究会的一瑛先生。一瑛先生是萍乡人,但一直以来,对蠡水文学研究充满了信心,他先后创作出了《彭蠡三女杰》《第二次枪毙》《神仙寨》等长篇小说,对我内心的触动很大。
记得那次鼠生说要带我去认识一个人,名叫一瑛。我就问他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鼠生说,等你去了就知道了。于是,不多时我开门就来到了一座宅第前,从屋内迎出来一位精神健烁的老者,操着混合型的普通话跟我们打招呼,并热情地给我们搬座椅。鼠生给我介绍说这就是一瑛老师,湖都文学界的老前辈,专门从事蠡水文学的研究工作。一瑛老师微笑着说,鼠生过奖了,他也只是喜欢文字罢了,不要说研究吗。在交谈中,我了解到一瑛老师祖籍萍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来湖都工作并定居下来的。他办的是实业,喜爱的却是文学,他出版了《神仙寨》《鄱湖三女侠》《第二次枪决》等著作若干部。组织和发起成立了蠡水文学研究会,专门从事蠡水文学研究。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一瑛老师要明辉谈点创作体会,明辉当时真是无言以对。因为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动过笔了,更不要说搞文学创作了,就是这两年胡乱涂鸦的一些文字虽然结集出版了,但他却从来没在这方面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因此,明辉听了一瑛老师的话,倒不由促使他深思起这个问题来。故而,明辉在回到家里后,冷静地进行了一番梳理,在三日后向一瑛老师交了一份《关于<山路弯弯>》——我的一点创作感言的创作谈,刊发在了第43期的《彭蠡湖》文学报上。
之后,由于明辉家离一瑛老师家里比较近,他便隔三差五地去找一瑛老师求教。因为一瑛老师那里长期有文友过来坐,与一瑛老师交流创作体会。明辉记得古人说过一句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智者交,益莫大焉。所以他就甘愿在一瑛老师家里当了个旁听生而自觉受益匪浅了。
通过跟一瑛老师的几次交往,明辉逐渐了解到一瑛老师办事风风火火的爽快劲和说话时快言快语的利索和干脆劲。但在其中,亦不时地暴露出他内心有点千峰独秀我一峰的中华民族文化人的那种通病。为了配合湖都大旅游开发的形势需要,一瑛老师准备组织蠡水文学研究会成员去大港高塘采风,并将在《彭蠡湖》文学报推出一期高塘的特辑来作宣传,便硬要我去帮他联系高塘方面,安排采风一事。
于是,在一个咋晴,咋雨,咋阴的日子里成全了大家的那次高塘游历。游走在高塘,我问一瑛老师,老师,你神仙寨的原型是在哪里?这高塘深涧,这参天古木,这幽深洞府,这世外桃源,是不是你心中的神仙寨?一瑛老师哈哈地笑答明辉说,明辉真知我心矣!真的,我早就想找到一个心中的神仙寨,今天终于不枉此行了。尔后,第44期的《彭蠡湖》文学报上刊出的《啊,神仙寨》吐出了一瑛老师沉积多年,一直以来久已压抑在他心头的声音。
后来,由于工作繁忙,便没顾得上到一瑛老师处走动,想来差前差后有二三个月了吧。那天晚上,我与客户朋友正在豪客来茶楼谈业务,突然接到奚鼠生打来电话说,一瑛老师走了,走得是那么地匆忙,以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来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顿时惊得呆了,神情异常地哀切。朋友便问我何至于此,我遂把一瑛老师的为人告诉给他们听,朋友们听了亦是唏嘘不止,觉得至为可惜。
明辉与一瑛老师的交往时长不过半年左右,在一起交流的次数不会超过十次,两人虽然是相交的是日很浅,但却是缘薄情深。尽管明辉对一瑛老师一生所走过的路知之甚少,但明辉觉得一瑛老师的离去,对湖都这一块的文学事业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无法挽回的损失。
在一瑛老师的追悼会上,明辉写了这么一首小诗送给一瑛先生,“湖水涤净你魂灵,彭蠡湖边《神仙寨》,你心中的最爱。流金岁月,奉献给了彭蠡,《彭蠡湖》因你而增彩。呜呼,一瑛老师!你匆匆忙忙地去了,是不是真得找到了神仙寨?蓝蓝的天绿绿的水,林荫下徜徉开了快乐的脚步?你真的好狠心,走,也不跟大家打个招呼!彼此虽相交日浅,可缘薄情深。也该让朋友们,为你饯饯行壮壮胆。你一路走好,愿你的魂留在《彭蠡湖》,你的气长存在《神仙寨》,彭蠡湖上神仙寨,是你不变的情怀。
我跟你说呀,明良老师,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开始懵懵懂懂地注意起身边的彭蠡湖来的,才在思想的深处对蠡水文学有了真正的兴趣,你说,我这不是因为有了以上的这些际遇,才走到蠡水文学研究会这个行列中来的么?所以,我说呀,奚鼠生的离去,对我半点没影响也没有,我这个人身上有股子劲,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没事的。明良老师,你不是常常跟我提起那句话么“能经天磨真铁汉,不招人妒是庸才”。既然我明辉已经在湖都招人妒了,就不妨把那句话改过来,反其意而用之,改成“未经天磨非铁汉,敢招人妒是良才。”说完,明辉不由得“嘿嘿嘿”地开心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