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自从进了湖都县一中教书以后，程益源这个大山里的苦孩子，突然，猛的一下子就来到了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城里生活，心里的哪份高兴劲就甭用提了。他的心头自是无比地珍惜这份难得的机缘。自己眼见得和一同分配来湖都县的那些毕业生们，一个个去了偏僻的山区和遥迢的湖区中、小学里任教，如今想想自己的确是要比他们幸运的多了！想到这点，程益源也就越发的对洪纪禅校长感激涕零起来，对工作的态度是非常的严谨而又认真了。
也可能是因为程益源这个人是被洪纪禅校长亲自去湖都县农村中学挑选上来的，所以他对程益源这个人就显得格外地关心和爱护。总之，洪校长总是时不时的地便要到程益源的房间里去坐坐，和程益源谈谈心里的话，问问他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有时候，还会突然出现程益源所在年级组的办公室里，抽看检查程益源的教学计划和批改的作业情况，搞得同室的其它老师都是人心惶惶的，生怕自己哪天就忽然被校长盯上了，私底下更是忐忑不安，背地里就都嘀嘀咕咕起来说这程益源是只灾星，搞得校长盯上了他们这个年级组，让我们大家都不自在，跟他共事就真算是倒了大楣了。还有一件更令程益源觉得奇怪的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洪纪禅校长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揣着听课本随堂抽听他的几节语文课，也有时候会突然带了其它年级组的语文老师就随堂坐在了教室的后面听课，常常搞得他手忙脚乱的总是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好在他自己平时对待工作一直是非常认真的负责态度，对于每堂课的准备都是精心安排，充分预备了的，所以不会出漏子。但终究是刚走刚进城的新老师，也难免就会在心里打鼓，显得底气有些不足了。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却是锻炼了程益源，造就了程益源。虽然洪校长在几次的评课会上批评得很深刻，有时的话语甚至是让程益源觉得很难堪，尴尬，丢面子，但是程益源心里知道，这是洪纪禅校长恨铁不成钢啊，他心里其实已暗暗地感觉出来了洪校长是在有意识地培养他，引导他，看好他。于是，程益源黙黙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工作，一定不能辜负了洪校长对自己的厚望，替学校争气，给父母、兄弟争气，给那个养育了自己的南山陇争光。
由于有了学校领导积极的培养以及经过程益源自己几年来，在长期的教学工作中的不懈努力，勤奋学习，积极探索和改进在中学语文教学中的教学方法和技巧，积极承担课题研究。他的教学论文《中学语文教学观之我见》和《放飞思路，作文才有新意》曾经获得了湖都县教育学会语文学会的教学论文特等奖，并被刊载在《湖都教育》期刊上。他的一篇《试论学校教学与安全工作》的论文，被《鄱阳湖日报》教育专刊头版头条发出，在湖都县，甚至在整个江右的教育界都引起了轰动，终于赢得了学校全体师生的齐声赞誉，成为了湖都县教育系统的一位名符其实的名师了。他教出的学生有的迈进了清华园，有的步入了燕园，还有的进了南开、厦大，遍及全国各地的几十所名牌高等学府，真可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呢。记得湖都县的一位老学究，书法、书联名家刘溪一先生闻说程益源的故事后，曾自撰：“春日暖风催绿树，枝繁花发，雨润万物生机旺，泽披乡梓”的对联送给了程益源，他着实让程益源感动了好久，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做一名好教师的信心。
转眼十多年的时光就在程益源的粉笔尖上流了过去。洪纪禅校长也从湖都县中学的校长任上提拔到了湖都县教育局长的任上，进而成了湖都县的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主任。
自从洪纪禅主任离开了湖都县中学后，他可是从来就没有忘了这位自己亲手挑选来的好苗子，还是经常性地从学校借用程益源来身边使用，整理归档材料，帮忙起草报告，参与提案的甄别处理等等事情。再后来，程益源考上了湖都县委机关某办公室副主任的一个岗位后，就干脆通过组织程序，把程益源从县委机关的那个办公室里给调进了人大机关，成为了人大办公室的一名正科级秘书。最后，还是在洪纪禅主任弥留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趁着新来的县委书记邹开来，市长周明光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洪主任用手指着床前的程益源对书记和市长说：“我要走了，这次怕是不行了，恐怕是再也熬不过去了。前些年，小程跟了湖都一号那么多年，从没向组织上提出过任何的要求。这孩子是个人才，能干事，本来就是个当办公室主任的料，我看他这么些年，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地在一府两院跑上跑下，吃苦受累不说，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副科级。今天，我就在你们书记、市长面前讨个人情，给他安排一个适当的位子吧？就是安排到人大去都行。我就是个快要死的人了，我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丢不下的，只是对于小程没有安排好，我不放心呐。他是我这一生最欣赏的青年才俊，我会走得不安心的。”一番话未说出完，两行浑浊的老泪已经从眼角上滚了出来，其情着实可哀。邹开来书记和周明光市长也不禁被洪纪禅主任的话语所深深感动，相互对视一眼，短暂交流了一番之后，邹书记用安慰的神情对洪纪禅说：“老主任，你就放心吧，我和周市长一定会满足你的这个愿望的，你就安心在医院治病吧。过几天，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几天之后，邹开来书记和周明光市长果然没有食言。在短短的三、五天时间里，就把对程益源的安排作为特事特办，提拔任命程益源为县人大科教文卫专业委员会的主任。就这样，程益源捡了一顶在老百姓那里认为好大的一顶官帽，成了个实职的正科级干部。
不过大家听说过没有，提起这湖都县里的干部级别，还真湖都城里的老百姓口中，还真是自有一番说道的。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二十几年前，湖都县举全县之力，大力提倡养殖业，在全县范围内掀起了一阵养狗、养鳖，追求经济效益的大浪潮。在那个多快好省，大干快上的狂热年月，湖都县委、县政府分工负责，把养狗养鳖这项技术性的养殖工作，当做了生态农业来抓。当做湖都县委、县政府的一项中心工作来抓，并且专门下发文件到县直局室委办及各职能部门与乡镇党委政府，文件规定，由县委牵头专门抓“生态养鳖”这件事，而由县政府专门负责抓“生态养狗”的那一大摊子事。
与此同时，县委县政府还明确提出了一条这样务实性的硬条件，不管是谁，只要他有能力有本事扶持起一个“生态养狗”总产值规模达到五百万元的养殖户，便可就地提拔成为一名湖都县的副科级干部；同样的道理，如果能有谁培植或者引进一个“生态养鳖”年规模产值超过千万元的专业户、养殖户的话，也可得到一个被就地提拔为副县级（副处）干部的机会。因此，一时之间，在当时湖都县里的大街小巷之上，一夜之间就多出了许多的副处级、副科级干部。可让人不曾想到的是，那时的狗们还真是不好养活，比人都金贵。这不吃，那不吃，天天都要吃猪泡肺。可到最后那狗终究是没被养成气候，死的死亡的亡，大多数的养狗专业户都赔了个血本无归。就这样，造成了整个湖都县里没死的狗还没有趁养狗政策提拔起来的科级干部多。
在生态养鳖那一方面，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养鳖专业户们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的侵害，养在“二七九九”项目池塘里的王八们，都在一夜之间跑了个干干净净，把大家辛辛苦苦，大笔从银行里贷出来的资金，投进去后全给打了水漂，连根毛也没捞下，那些个养殖户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呐，他们又不能到水下去跟龙王爷打个商量，请龙王爷把那些个老鳖们给赶回到他们的池塘里来。因此，就导致了很多的养鳖专业户门破了产，蚀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那些养鳖的专业户们有破了产，但是，他们都相信湖都县委的决策是对的，因此，就抱定了一个在哪里跌倒还得在哪里爬起来的坚定决心，一定要沿着养鳖的致富的快车道坚持走下去，舍不得放手。故而，后来又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如今说来，还不由得让人忍俊不禁。事情是这样的：曾经有某位养鳖专业户在白费了一年的力气，在养王八这件事上赔了个精光，他在过年的时候，家门口贴出来这么一副对联：“吃鳖亏上鳖当，一生死在鳖身上，为鳖生为鳖死，为鳖辛苦一辈子”。横批是“无鳖不行”。这就充分说明，当年湖都县里的那些小环境的把控着门，在思想发动和引导上是做的多么地成功啊？
而湖都城里，那些趁养狗、养鳖之机被提拔起来的科级、处级的干部们，却成天在街道上窜过来，窜过去地晃人的眼目，扎别人的眼睛。于是，就有了老百姓出来说风凉话了。他们说什么湖都是县委在养鳖，政府在养狗，到最后，他们两下里养狗、养鳖，这两件事是没一件见他们办成了，倒最后，竟然养出了好些个狗鳖官员出来。因此，就有人就指着满街窜动的干部身形骂出了：大家看现在这是什么事啊，真成了“处级干部满街走，科级干部多过狗”一类打编呛的闲话。因此，这才有了人们戏称科级干部为狗干部，处级干部为鳖干部的这一说法。
经过一段时期的治疗，洪纪禅主任的病在医院也一直没有取得明显的治疗效果。一天，洪纪禅主任终于走完了他克己努力、勤奋不懈的人生之旅。程益源在协助洪纪禅主任家属办理完洪主任的丧事后，便立马到教科文卫办公室走马上任去了。
程益源自从走马上任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之后，基本上就是被闲置起来了。
由于程益源之前在湖都县干了那么些年的机关办公室副主任，他也真的是都当成精了，也的的确确地地道道的成了个名符其实的湖都通。不过，他在这副主任的位子上却也不是个好干的差事。干部调整总是很难轮得上他的。他一不舍的跑，二不舍得送，这猴年马月也轮不上他呀。哪里还有当年洪纪禅校长亲自下乡挑选人才的美事发生啊？
君不见，江城市的书记、市长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人员亦是走了一批又一批。干部队伍是提拔了一批又一批，培养出来的新干部也是上了一拔又一拔。偏偏湖都县里的那个程益源，总是没有其中的份。这也许就是应了前面那一句老话：“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工作就是做得再好，也只当全都是做了一些无用的功。”反倒是那些不会干事却善于逢迎，给领导溜须拍马、提包、倒茶、代酒，揣磨领导的意思行事，白天装孙子鞍前马后做跟班当小人，晚上陪着领导出入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大饭店，卡啦ok歌舞厅, 娱乐城、洗头房、足浴城、按摩房，在门外一站当是个门童，像条哈巴狗样守在外面的龟孙子们，却都是一个个地飞黄腾达起来，青云直上地做更大的官去了，看得直叫人摇头晃脑，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故此，程益源觉得自己之前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干，偏偏转行来搞行政还真是选择错了应该走的路径，现在倒真不如回到湖都中学去教教书来得自在。因此，他的内心里，现在已经是完全丢掉了曾经的梦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了。有事没事地就坐在家里，跟他的好朋友明辉一样，得空就搞起他的文学创作来，他想着也要像明辉那样在文学的道路上，习惯性地坚持走下去。
自从程益源开始逐步地混进湖都县的文学圈之后，他还真是不进不知道，一进就吓一跳，原来，湖都县文学艺术圈里的这趟水，真是太深、太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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