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明辉一方面因生计所迫远离了读书、习字、涂画这安贫乐教的生活,进而奋不顾身地挤入到了滚滚的经济大潮之中去搏雨迎风;叧一方面,他也因工作调动的关系离开了大山读书畈。但是,在读书畈的那段时光却永远地镌刻在了我的内心深处。尽管我在大山小学呆的时日并不算长,搭前扯后的算起来统共只占了三个年头,但它是明辉生命中一段永远也磨灭不了的记忆。
人生总会有许多的机缘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就看自己能不能够抓得住;人生也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就连让人停下来思考一下的余地都不能给你。因此,明辉就管这种现象叫做不经意。在人的一生当中,有些事往往是想记住的却偏偏被忘记,想遗忘的却又被时时记起。因此,当明辉困惑地拿起手中的笔,想记住一些美好的往事时,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却无从说起。却就在他正冥思苦想之际,一些琐碎的生活画面不经意地慢慢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愈来愈清晰,于是,明辉就改变初衷转而把它记录了下来,算作是对他自己一个不错的交代吧?
由于明辉在大山小学工作期间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蓝丰镇中心小学的领导任命明辉为钨砂小学的校长,由桂平担任教导主任,两人搭挡去钨砂完小负责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其时,同去的还有一位叫做程毛的老师,是在全乡范围内进行异地交流的民办教师。
钨砂完小坐落在钨砂坂村东头的树林边上,是用简易的人字型平樑架成的简陋平房。一排四间教室,教室之间的隔墙用的是粘土砖,隔音的效果倒还可以。正中一间是老师办公室,我们仨与麻子、真庆、三换都在这间办公室办公。学校没有住的地方,我们三个外地教师住在圩堤前面的村委会楼上,楼下是一、二年级复式的村小一个班。连着村委会有个简易厨房,是他们平时做饭、用餐的场所。村里如果有什么大型活动的话,大家也都在这里搞搞伙食,打打牙祭聚个餐什么的。
只是每到这样的时候,明辉他们就得受气了。村里不仅要占用明辉他们的厨房,而且明辉他们还只能是坐在楼上的房里静候村里的干部们酒足饭饱了之后,才轮得上他们去弄吃的。于是,时间久了,明辉他们就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了。
那时,村委会的干部们聚餐用的会议室正在明辉他们三人的住房楼下,每遇村干部们聚在一起用餐时,他们便在楼上打闹,闹得动静挺大的。村委会的楼板是木头做的,板缝里的尘垢尽往下面桌子上的盘里碗里掉,令村干部们吃得是灰头土脸的,很是不爽。这时便会有人站出来指责明辉他们,说老师们真是无聊至极。
明辉就也不服气地跟着大家回敬道:“你们是人,难道我们不是人吗?你们这些人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为什么只有当你们吃好饱喝足了才轮到我们弄饭吃呢?难道我们真的是“二等公民”吗?”
当然,这样斗下去的结果自然是明辉他们吃亏,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便只好在以后再碰到以上的情况时,他们便躲得远远地骑上自行车,回到各自十多公里外的家中去吃饭。久而久之,明辉他们便干脆不再在学校里开伙了,每天骑着自行车风雨无阻往返在家校之间,成为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后来,有领导戏谑明辉他不是个校长,而是成了一个飞车队的队长了。
钨砂村委会的房子是孤零零地座落在破鹊湖圩堤前面的坟场中间的。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明辉他们几个都不敢出门去,静静地倦缩在房间里就着煤油灯备课改作业。临了,就相互地讲讲故事来解闷,说笑话来打发时光。他们虽说是有点怕鬼,可他们自始至终坚信鬼是不上楼的,是爬不了楼梯,因此,他们的心里也就踏实些了起来
记得有一个夏夜的夜晚,大概是夜半时分吧,明辉突然被桂平给叫醒了。桂平要明辉同他一起看那窗外远处泛着的一团幽蓝火光。其实,他们俩的内心里都知道那是一团夏夜野外自燃的磷火,伹是在乡间人们都管它叫鬼火,说起来可就挺吓人了。桂平吓得硬是把要拉的尿都给憋回去了!明辉大胆地推开窗扇,手上用劲地轻轻地摇起来,只见远处的那火团也不禁跟着跳起了舞来。原来,那是由于窗扇的摇动从而带动了气流的涌动,所以才出现了火团跳舞的现象。桂平说好怕,叫千万别招惹鬼。明辉说你别怕,反正鬼是不晓得上楼的,没关系呢,只要我们心里不生那暗鬼就好了。
就这样,明辉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是忧是乐地度过了在钨砂的那些时日,只是后来离开钨砂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四
由于在钨砂小学的时候,明辉跟乡村大队部的领导们闹得很僵,组织上出于对明辉的善意保护和细心爱护,蓝丰中小的领导决定将明辉调到油杉小学去工作。
油杉完全小学座落蓝丰镇西北部的一个月湾似的山咀处。北东两面被一条水渠围绕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水渠外边是缃溪到中冠的公路,紧邻公路的是一大片翠绿的马尾松林。学校的前面是一垄成片的稻田,一圳清水缓缓地向南流淌,给人一种闲适而极具悠然的味道。
明辉来油杉小学以后,一直呆到了八九年的暑假,前前后后算起来有四、五年的时间吧。明辉刚来的那一年,便与祖新分在一起带五年级毕业班数学。这是他放弃了多年以来教语文的习惯再次改行教数学了。当时,明辉的心里真是没有底,好在通过学生们的努力,帮他争到了一口气。那年,全乡举行毕业会考时,明辉所带班的单科平均成绩拿了个全镇第二名,总算是让他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等到了下个学年,学校分来了新老师以后,明辉又驾轻就熟地重新执教了毕业班的语文,让他省心了不少。
在油杉的这几年里,与明辉搭伙的几位同事都是蛮好相处的人。那时的完小校长文彬老师,还有恂兴,传龙,小英他们,都挺好相处的人。特别是文彬老师,是一位在乡教育专干位子上退休下来的老领导呢。由于湖都县滨湖地区的老师奇缺,师资队伍的力量明显不足,组织上便极力挽留文彬老师,一再请求他要退休不退岗,充分发挥自己的余热,为蓝丰的教育事业出力。故此,组织上就返聘了文彬老师上岗工作。由于文彬老师的家就在油杉小学对面的村庄,离油杉很近,所以,组织上就让文斌老师担任了油杉小学的校长。
明辉自从来到油杉小学与文彬老师搭班后,班务工作几乎都不要他花费什么精力。因为妻子生病的原因,更是为了早日还清因妻子治病而欠下的高额债款,明辉在家开了个综合批发门市部,需要经常出门去外边调配、釆购一些货物来销售,文斌老师见明辉手头上事而挺多的,便总是事无巨细地大包大揽过去,借以来减轻明辉的压力。他常常对明辉说道:“明辉呀,你家的特殊情况我是知道的,你的妻子患鼻咽癌以来,我都未能替你分担过一些什么,当年,我就是在领导位子上的时候,也只是有心帮你而无能力了。今天,我们俩既然走到了一起,那我就尽力量地替你分担一点吧。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就尽管去忙你的,你承担的课程,我会给你负责上好课就是了,你放心吧。”文斌老师的这番话,在当时简直让我明辉感动得内心不知如何是好。明辉当时就有心给文斌老师一些代课的费用,可是文斌老师他死活都不肯收,搞得明辉常常在内心里愧疚不已。
后来,在他文斌老师的影响下,只要明辉有事离校,学校里其它的老师也都主动过来帮明辉代课并且也不肯要回报,这实在是让明辉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明辉就想了一个法子来报答同事们。毎次,明辉在外釆购回来后,便总是去买回来一些鱼呀肉的,叫大师傅做好了后,请大家坐在一起打打牙祭,乐哈乐哈一下,以表达他内心对大家满怀的诚挚感激之意。
在油杉小学的那几年里,明辉还结识了一位与他忘年相交的老朋友——昭忠老哥。老哥比明辉大了有二十几岁,在年龄上看肯定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但是,明辉与昭忠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代沟。昭忠以前是村委会的主任,他从岗位上退下来后,便在学校的附近开了间卖“南百杂”的小商铺,之前,他就常常去明辉家的批发部进货,一来二去的早就熟悉了,明辉道油杉小学以后,两人又成了邻居,接触的多了,两人就识性了,慢慢地成了无话不说的铁杆哥们。昭忠老哥平素总是喜欢喝两口自家酿的“自家烧”酒,只要嫂夫人在家弄了点好菜,他便必得来学校拉我明辉他家里喝两盅,且每次都是明辉喝得脸红脖子粗,手背上青筋凸露的先败下阵来,嘴里连连告饶不已才罢休。每当在这时候,大嫂就给明辉泡上一大碗自家釆摘与炮制的红茶给他醒酒,老哥便也就砸硬站起来醉醺醺地送明辉回学校去休息。只是到学校后,昭忠老哥就自己再也不能够走回家去,随同明辉一起倒在床上去见那快活的周公了……
总之,在油杉工作的那几年中,虽然是生活紧张了点,累了些苦了些,但在明辉的心里却是极其快乐的因为在油杉的那几年里,明辉不但通过努力还清了由于给妻子治病而欠下的两万余元债务,还因为有了与同事们的友好相处和热心帮助,让我他懂得了什么才是人间的真情,人间的大爱。如今,虽然在油杉的那些日子已经是去得远了,但是它却永远地镌刻在了我深处的记忆里,总也抹不去!
几年以后的八九年秋天,蓝丰中小的领导又找到明辉谈话说,有不少人到乡政府分管教育的刘乡长处反映,说你在油杉小学只顾着去做生意,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因此,组织上决定给你换换岗,调你去暖湖完小工作,你看怎么样?明辉觉得领导竟然能够这么开诚布公地来讲这些话给自己听,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对领导说道,调不调动我,那是你们组织上考虑的事,至于我个人吗,愿不愿意又有什么作用呢?愿意得调不愿意也得调,不是我明辉个人能够坚持得下来的。
其实,明辉心里清楚得很,要他去去暖湖小学工作完全是由中小某些人的心理不平衡所造成的,有些领导见明辉在油杉完小诸事都还顺意,工作、生意两不误,这可就眼红明辉了,他们蹿上蹿下的到处乱叫,有说明辉在家搞批发、开商店,影响了自身的工作,还有人说油杉小学的老师,都受到了我明辉的影响,而在思想都有了较大的波动,变得不敬业了。因此,他们就鼓捣得中小领导在未征得明辉个人的意见前提下,强行把明辉调整到了暖湖小学工作。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之下,明辉的确是感到很气愤,但同时,他也很感到很无奈。
不过,站在今天的立场上来说,那些些小之辈们的作为,倒的确是帮明辉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俗话说:“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倚。”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呢?如果不是蓝丰中小领导的那次惩罚性调动,也就不可能发生明辉后来能够坐在湖都县某局机关办公室里悠哉悠哉地率性涂鸦《湖都》这部长篇小说的悠然了。
明辉到了暖湖小学以后,起初的一些日子真的是有点令他心里不舒服,感觉特压抑。不过这种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让明辉从那种困惑、不宁的情境中走了出来。平时,他除了上好所任课程外,得空就和恭晴、祖福、爵镇几个人聚在一起学着下围棋,除了看些棋谱和理论书籍外,还时不时的在几个人之间进行擂台赛、对抗赛来加以研练自己的棋艺,有时,还去蓝丰镇上的医院里请卢高手来指导他们下棋,以便提高他们自身的围棋水平和对抗能力。明辉记得在那一个学年中,他们一共进行了四次擂台赛,有两次都是明辉夺取了擂台赛的冠军。而颁发的奖杯只是一只学校油墨用尽后洗干净了的油墨瓶子,他们用刻腊纸的铁笔在瓶身上刻上暖湖小学第几届擂台赛冠军某某某的字样并涂上颜色,瓶中亦插满了在蓝丰供销社暖湖分店捡来的废旧塑料花,看着倒也蛮漂亮的。
一天中午放学后,其余的老师都回家去了,学校只剩下了明辉一个人在校。他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去弄饭吃。哪知道不多会儿,外面竟就下起了披天的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雨借风势,风助雨威,似乎要让天和地来调个个儿似的。明辉端了碗饭正准备坐在校门口吃,就见有位年近五旬的汉子双手顶着件白褂子,高举在头上罩着跑进学校来躲雨,浑身快要被雨淋透了。明辉见他似乎有些许的寒意,就赶紧把灶膛里的余火盛在一只破脸盆里让他烤干衣服,另外把刚做好的饭一分为二,盛了一大碗给他说,朋友,我这里只是没有好菜,你将就着把这饭吃了吧。
那汉子推辞着不肯吃,他说到,如果我把你的饭吃了,你可就吃不饱了,死活都不同意吃。明辉就说道,这没有什么吧?如果真要是饭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煮呀,你放心吃就是了。于是,两个陌生人就那样坐在一起把饭给吃了下去。饭后,明辉怕那汉子没有吃饱,就想着再去煮一点饭来凑一下,那汉子连忙拦住明辉说,我够了够了,真的够了。这原本在你这里躲雨就已经是打搅你了,如果你再要客气的话,我就冒雨都得要走了。那汉子拉住明辉死活都不让他再下厨房去。临了,他拉过办公室的长椅与明辉坐在一起,一脸诚挚的表情对明辉说道,老师哇,你这个人心地忒善良了,今天我是无以为报了,就给你来看个相,测算测算你的前程咋样?我分文不取的。明辉一听那汉子的这句话,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汉子竟是一个十足的江湖术士。本来,于江湖术士的那一道来说,明辉是绝然不会去相信的,他总说那是一套骗人的鬼把戏。还说,别让看不见光的瞎子赚了能看得见世间一切的光子的钱,不然真就是个孬包。无奈,今天学校只剩他一个人在家,正愁无人陪着说话,倒不如趁机坐下来听那汉子给瞎掰乎掰乎,用来打发中午这近两个小时的寂寞与孤独。
那汉子坐在明辉的身边,他叫明辉伸出左手去给他看手相,接着又有模有样地在明辉的脸上端详着。尔后,他郑重其事地对明辉言道:“老师耶,我说句话你可别不高兴。你如果想要有个好前途就赶快调离这个乡镇,换个地方去。比如说,即使是去远一点的乡镇教书也没有关系,你甚或还可以回老家呀,我看你如果呆在这里不走的话,必定会遭小人的妒嫉,遇人的祸害。你如果离开了这个蓝丰,我保你用不了几年的时间,你的命运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明辉当时听了他那汉子的一番说话,心里头是不置可否的。他觉得那汉子的话直好笑。古语云:“人挪活,树挪死。”换个新的环境这当然是件好事呐,这个道理任谁也都是明白的,还用得着他来教?明辉暗暗地这样想着,心里头却在偷偷地乐,明辉在暗笑那汉子骗人的手法太拙劣了。
可是,那汉子接下来的话却由不得明辉不去相信他。
那汉子接着对明辉这样说道:“老师,我敢肯定你家的大门口长有一棵半死半活的树,你回去找一下,找到了就把它给连根带蔸都挖起来,晒干了做柴烧,你家屋后的南边角上,有个被冲破了底的对臼,就埋在那里的地下,你也去把它给挖出来,然后用水泥修补好了就放在那里,会有别人去弄走的。这两件事你都做好了,你这一生的运气也就顺了。听了那汉子的话,明辉几乎把肚子都笑痛了。他想,那汉子说的两件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哇?难不成是那汉子是早就认识了他,去他家那里做了些手脚后,今天跑到学校里来骗他?可又一想啊,不可能呐,我与他素昧平生,他怎知我家居何地呀,他也犯不着为了一碗饭来骗我呀?再说,汉子这次帮我看相又不收钱,说白了也只能算是抵了饭账,倒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落套。于是,明辉打定了主意回家后,真的要好好地在自家的屋前屋后好好地查验一番。
第二天,明辉回家后,竟然真的发现在他家大门口的右边,有一棵被蚂蚁蛀空了的,有锄头柄粗细的苦楝树,半边枯死,半边长了绿叶。于是,明辉便遵从那汉子的嘱咐将苦楝树连根挖起后,放在晒场上晒干了做柴烧。随后,又在屋后南边角上的不远处,还真从土里挖出了一个穿了底的石臼,明辉亦用水泥给补好后,随意地放在外面,不料几天后,竟然真的也被人家给搬走了,至于是弄去做什么用,就是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为止,明辉也一直都没能弄清楚。
在那不知名汉子的启发与指点下,九零年暑假期间,明辉动用了自身所有可以动用的人脉关系,终于把自己的工作岗位从蓝丰换到了缃溪。这一次的调动,也是我明辉自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一次跨乡调动。
果然,似乎后来的一切均皆如冥冥中自有天注定的那样,就在明辉到缃溪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里,竟然机缘巧合,鬼使神差地让明辉通过借调,进了县城的某局机关工作,而后又慢慢地从一个打工仔熬成了一个,每天端坐在办公室里,一杯茶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官家闲人。
九零年秋天,明辉终于从蓝丰调回了老家缃溪,在缃溪中小报到后,服从中小的分配。到离家两三公里的荆头小学任教。
荆头小学的校舍,其实是一座古老的祠堂。祠堂原本是江氏族人的宗祠,因为在历次的革命运动中,没能逃脱大破“四旧”的冲击,被没收充公成了公共财产。荆头小学就是放在这样的一座祠堂里的。
祠堂有前、后两个堂庼,中间开着一眼天井是用来屋内采光的。拖步间做了教师的厨房,堂庼两侧的廒间做了教室,放了一、二年级两个班,前头堂庼是三年级一个班,南边的隡屋有祠堂一样长,这里放了四、五年级两个班。我和老细住右边的厢房,就在天井的南头,光线较好。教室里的光线很暗,尤期在阴、雨天就更暗,需要打开电灯才能上课。
那一年,明辉拋开了所有杂欲,潜心于教学。因为他知道,在他从蓝丰调来缃溪的过程中,缃溪中小的几位校级领导意见是不一致的,个别领导为了明辉调动的事是承受了很大压力的。所以明辉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在工作中不能给介于师友间的领导增加任何的负担和压力的。
根据学校的安排,由明辉担任毕业班的语文教学并兼领班主任工作。这次,虽然明辉的工作地点离家更近了,但他却反而在校住的时间更长了。明辉一星期住校总保持在有五个晚上以上,只有等到星期六上午放学后才敢放心地回家去。
潜心于教学,安适于讲台。是明辉在那一学年中最为深刻的感受。为了在工作中能够取得好的成绩,明辉竭尽所能地努力上好属于他自己的每一节课。到了晚上,明辉极其认真地备好每一节课,突出课文的重点,找出课文的难点,明确每一节课的教学目的。细致地批改学生们的作业,努力在其中找出教学的不足并及时地想方设法采取措施来加以补救。
为了弥补课堂教学中的不足,明辉把学生组织成以自然村为单位,以相邻的学生为伍的若干个兴趣学习小组,晚上组织学生集中在一起复习,以好带差、以强助弱,取得了明显的督促效果。为了能让学生坚持自学和自主复习,明辉几乎每天晚上都行走在村校之间的田塍地坎与羊肠小路上,风雨无阻。总之,后来明辉班上百分百的升学率及遥遥领先于全乡的班平均成绩,足以让他感到欣慰和自豪了。
在荆头,明辉还有幸结识了一班情真意切的好同事、好兄弟,并在祠堂里留下了他们六兄弟义结金兰之好的一段佳话。老大兴国,老二焕生,老三笪南,老五星华,老细是长水,明辉是老四。记得刚结拜时,明辉曾经说过这么一番话,他说:“过去,乱石山七雄结拜,老四是朱和尚,后来他做了皇帝。说不定,今后也是我这个老四,首先从荆头走到外面去呢!”只是令他不曾想到,三年之后,明辉便真的离开乡村小学走进了湖都城里的机关单位,成了个杯茶张报度余生的“闲人”。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个定数,还真是叫人猜不透其中的奥妙呢。
在荆头小学的那些日子里,每当晚上,明辉与科任老师一起下村检查兴趣学习小组回来后,亦或是在备课、改作业到深夜时,明辉总是跟建华甚或是老细,把白天买的五角钱肥肉炸油炒剩饭吃。这在当时,对于他们这苦行僧式的乡村老师来说,无异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让明辉至今都难以忘怀。
五
由于明辉在荆头小学的出色表现,以及他所教的毕业班取得的特出成绩,那些原来对他抱有成见的中小领导,完全改变了之前对明辉的看法,觉得明辉他还真是一位能干肯干,有着强烈事业心的老师。
1991年下半年,在秋季开学之初,缃溪中小的校长沈宇瑭把明辉找到中小去了。他开门见山地对明辉说道,明辉老弟呀,你知道我当初接受你来缃溪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更没有给我丢脸,你出色的工作成绩已经给你证明了这一点。下半年,我还要给你加加担子,中小准备派你去你家对面的盛洋小学当校长,这一来你离家近了,可以多抽点时间照顾家里患病的妻子和年老的父母,二来,你也要给我把盛洋小学的工作全面抓起来,这几年来,盛洋小学的工作总是不尽如人意,很是让我恼火。这次你去了之后,就好好地给我紧抓一把,一定要改变一下那里的工作面貌。
明辉听沈校长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明白了校长内心的深意。士为知己者死嘛!明辉爽朗地答应沈校长道:校长老哥请放心吧,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托,把盛洋小学的工作认真地抓起来,力争在较短的时间内抓出成绩来。
盛洋小学就坐落在明辉家的湖对岸,麻园村后面甑皮山对面的南垅村里。
明辉清楚地记得,他上初中一年级的那一个学年,是在南垅里的那个盛洋附中就读的,只是后来初中班被上级给撤消了,统一去了刘家山上的缃溪中学,因此,盛洋附中就成为了后来的盛洋小学,这已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事了。
那是一件发生在一九七四年秋天的故事。
那年秋天,明辉走进了盛洋附中读初中一年级。学校离明辉家足有两公里的路程,中间还隔着一条大湖汊。湖中间有条老土坝,坝的南头是座小石桥,桥长有近三米,桥面是用两根长条麻石给拼成的,宽有八十公分左右。每逢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弄不好人都会被吹到桥下去。如果一遇上那样的天气,明辉的母亲总是要放下手头上的功夫,亲自送明辉过桥去,并且还要顶着风雨一直站在桥头上,目送明辉走下了湖坝,走上了岸地才转身回家去。
记得那时候,明辉每天都要清早起来给煤炉生火,接着煮上一大锅的猪食等姆妈回来喂猪。因为在明辉起床之前,姆妈早就去菜园里剔黄菜叶子去了,她还要赶在猪食开锅前赶回家来起锅喂猪,就正好让明辉赶去学校上早读课。她每天总是忙得浑身是汗,生怕耽误了明辉的学业。
那一年,学校刚好新分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外地老师。男的精瘦女的矮胖,他们俩都戴着一付高度的近视眼镜,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真让人羡慕。从他们时髦的穿着打扮来看肯定是城里下来的人,后经向其它老师打听才晓得,他们当真是大学毕业分配来学校的上海人,男的姓俞女的姓陆,我们管他们叫尉老师和六老师。
俞老师和陆老师是真正从城里来的青年,他们连麦苗跟韭菜兄弟都分不清楚。一天中午,明辉陪他们俩去村头的湖边转转,陆老师竟然指着一行行的青青麦苗对明辉说,你们这里人怎么这样喜欢种韭菜?这满地种的都是韭菜,肯卖么?明辉听了在心里暗暗发笑,顺嘴将错就错地说,人家的这些韭菜就是种来卖的。就听陆老师叫明辉帮她去找人问下,说她想买些韭菜回去包饺子吃。明辉连二话也不说,就飞快地跑到学校去给他们两位老师拿来了土箕和菜刀,并大声地对两位老师说道,我跟人家说了,人家不要钱呢,就送些给你们吃,你们俩割韭菜吧。俞、陆两位老师在听完明辉的说话之后,连声地称谢不已,之后,他们俩手脚麻利地割了满满的一土箕麦苗回学校去。
第二天,麦地的主人发现自己地里的麦苗被人无故割了之后,就非常气愤,他寻着踪迹找到学校来了。到这时,俞、陆两位老师方才明白自己两个大活人,竟然被明辉他一个小毛孩子给忽悠了,令在场的老师们都忍俊不禁地笑痛了肚子。麦地的主人这时也只好揺了摇头,止不住在心里好笑而又无可奈何地走回去了。
还有一天下午,昶真癞痢子捉了两只毛茸茸、胖嘟嘟的小狗崽来学校里玩,小狗的憨态十足,十分惹人喜爱。傍晚放学了,明辉和癞痢子几个人不愿回家去,就在学校逗狗玩,还去弄东西来给狗吃。不料,他们玩着玩着就玩到天快黑了,大家伙正准备回家去呢,突然乐一的同学神秘地轻声对明辉他们说:“我们把狗儿藏在老师房间的地板底下去,省得带过来、带过去地麻烦,明天我们再来逗它们玩,你们说好么?大家一致说好后,就在陆老师房间的地府脚下扒了个洞,把两只小狗给放了进去,盖好洞口后,大家就各自回家去了。
明辉没想到第二天到学校后,有同学告诉他说,陆老师昨天晚上不知被哪里狂呼乱叫的鬼给吓着了,吓得她不敢在自己的房间睡,半夜里,跑到俞老师的房间里去了……其实,这世界上是哪里来的鬼呢?他们只不过是被明辉他们藏在地板底下的那两只小狗给吓着了。陆老师的胆儿小,没见过半夜那小狗呜呜叫的阵势,硬是被吓得不轻。
在盛洋附中的那一学年,缃溪过来的学生总是和盛洋里的学生闹别扭,对着干。有时下午放了学,两边村里的人就结伙在南垅山上打石头架。小小石头似流星雨似的在空中飞舞,不是这个被打得头上肿起了疱,就是那个被砸破了头,破皮流血了,常常是双方都负有损伤。只是令明辉没有想到的是,当年那个在学校里调皮捣蛋的明辉,竟然在十几年后来学校当校长了,他不由得在心头暗自好笑。
明辉自从担任了盛洋小学的校长以后,他虽然是现在离家更近了,出了学校门,只要花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到家了,但是,他却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坚持带头住校,在老师们中起到了一个良好的示范作用。不仅如此,明辉还主动承担高年级课程,带高年级的班主任,任务挑重的干,率先垂范,从不空谈。从学校的根子上来改变教师中的懒散自由现象。明辉始终坚信,自己只要秉承“不空谈,求实干”那么一条信念的话,他相信老师们的思想,一定会在内心发生很大的震动和变化的,要想学校的工作有一个质的飞跃,不改变原先的那种拖沓慵懒现象,自己不花一番真功夫是很难做到的了。
因此,明辉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对得住中小领导对自己的充分信任,更要对自己之前在领导面前许下的承诺负责。为了切实搞好盛洋小学的工作,明辉开动脑筋,理出思路,然后逐一付诸实施。
明辉内心里很清楚,一个学校的工作做得好不好,主要就是看两个方面:一是这个学校的整体教育教学工作水平高不高,能不能出成绩,这是至关重要的。二是这个学校的教师队伍团不团结,有没有向心力和凝聚力,就看自己今后如何去关心和爱护他们了。人心都是肉做的,明辉觉得只有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对老师们关心的够好,应该是没有哪一个老师会去拖学校工作的后腿的,如果自己能够将老师们仅仅地团结在一起,学校的工作就没有做不好的理由。同事,对于外面来说,这也是对一个学校自我力量展示的基础和窗口。想到这里,明辉觉得自己只有把这以上的两个问题解决好了,工作落到了实处做到了家,学校的面貌是一定会有很大的改观的。故而,明辉就一路按照自己设定的工作方式去认真地加以促进和落实了。
当时,跟明辉一起搭伙在盛洋小学工作几位老师是曹端宏、余昌邑、于顺境、赵增有、余伍声、于长东、赵憨头等人。由于曹端宏老师的身材与脸相跟邓小平神似,活脱脱就是一个邓小平同志的特型演员,故而大家给他出了一个外号叫“老邓”;昌邑老师瘦高个的身材配上一个大秃头像极了蒋介石的样子,因此大家便都称呼他为“小石”;瞬景先生则一有时间就抱着一大本圣经在啃,故而大家有称呼他为“牧师先生”。总之,在盛洋小学里,每个老师都有一个外号,就连明辉也不例外地称其为“照相先生”了。
通过近半个学期的努力,学校的工作开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转变,老师们之间相互交流的渠道变得十分地通畅了,教学工作出现了你追我赶,热火朝天的兴旺气象。明辉经常组织老师们在一起搞教学竞赛,教学研究活动,每遇暇时,还组织老师们一起骑上自行车出门去采采风,照照相,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
学校的食堂也一天比一天办得好,老师们对吃饭吃的喷喷香。明辉还隔三差五地邀老师们在一起打打平伙,喝喝酒,乐呵乐呵一下。
由于“老邓”同志特别好酒,一日三餐都要自己端着个酒盅躲在房间里“咪西咪西”几口小酒下肚才罢休,再加上他每次跟老师们在一起打平伙喝酒时,总是生怕自己吃的少了,酒喝得不够,那一份小气的样子常常惹得老师们笑痛了肚子也不放过。于是,大家就聚在一起变着法子地来开他的玩笑。
明辉后来针对“老邓”的行为出了一首奇招来整治他。
记得有一天下午,曹端宏老师离开学校抽空回家去了一趟,明辉就召集大家晚上在一起聚餐,并且叫食堂里的大师傅去大队的供销点上买一扎鄱阳佬酿制的“饶州酒”来,等晚上大家在一起放开了喝。明辉特意嘱咐老师们,瓶里的酒喝干了后,就将那些个空酒瓶子放在“老邓”房门口的地府脚边,等明天“老邓”回来后看见地上的那些个空酒瓶子,他不气得跳脚才怪呢。大家都夸明辉这个主意好,也是早就该想个法子治治“老邓”的酒瘾了。
还正如明辉他们所料的一样,曹端宏第二天早上回到学校以后,一看见他房门口的那好些个空酒瓶子,嘴里就开始嘟囔起来了,哼,你们大家总是这样子做鬼事,一看我不在学校了就这样打平伙喝酒,这不是在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我说明辉校长,你这欺负人也欺负到家了吧,看样子我得寻个机会去沈校长那里告你一状才是,要不然,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是有三只眼的呢。
到了此时,明辉赶紧站出来说话道,哎呀,曹老师,老邓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哈。昨天下午你回家去了之后,正好沈校长来学校检查工作了,校长还特意问到了你呢。我告诉校长说,师母搭了信来叫你去家里一下,说是家中有事呢。后来我们就留沈校长在学校吃了晚饭走的,你看,那些酒就是昨天晚上干掉的,一对空瓶子摆在那里睡觉呢。
明辉的一番话,把个“老邓”噎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干瞪着眼怔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旁边的老师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赶紧跑到一边去坐在一起偷着乐呢。
过不多久,明辉又把大家找在一起出了一个损招给大家,明辉说,那天把“老邓”邀在一起大家再聚个餐,狠狠地灌他一次,看他还那么惦记着酒不?老师们对附和着说是可以的,也是应该适当地找个机会了乐呵乐呵一下子的。于是,就在两天过后的星期五那天下午,明辉告知老师们晚上在学校聚餐,一个也不许请假,他还特意叮嘱管食堂的长东老师去分店买些酒来,长东老师早知明辉心里的深意,便骑上自行车去了岭上的分店,买来了两扎“饶州酒”。
临到吃饭喝酒的时候,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地干开了喝。由于“老邓”在学校是属于最年长的老师,所以明辉就发动大家给老老师敬酒,并提出要向老老师学习的口号,大家围着曹端宏老师不停地敬酒。说来也怪,曹端宏老师是来者不拒,凡是来敬他酒的人的酒,他通通纳而喝之,不剩半点在酒杯里。可惜的是,这样子喝酒就好景不长了,不多时,大家把个曹端宏老师给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地被大家把他扶到了房间里,躺在了他自己的床上。昌邑老师此刻也正是喝的兴起,光秃秃的额头上都泛着红光,流着豆大的汗珠。大家只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将曹端宏的衣服给扒了个干尽,只留下了一条裤衩儿穿在身上。
任谁也没想到,那个平时不太言语,人称“牧师”的瞬景老先生在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瓶浓浓的墨汁从头到脚地倒在了曹端宏老师的身上,转过身去出来房门,不一会儿,只见他一口咬开了瓶盖,扬起手,将满满的一瓶饶州酒全都撒在了曹端宏的身上。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叨咕道,我叫你喝呀,老曹。你平时不是挺能喝的吗,今天是咋的了?在这里装熊呢?大家一边嘻嘻呵呵地说笑打闹着,一边笑话老曹的往事,有趣极了。
第二天早上,曹端宏老师的酒醒过来之后,一看自己的床上身上黑乎乎地一片,不由的开口大骂起人来。大家也都不去理他,坐在学校食堂前面的古井边说着笑话,摆着龙门阵,这龙门阵里的主角自然是那个在呼天喝地,大声骂人的“老邓”了。
赵憨头总是喜欢跟在明辉的后头,缠着明辉教他照相的技术。因此,每当明辉夜里没事,关起门来冲洗那些白天在学校前后拍的照片时,憨头总是不失时机地钻到明辉的房里来,看明辉是如何地冲洗照片的。安静地站在一旁给明辉翻检和漂洗相片,明辉也乐得图个轻松自在。因此,赵憨头平时有事没事地总是称呼明辉为师傅,有时叫的跟雷哼似的,惹人爱怜?……
总之,在盛洋小学工作的那一个学年度里,应该是明辉在十年从教生涯中最为愉悦快乐的一年,也是最值得他应该记住的一年。在那一个学年度里,他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与同事们的相处中,不仅是既能够做到放得开,还能够做到收得拢,可谓是张弛有度,游刃有余。也正是因为如此,等到那个学年度一结束,明辉就被缃溪中小的领导抽调到中小所在的本部小学担任校长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辉在中小本部担任校长期间,由于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外面的信息掌握得早,于是,他报名参加了那一年的湖都县机关干部选拔考试,最终明辉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进了湖都县委的某机关任职,从农村调进了城里,再次回到了之前读书学习时所在那个古老的,鄱阳湖上的湖都城中给定居了下来,同湖都融合在了一起,与湖都一起同呼吸共命运,成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湖都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