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碎月
长大后,因为生计,也在城里呆过,总觉得城里是没有月光的,那是因为城里的夜晚太过繁华,月光在闪烁的霓虹下黯然失色;其实乡下也一样,现在的乡下,除了有急事的,晚上走路的人也少了,大都窝在自己的屋内,月光再好,也没有人去欣赏;因而,我特别怀念童年的月光,即使已被岁月撕扯成零乱的碎片。
砖田,是从前乡下特有的景物。割了晚稻后,农村就慢慢进入了农闲时节,计划做房子的乡亲就先期在稻田里打一田砖,以备造房之需。他们先用一种工具在田里拍打,把田泥拍平夯实,然后请切砖师傅切成大小一致的砖块,一块块摆放在田里。经几天晾晒后,这些土砖就被码起来,堆得比我们还高,在田里形成一排排的“城墙”,“城墙”上还盖着稻草,以防被雨淋湿。
砖田早已被日头晒得泛白,且十分平整而坚硬。在一个有月光的夜晚,一场战斗在这里悄然上演。“红”、“蓝”双方各自在砖田的两头向对方展开攻防战。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拥有侦察兵的素质,我们利用码起来的土砖以及阴影做掩护,在砖田里迂回穿插,相互渗透,我们只用眼睛作武器,一旦确认目标,猛喝一声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乖乖地下场,当其中一方的人员全部下场时,则此方为输家,赢者就可以用手掌扇一下对方的手背,扇得不响可以再扇。
游戏的名字我已记不真切,好象是叫“征东”还是“点名”。我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没有人称为“侦察兵”?“侦察兵”这个名字取得再贴切,现在也没有人玩这种游戏了。我小儿子三岁时就会在电脑上玩“全球行动”,且常选“侦察兵“这个角色,go—go—go—带来的剌激,远非我们当年所能想像。而我依然沉醉在童年的月光里。
故事依然是在发生在砖田。月光同样皎洁。一个大汉头戴一顶破草帽,身披一件黑风衣,径直走到一幢“民宅”边。“笃笃笃笃”,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屋内的养狗人。养狗人问,来者何人?答,老李。又问,从何而来?答,从天上李家来。再问,所来何事?答,来买狗崽子。如此几番,从狗崽子还未睁开眼睛开始,到最后全部被老李带走。养狗人只剩下独苦伶仃的一人。他抖抖瑟瑟地前往老李家索要狗崽钱,一次,没钱。二次,不给。第三次,老李带着一群长大的小狗向前来要帐的养狗人示威。老李呼唤一声,给我上!那群小狗一动不动。养狗人也呼唤一声,给我上!那群小狗,帮着从前的主人,汪汪汪,追着老李一阵猛咬。老李的帽子丢了,风衣撕破了,最后落荒而逃。月光下,砖田里,撒下了我们胜利的欢呼声。
那时候,白天我们是没时间玩游戏的,白天我们要跟父母下田地,捡大人们收割后剩下的稻穗、棉花等等。而没有月光的夜晚我们也很少出去,因为没有月光,黑咕隆咚的,没什么游戏可玩。只有在明亮的月光下,我们所有的游戏都可以玩个遍。
“躲迷藏”是我们常玩的游戏,那时我们不叫“躲迷藏”,叫“躲咯咕”。一人先用布蒙上眼睛,然后我们将他在原地转上几个圈,待他有点晕,再四散开去,各自躲藏。茅厕、猪栏、墙角等都是我们躲藏的地方。我们有时会冷不丁地在他背后叫一声“咯咕”,待他转过身时,又突然隐去。躲迷藏时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大多都已忘却,而有一件事我却永远记在心里。那是在一次玩过“躲迷藏”后,我就回家睡觉去了,到半夜时,又被大人们叫醒,原来跟我一同玩游戏的堂弟不见了。我们都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是跟大伙一起藏起来的,而到我们各自回家时再也没人见过他。大人们就满村找,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最后还是在靠墙边的棉花杆里找到已经熟睡的堂弟。原来他一开始就钻进棉花杆里藏了起来,因为没有出来“咯咕”,时间一长,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 “躲迷藏”的最高境界了!堂弟小我几个月,现在我有时也会跟他开玩笑,问他“躲咯咕”啵?他会说,跟我玩?你们找到天光也找不到,因为我会躲酣。
月光还是从前的月光,只是月光下的人与事已不同从前。童年的月光碎碎地撒在我的记忆里,感觉依然是那样温馨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