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先生
午后的阳光洒落窗台,阿真轻晃着手中的玻璃杯,淡蓝地液体融着阳光,仿佛天边一方湛蓝。
阿真微微侧首,阳光透上面容,展现令我无比动容的静。
一九八九年冬末,有一处与世隔绝的村庄,"鬼仙"抬着漆黑的棺木,简陋的葬礼迎着风雪,八岁的邓文穿着孝衣,腰间撇着唢呐,两眼无神,跪在了冰河间。
邓艾第一次见到冰雹的那年,这一年,先天智力障碍的邓文出生,生活的艰辛与潦倒,被贫困打磨的父母双双投进了村里的深水库。
奶奶,成了他们唯一的寄托。她的离去,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在上世纪那个年代,大西北的深山里,贫穷的人们生活凄苦,没人会收留他们。
年幼的姐弟俩成了真正的孤儿,不仅承受着作为孤儿的凄凉,更面临着生命随时被温饱逼进绝处的挣扎。
——"姐姐,他们总不和我玩哩"
邓文先天智碍,他一出生,就烙上了傻子的印记,没人会去和傻子玩。
唯一和他"玩"的,是奶奶生前伴她得那条老黄狗,和年轻的父亲投河时,留下的一把旧唢呐。
第二年初春。
姐弟俩来到了城里流浪,他们拾荒,后来,又开始拾食。
邓文牵着老黄狗,腰间挂着旧唢呐,有时,吹一声,古老的音律吸引着过往的城里人。
渐渐地,人们知道了姐弟的遭遇,好心人联系了城里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最好的归宿莫过于被清白的良家收养。
邓艾,就这样被收留了。
临走那天,邓艾一边拉着傻弟弟腰间的旧唢呐,另一边奋力挣脱着要她走的那些人。
院长还是狠下了心,对他来讲,院里的孩子最好的童年和生活,是家庭,而不是孤儿院。
"姐姐走了,姐姐去买好吃的,过两天就回来"
院里的人,都编制着谎言。
邓文只听到吃,吹着唢呐,蹦蹦跳跳,欢心得不得了。
邓艾再也没回来过。
邓文却每天牵着一天天变老的黄狗,朝着天空吹响唢呐,隔着高高的围墙,透过墙眼,等着会忽然出现的邓艾。
日复一日,两年又过了。
邓艾还是每天坐在墙角,有时,看一眼那条快走不动路的老黄狗,偶尔转过头又望会墙眼。
院里的人说,他终究是个傻子,早已忘记了邓艾。
"傻人儿,在不在啊?"
墙外,是邓文在墙内"认识"的新伙伴,邓文大声吹着唢呐。
"喂,傻人儿,今天我们还玩扔皮球"
皮球越过围墙,落在了邓文的前方,邓文扔掉唢呐,咧着嘴一会儿是哭,一会儿又是笑。最后,终于把皮球扔到了墙外。
这是他们之间,墙外与墙内的游戏。偶尔一次,这般简单的游戏。
后来,游戏也没有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听院长说,有一次,邓文跑出去,在车流里疯了般穿梭,不慎遭遇了车祸,一条腿落下了后遗。
一年后,邓文带着老黄狗,挂着唢呐,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一拐一拐地离开了孤儿院。
没人知道他想着什么。
六天后,离城很远的大山坡里,邓文的尸体在滑坡的泥流里翻出。旁边,有条死去的老黄狗,一把折断的旧唢呐。
这一年,他十五岁。
七年后的夏天,邓艾回来了,她发疯般的寻找着弟弟。
最后,她来到半山腰的桑树下,那里,砌着一座坟墓,墓碑前,放着一把折断的旧唢呐。
邓艾取出了所有的零食,放在坟前,她一边哼着记忆里的唢呐声,一边吃,一边哭。
姐姐,是阿真,也是邓艾。
邓艾转过头,轻晃着玻璃杯,笑望着我,仍是那般静。
而我,亦深深的陷入那片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