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讲起了他的考试史。他说:“那可真叫一个冰火两重天啊!一个手拼命写,热得冒汗;另一个手却冰冷冰冷的。”坐在下面的学生也许都做了一秒钟的白日梦:如果我能到这种境界,我一定也会坐在北大的教室里。
我也想起了我的考试史,六月天我头冒汗两手冰冷。这种感觉时常有,开始只是在我考英语的时候,后来发展到考任何科目。紧张这个东西总是伴随着中学时的我,当我交完试卷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我就会两手握紧,想办法让冰冷的手尽快恢复温度。
初中时我常常低着头。到底是先因为英语还是先因为英语老师我现在都没搞明白。想来想去,初中的英语老师应该是我最怕的老师了,他最精明最唠叨最爱管闲事,他让我知道英语有多么难,难到我没有信心学好。直到上了大学才发现,英语真没想我像中那么难,不知道我为什么为它纠结了这么多年。
初中的时候学校没有补课这回事,但我们班有。初中的英语老师是班主任,他每个礼拜给我们补课。他强调补课是自愿的,但是去的人很多是不自愿的,比如我。我非常珍惜我的双休日,非常不情愿被他赤裸裸地瓜分掉。后来,我又被叫到他家补课去了,每个星期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和我非常讨厌的英语打交道。偶尔的时候,我会有种英雄出征的感觉,觉得自己上战场打仗去了,但是从来都没打过胜仗,每次都惨败而归。只不过这些战役不耗费物资,不浪费财富,老师总不肯收钱。
我因为补课的事不喜欢他,但是我又知道我必须补课,因为一个知识点他讲了六七遍我还没记住,我在想是不是我天生缺这根筋呢?他讲过一句很经典的话:语文好的人英语不会差的!我很悲哀地想,我就是那个反例。
我不是他眼中优秀的学生,我们班上总有一些人英语出奇地好。我计算过,总考第一的那个人的分数要比我高二十五到三十分左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以他的分数为标准,衡量我的水平。这样的测评很是准确,我甚至都能以此估摸出我在班上的名次。现在想想那时的我IQ还真不错,只不过自己从来没发觉。
一直让我很奇怪的是他总是盯着我。我只是众多平庸者中的一个,坐在一堆小草中间,一点都不起眼。我觉得他的眼光看到的应该是那些骄人的红花,那些前程似锦的得意门生,不应该总看到边边角角的地方默默长着的小花蕊。
上课的时候我常常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简单的或复杂的。那些问题他都不会叫好学生回答,只有谁都答不出来时,好学生才把正确答案说出来,配合得非常默契。这让我很郁闷。我每次都紧张极了,总怕自己站起来一问三不知,而他们上起课来是那么轻松,让人妒忌。
我从没告诉过朋友,初中三年只要一想到要上英语课,我的心就一下子皱缩起来。我想,如果英语老师听了我这话,一定也会郁闷好久。
快中考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上课时信心满满地看着他的人从来不会被提问,小心低头不敢看他的人总会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知道这个规律后我每次都装出一副已经知道答案的表情看着他,于是我再也没被点到过。我恨自己这么晚才发现这个规律,就好像天上掉馅饼自己不知道接着,等它快没了才伸出手。这种悔恨心理,难以言表。
大概老师都喜欢点人提问的方式来表示对某些学生的关心吧。我曾经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这样管着我也许我就不会那么讨厌英语了,也许我读大学就会读英语专业了,也许我就可以每个星期看电影并美其名曰练听力,就像我那个外院的同学一样,惬意得令人羡慕。我想了很多也许,但是没有如果。现在的我终于学会换角度看问题了。如果他没有一直用他的方式关心我,也许我就考不上重点高中,也许我就考不上大学,也许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地写下这些东西。
这个老师很喜欢在其他老师上课的时候偷偷出现在教室外面,看看有谁上课不认真听讲。这个老师不但爱管学生在学校的学习,还爱管学生在家里的生活习惯。这个老师不但担着英语老师的重任,还不时客串一下语文老师数学老师的角色,管起学生的语文和数学。
这个老师我曾经那么讨厌,可是现在却那么怀念。这些回忆,如此鲜艳。就连最不美好的时光也变成了一朵绽放的红莲,等我凝望,等我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