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亲家
审讯室门再次打开,进来俩个人。都一律身材魁梧,五大三粗。二虎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下完了,”但嘴里还是大声地喊:“河佬叔,青生哥哥。你们来了。”
“就是他,警官。谁是你叔?谁让你叫哥?我们把你当朋友看,让你们住在我家里,你却背地里拐走我女儿。招呼都不打一声,还关着我女儿成亲,你还是人吗?我那么好的女儿,会同意跟你这样的人结婚。警官,你们一定要给我作主呵。帮我寻回我女儿。”
“老人家,你放心,只要他违了法,法律一定会给你公道的。”
二虎焉了,这事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我的娘哎,这可咋办呢。
“小王,你带两个人去凤起村再跑一趟,把雪儿给带回来。谁阻止就抓谁。”
“是,李所长。”
一会儿,姓王的警官又跑回来,在李所长耳语了一句。李所长说,“来了,那好,我去看看。”
派出所长办公室内,挤了五六人。村支书正国,有信、忠叔、雪儿、河佬父子。满婶一大群女人被挡在派出所门外。
河佬一见雪儿,就拉着她的手:“女儿,你可把我跟你娘急坏了,他们是怎么把你拐骗来的。”
“哎呀,爸,哪有的事。是我自己偷着跑来玩的。”
“别胡闹,这里是派出所,不用害怕。他们是怎么逼你的,你给所长如实说。”
“李所长,二虎没违法,不是他拐骗的我。是我自愿跟他结婚的,我们都认识大半年了。他人很好,没有欺负我。”
“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要结婚了,总得征得我们同意吧。我就你一个女儿,可不想你嫁得这么远。”
“我在香案上用你包烟的纸留了纸条。说我跟大龙二虎他们来小都县玩,你没看到呵?”
“我哪看到。兴许被你不认字的娘,拿去剪鞋样了。”
“爸,这边多次说过要派人过去跟你说婚事的。可前两天下大雪,路不是封了吗,我不让去的。芹姐不也是先结了婚,再回娘家吗。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就不要闹了,让二虎跟我回去吧。”
有信开口了,“河佬兄弟,你看到了吧。雪儿的事真的跟拐骗挂不上勾,他们是自由恋爱的。我用村长的人格担保,二虎绝对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事情弄清了还是一段好姻缘,我们还是好亲戚。你就顺了小辈们的心意吧。”
青生把雪儿拉过一边,“妹呵,你要考虑一下呵。他们这边田地少,将来饭都没得吃,你后悔都来不及。”
“哥,我考虑过了,我才不喜欢我们那里那么多田地。整天忙到晚,累得贼死。他们这边人都有手艺,赚的钱也不比种田少。我就要嫁在这里,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
正国说:“既然雪儿说不是拐骗。李所长,你看,就把二虎放了,让他们回去吧。”
李所长板起脸说:“放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拿我这派出所当菜园子。既然二虎不是拐骗,那永县来的两个人就是诬告,同样是违法的。有事没事,先关着。明后天审清了再说。”
明后天?今天大喜日子,新郎却关在派出所里,忠叔急得眼睛都红了。
有信待要再说好话,同来的村支书正国对他眨眨眼睛,说,“你带他们都到大厅去等着,我跟李所长说两句话。”
有信、忠叔、河佬他们退到大厅。忠叔连连跟河佬赔不是,“亲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看孩子们都同意了,你也就成全他们吧。”
河佬说:“我也是急昏了头,没考虑那么多。我独独的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想她嫁这么远的。但从小就娇惯着她,她的事还是由她作主了。今天我就当着各位村里长者的面,把女儿托付给亲家你。以后雪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做大人的尽量担待些。别把她当外人看,她娘家远,可要少让她受委屈。”
“一定,一定,雪儿我一定会当亲生闺女一样看待,决没有人敢欺侮她。”忠叔连连说。
一会儿正国出来,把忠叔拉过一边,耳语了几句。忠叔连连点头,出去了一会,把一个报纸包的包递给了正国。正国再进到李所长的办公室。
一会儿那王警官就哐晃着钥匙从办公室出来,去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可不多久仍一个人过来了,隔着铁栅栏招呼正国:“书记,你看你担保的犟小子。放他他还不走,不让开铐了。”
正国就穿过铁门,进到里间。对着二虎大骂:“你个犟牛,放了你干吗不走。我堂堂书记的话,你听不听?“
“我就在这呆着,关我几天我也不怕。我没犯什么事,他们凭什么抓我。”
李所长也端着茶杯踱过来。看着气咻咻初生牛犊的二虎,心里有点发毛。派出所有明文规定,没犯法的人是不能关超二十四小时的。因为刚刚收了人家的小礼,万一这小子滚刀肉赖上了。办了违规的事儿,到时人家倒打一耙,还真是麻烦事儿。
雪儿经批准进了审讯室,只小声说了句:“二虎,你给我回家。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儿,又忘了吗?你不走,我就跟我爸回永县了。”
二虎顿时焉了,慌忙乖乖地伸出了双手,让王警开了铐。
出到大厅,满婶就拉扯着永县两亲戚一起回家。一行人欢天喜地的。忠叔跟正国走在最后,他悄悄地往正国衣兜里塞上两盒烟。
正国说:“俺们是一村委会的,就不要客气了。咱办喜事,请所长他们两条烟很正常的。”
忠叔说“那是,那是,这算得了什么。这事多亏了你,不是冲着你的面子大,今天李所长真的可能不放人。”
“我是先礼后兵,他哪里能不卖帐。到我们大队办什么公事,他也得求我协助的。倒是你的崽,最后闹这一出,真让我丢面子。李所长我都请得动,还叫他不动。”
“生了孬崽,打小就这驴脾气。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现在好了,有人管得住他了。”
回到家里,早已杯盘狼藉。尽管主角儿都走了,但酒席还是照原结了尾。天塌下来也不妨碍凤起村的族人享用美食。
亲家大舅子来了,忠叔忙叫厨下重新做了两桌酒菜。正国、有信他们都是领导,酒精(久经)考验、经过大酒场的人。尽管跟永县有些方言隔膜,却不妨碍劝酒。忠叔满婶历来好客,家酿的老酒准备了一大缸。一席下来,把个憨厚的河佬灌得七八分醉,大舅子灌得青筋赤脸。饶是忠叔关着场子,才没把河佬青生给整趴下。
晚上接着闹新婚。满婶把请平伯切的糖糕装了一大木托盘,沙炒的红薯角摊了一大袋,簸箕装花生、圈筛装青蚕豆,堆在厅中的大桌上待客。忠叔守在门边,来了客就敬烟。
忠叔特意从二十几里外的阳山乡,请来了“鼓书王”老汪。因为老汪名气大,远近几个乡镇的老人都是他的铁杆粉丝。
刚好外村上来了个安徽的黄梅戏班,还没回家过年。也被忠叔着大龙拉了来,安置在门外的晒场上。
这么一来,二虎的新婚之夜,热闹的程度升到最高级别。不但村上挨家挨户都到了,外村慕名来听书看戏的也不少。把个忠叔满婶的老屋晒场,围得水泄不通。
小鼓一通急敲,竹板一打,老汪唱的是薜仁贵征西。他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句句唱韵押得有板眼。上了年纪的人听得直咽口水,如痴如醉。
而年轻人多在外面看黄梅戏,上演的是《女驸马》。当时村上才刚通上电,电视都没有一台,文化活动并不多。黄梅戏是最让人牵肠挂肚的。
更多的年轻人还是挤在新房里,看新娘,戏伴娘。
河佬父子看到忠叔满婶把雪儿的喜事办得这么隆重,心里也就释然了。二虎跟雪儿外貌上有点不般配,但这样的家庭还是挺满意的。忠叔满婶看样子是通情达理的公婆,在村上的威望也高。女生外向,事已至此,也就由着雪儿了。
挽留着住了两天,河佬父子要回永县过大年了。新婚的第一个年,雪儿就留在婆家。现在是儿女亲家,河佬父子也热情邀请。年后通了车,忠叔一家子就过到永县去玩。忠叔夫妇、雪儿夫妻、大龙一路送他们到车站,河佬父子也就上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