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雪儿
满婶一边热情地款待来做客的雪儿,一边也暗暗对雪儿进行了仔细的观察。
小姑娘直性子,一根筋。但性情开朗,心肠好。庄户人家的闺女,实诚,好待候。二虎要得着这么俊俏的媳妇,顶天了。
雪儿到家的第二天,满婶早早起床,专门给雪儿做点心。猪肝面条,这是满婶最拿手的。
丈夫杀猪,猪肝瘦精肉好弄。肝用肝尖上没筋的;瘦精肉用猪肚里,背脊骨里边取下的那一小块。肝、肉加酱后,经满婶用热油上火一炒,嫩生爽口,保留着肝、肉浓郁的原香。面汤内下了银鱼、印子粑片,荷包蛋。再配上黄姜末,红椒片,绿葱花。
等面条八分凉时,才喊雪儿来吃,省得热油烫伤小姑娘的口舌喉。
雪儿吃得忘记了自己是客人身份,大呼过瘾。
在满婶的热贴招呼中,一连吃下三蓝边碗。
第一二碗,雪儿只把筷子在面碗里划了几圈。面条就在筷头上团成了一个现在的肯德鸡腿形状,由于面温正好,两碗面条几乎是倒进了肚胃。只第三碗才费了三五分钟。直吃得雪儿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有失斯文。好在满婶没半点责备之意,倒和蔼地看着她。那慈祥的眼睛里,满是喜爱。雪儿就一点拘束也没了,像在自己家里,面对自己的妈妈一样。
“婶,这面条里的小萝卜丝真好吃,又鲜又嫩,比我家的好吃多了。”
满婶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傻丫,你看仔细了,哪里是萝卜丝,是上好的鄱阳湖银鱼呢。”
“咦,真的是?怪不得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你做得真好,我餐餐吃面条都行。”
“哪能餐餐吃面条,你喜欢,我一天做一餐给你吃。”
“好呵好呵,以后天天有猪肝银鱼面吃,那我吃您一辈子。”
雪儿一高兴,居然从后边搂上系着围裙的满婶。用下巴在她背上磕顶着,信口开河了。
“只要你愿意,你啥时想吃,我啥时给你做。”
满婶很开心,看人吃得开心,做饭也是一种享受呢。
以后几天,满婶就变着样儿做出各种可口的饭菜。三四十年的伙头军,历练出来干净利落,有条不紊。一个动作也不多余,每一下都做得恰到好处。雪儿没事就灶前灶后地围着她转,眼热不已。嚷着要学满婶的厨艺,亲得像一家人。
雪儿吃完点心的当儿,二虎还照老规矩,赖床赖到八点多。在床上把枕头当女人,搂得紧紧,虐待着呢。
满婶走进房,将房门拴了。掀掉被子,对着二虎的大屁股上,“啪”地打了一巴掌。
“妈,这么早,你打醒我干嘛。”
“还早,眼瞅着要过年了。你们一个个来吃现成的。没一个省心,尽忙我一人。快穿衣服,来,妈问你个事。这雪儿,你倒底想不想?”
二虎一听雪儿,一骨碌爬坐起,披上上衣,“我的亲娘,她是天仙呵。我咋不想,想了大半年了。晚上做梦都是跟她在一起,可到现在手都拉不上一个。人家心里只有大哥,我想也是白搭。”
“你个孬包,没看到大哥是结了婚的人,她雪儿也是白想。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雪儿不嫁你。你得给我争口气,快起来。娘是过来人,知道女孩子心里怎么想的。这两三天你好好表现,你就依娘说的去做,兴许人家姑娘就同意了呢。”
二虎一听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娘儿俩坐在床头,满婶压低声音,对二虎再三叮嘱,二虎听得连连点头。
雪儿心里有点郁闷,她是奔着大龙来的。可这大龙哥来家一晚上,人影都没见着。
英俊稳健的大龙哥,贤惠的满婶,慈祥的忠叔。一下子就使她有了多年熟悉的感觉。底下憨厚敦实的二虎,精明的三弟豹子,老四钢子,老五米子。听说还有两个出嫁的姐姐。能在一个热热闹闹,村上有威望的大家庭过日子。这正是她多年来梦想的婆家呵。
她没读几年书,老家的田地多,爸妈的全部时间都用在田地的劳作上。她一直在一个缺少关注的环境中随性地长大。十六七岁,她就发育成一个有自己主见的懵懂少女。
大龙兄弟来永县做篾匠,白天在周边村上各家剖山竹,编家什,晚上就落住在雪儿家。原因是雪儿家有多余的祖居空房子。雪儿爸妈几辈都有乐施豪交的传统。雪儿就一个哥哥,早已成家。手艺人原本也没多少收入,雪儿家管住也是从来不收钱。人心都是互通的,手艺人得了住的方便,雪儿一家需要的工匠家什,修修补补的。他们一得空,就给做上弄好。雪儿家逢时过节做了什么新鲜吃食,爸妈也叫雪儿给住的手艺人端一点。雪儿后来就跟大龙他们混熟了,同是年轻人,大龙他们白天干的是轻活,晚上有时间陪着雪儿,因而给雪儿带来了许多欢乐。
大龙曾读完了初中,能写会算的。晚上常跟雪儿爸妈哥嫂唠嗑,又风趣又贴心。吹拉弹唱小曲子,哪样都会点皮毛。又会添油加醋编讲许多见闻故事,惹得小姑娘崇拜得了不得。
雪儿总在大龙他们住地玩到很晚。有段日子,二虎跟同村的三牯叔去很远的深山里做活。睡在东家家,晚上没回来。
雪儿照样往大龙住地跑。是夏收时节,河佬夫妇,儿子儿媳,忙收忙种的,累得脚都顾不上洗干净,吃过晚饭倒头就睡。也没觉察到女儿就长大了,更不晓得女儿心思。
穿着夏单衣的雪儿苗条玲珑,凹凸有致。又少女怀春,情窦初开,主动抱着大龙就啃上了。大龙本来就是擅长风月的高手,离家离妻几个月,也是饿得不行,哪里放过这送上门来的蜜罐。他用最温存最轻柔的方式,让雪儿有了最美的第一次。做到金风玉露相逢的关键时,大龙却急急拔出枪头,用手握套着,让子弹都射在掌内。他是理智的,再怎么胡来,可不能让雪儿怀了孩子。花儿可以采,家只能一个,雪儿是娘身边的闺女,不怀孩子一切都可能摆平,怀了孩子……。
村里有个伯伯也好这一口。在德县做手艺时,跟一个寡妇好上了,一冲动不计后果地生了一儿一女。这么一来,他一个人就要养两个家。手艺人就挣那么一点,哪有这能耐。过年回家时,原配妻子叫齐婆家娘家管事的做出决断,对他关了大门不让进。直弄得他以后就一直流落德县,有家难回。看来图了一时之快,将来就只能一把尸骨返乡了。
大龙牢记了这个训诫。无论雪儿风情万种,他也不往她地里下种。后来千方百计问得了有经验的人,说是女人经前经后几天不会怀孕。再探明了雪儿的经期规律,才敢偶尔地放纵一次。尔后便是百般克制,任雪儿百般挑逗,也只敢于搂搂抱抱,不敢恣为。
雪儿冰清玉洁,可不知大龙这龌龊的心思。只认为大龙是未婚青年,害羞腼腆。仍一门心思地爱着他,把他当成自己未来的幸福。交往以来,一直配合着听从大龙的嘱咐,不仅把爸妈哥嫂瞒得铁桶似的,外人也看不他们的男女私情。大龙在大众面前一本正经,对她若即若离,她也没往坏处想过。她心里甚至暗笑大龙胆小,哪里知道大龙胆大包天。
眼瞅着大龙要回家过年,雪儿为跟大龙分开而失落。竟突发异想,跟大龙跑,去大龙家玩。女生外向,想干就干。随便收拾了个小包,也不跟爸妈打招呼。只在邻居阿婆家撒谎说去外婆家住几天。扔下一封信,就悄悄跟在大龙一行人后面上了车。待买票时,才宣布要跟去小都县玩,身上一分钱没带,要大龙买车票。
大龙心里暗暗叫苦,这块糖粘到身上,怎么才能甩得掉。深怕东窗事发,爸妈责骂,长凤吵架。就嘀咕着跟雪儿一再约定,绝对不能把两人的关系抖露了。说是从小父母就管教严格,婚姻大事,一定要等父母看过了,同意了才能决定。
转船后一直想着怎么对付这件事。大龙头皮发麻,无意中看着一声不吭的楞头青二虎弟。忽而灵光一现,二虎不是找不着媳妇吗,要是能把雪儿跟二虎捺一块儿,无论媳妇还是爸妈都会夸赞自己的。这雪儿,平日里对二虎不是也挺好的吗?再说要是雪儿成了窝边草,自己反正不是兔子,啃着也方便。
因而那天一回家,他就给满婶交待了雪儿的一些情况。只是隐了动雪儿身子一段,要妈妈想想办法留住雪儿,撮合二虎。又回到自己家,煽动妻子。
跟长凤温存了一番,大龙趴在她身上说:“好老婆,这雪儿是落东家的女儿,我做手艺时一直粘着我。这不,家里都不打招呼,追到咱家来了。发誓要嫁我,我可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寻思着把她跟二虎凑一对儿,你不是在妇女里边说话顶呱呱的吗?村里媒也被你做成了好几对,你就为着咱们家,努力把这好事做一回。促成了这件事,你就是我们家里的大功臣,爸妈一定会对你这个大儿媳刮目相看的。”
半真半假的话,哄得长凤心里热烘烘的,“那我试试,成得了就成,成不了我也得把她给劝回去。你个风流鬼,到底有没有碰人家小姑娘。”
“天地良心,我绝对没碰她,都是她追着我的。我大龙什么人你最清楚,一心只有你和我们的家。”
“那我想想,雪儿平时对二虎咋样?”
“好着呢,不过是对弟弟的那意思,没往处对象上想。”
“我做成的媒,都是考虑的门当户对,才貌相当,男子女子看对了眼的。这一对儿,认识了大半年,要一点没那意思,有点难。”
“难什么难?你约上大爷家几妯娌,组成一个劝说小分队。轮番轰炸,雪儿是那么坚固的阵地,你们就攻不下来?村上邻里平时有了小纠纷,夫妻吵架,哪件事不是你们摆平的。我是男子,不好上前,要我胸上也长了两包包,下面也有了一沟沟,凤凰山我也要把它拿下来。”大龙一边使用激将,以鼓舞军心,一边心里暗说:我是牵涉到事当中,屁股没擦干净,要不还用得着你们。
“你能耐。不过你得答应我,等这事一过,你就跟爸妈提分家。大爷家去年汉山、春山分开了过,村上也有几家分开了,都挺好的。老是共着一个大众家,做了事不见功,添了油不见亮。你赚的那点钱,爹妈都算计着用呢。你看是不是年下跟爸妈说说,把我们的小家也分出来过。”
“我早想过,但分了家,怕三个孩子你一个人顾不来。”
“分了家,我忙不过来,孩子你爸妈也得帮着带。爷爷奶奶带孙子孙女,天经地义。”
“那也得过了大年再说。昨晚村上开会,要做祖厅。分家了我们要多出户头钱,再说年下爸杀猪忙,哪顾得上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