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芹儿
第二天,芹儿早早起床。生火做饭,忙里忙外。服待宝山忠叔,还有养父母吃过早饭。
忠叔跟德显约定:既然宝山跟芹儿都睡一块了,回去就叫宝山收捡了自己的物件,早点过来。到时由德显这边办婚酒,宝山家就免了。凤起村,宝山就当娘家走。
芹儿一路送宝山到一里外的茶山口,竟然眼泪汪汪,难分难舍。
“哥,我跟你睡了一夜,吃了你的油油。可能肚里就怀了你的孩子,我是你的人了。”
“嗯,我跟师傅忙完这一阵子的户上活,就到你家来。到时我到三沟镇街上,给你带一双最好的手套。”
后来,德显老婆对宝山住的那个晚上,进行了仔细的盘问。才发觉俩人菜鸟,完全没做成同房的事儿。德显老婆便关着房门,告诉女儿,油油不是吞进肚子变小孩的,应该怎样怎样云云。芹儿这才似懂非懂,对宝山朝思暮想的,只等着他再来实践。
德显夫妇平日里对芹儿管教得很严。除了不少她吃的,家里样样活儿都得干。拿芹儿生母的说法:德显夫妇没怀胎十月过,就不知道心疼娃。这辈子德显夫妇生不出一个,也是有原因的,老天看着呢。
一个月后,宝山就来跟芹儿住到了一起。稚气未脱的小夫妻俩,又经历了几次不成功,就慢慢互相适应了。惭惭地竟然甜甜蜜蜜,恩爱无比。
正月初三,德显夫妇给宝山芹儿操办了婚事。
宝山三天后带了芹儿到凤起村回门。平伯夫妇看俩人粘乎,也就放了心。没在宝山身上花钱,觉得愧对儿子。于是商量之下,给两人各买了身新衣服,又往芹儿口袋里塞了两百元钱过门。
平伯嘱咐旺山、阳,管芹儿叫嫂子,不许见外。阳倒是叫,旺山却死活不肯。背过父母就骂:狐狸精,把我一个好哥哥给勾走了。
春播前有空闲,宝山就跟芹儿上山挖矿。矿山上,有同村的很多年轻人,也有芹儿生父母村上的,都互相认得。见这么小的一对子夫妻,有心要看西洋景。把他俩围了一圈,故意撺掇他俩,说肯定做不来男女的那事儿。
两个小活宝不服气,就当众大大方方地,抱作一团,吻得天昏地暗,一点儿也不顾忌。不是后来过来了长者阻止,两个人险些就在人堆里,上演了一出白日活春宫。
芹儿在德显夫妇面前是乖乖女。但一离开,就是一个十足的疯丫。山里妹子单纯又爽快,只要是跟宝山在一块,只要宝山要,随便拿块布遮着,俩人也能大干一场。稻草堆下,树林中,矿洞里到处留下他们美好的记忆。
而德显夫妇的关注点却在芹儿的肚子。一年两年三年,芹儿身材在宝山的滋润下,倒是丰满了不少,肚子却始终不见大起来。转眼间芹儿二十了,芹儿二妹也嫁到村庄上,都生了儿子,芹儿那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俩老急了,招宝山来就是为了抱孙子。俗话说:公鸡不打水,母鸡下寡蛋(孵不出小鸡崽的蛋)。难道自己费尽心血招来的宝山,就是一只不会打水的公鸡,看着怎么也不像呵。
俩老便开始寻找各种土偏方,从食材到药材,试验了不下几十种。又听说女人行房时,要把屁股垫高,宝山打水后的油油不往外流,中奖的概率才大。就嘱咐芹儿照办,但依然不见成果。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德显夫妇彻底绝望了。
俩老口晚上最终在被窝里商量:当机立断,趁女儿还年轻,叫她跟宝山散了,再重招一个。
于是有一天,待宝山出坂去了,德显夫妻就拉着女儿,流着眼泪说:
“芹儿,爸妈把你抚养大,就是为了把你留下来,给我张家添个后。你看宝山都来了七年了,你还怀不上。你妹都生两个了,肯定是他的事。你还这么年轻漂亮,就让宝山回沙岭吧。他走了,爸妈一定可以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爸、妈,你们怎么说这种话。当年可是你们招来的宝山,我们既然做了夫妻,就雷打不散。什么事我都听你们,就这一件,我无论怎么不答应,你们别逼我。”
“翅膀硬了呵,敢跟爸妈顶嘴了呵。这件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要想我跟宝山分开,除非把我打死。你俩老不也一辈子没生,也不分开,干嘛要我们分开。”
德显夫妇哑口无言,想跟以前一样拿棍子管教,又怕过不了芹儿生父母一关。自芹儿结婚后,德显夫妻再没有打过芹儿。看来说服不了芹儿,就只能亲自跟宝山说了。
刚好宝山扛着锄回来,德显就冷下脸说:“宝山,你过来听我说。这件事我们多时闷在心里,疔子有穿头的一天。你看七年来,我们老夫妻给你投医问药,花了无数心思,你却不能让芹儿生个一男半女。我招你来,是想你给我们家传后的,既然你做不到,就也不能怪我心狠,要赶你回沙岭了,可别耽误了我家的大事。”
“别说了,我懂你们的意思。我会走的,明天我就走。”宝山不愿再听。
宝山也憋屈。七年来,虽然有芹儿相伴,但却没有在凤起村生活得自由自在,他已厌倦了这种寄人篱下,受人冷眼,忍气吞声的日子。做手艺,挖矿土,种田种地,拚死拚活,钱也帮这个家赚了不少,但却没有一点主权。俩老就是阿巴公,只进不出。现在就因为芹儿没生,就要撵走自己,那把自己当什么了。
“芹儿,我要走了,你爸妈要给你另招一个。”
“他们也就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同意,他们能招谁?”
“我是一个男子汉,死皮赖脸地呆在这个家里,我做不到。”
“你就不能为我忍一下吗?”
“不行,他们既然已出言,我不得不走。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听你的父母。”
第二天,宝山收捡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坚决地离开了德显家。芹儿要跟着,被德显夫妻死死拉着,关在房里。
芹儿想起自己的命,号啕大哭。吃苦受累长这么大,被德显夫妻当条小狗一样养着。好不容易碰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因为没有生,现在就要分离。
七年来,习惯有宝山,他是她的天。没有宝山她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德显夫妇轮番进房来劝,芹儿一句也听不进去。想到养父母要领另外的男人来。芹儿觉得没脸在世上活,晚上趁德显睡熟,找到杀禾虫的农药,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瓶。
幸好德显老婆晚上惊醒了,见芹儿房里没有了呜咽声。就过来查看,一看芹儿口吐白沫,躺倒在床上,满屋的农药味,吓得哇哇大叫。
芹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生父母一定会过来闹得天翻地覆,俩老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大队部的医疗所,主治医生忙了一整夜。灌肠,排水,灌肠,排水。被惊动的芹儿生父母赶来,守在芹儿身边。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了德显夫妇一夜。
天亮时分,芹儿总算“哇”的一声醒过来了。
德显经这一折腾,只得连声说:“罢了罢了,我再也不赶宝山了。芹儿,你放心,上午我就去凤起,把宝山给你找回来。”
德显果然下午就带回了宝山。宝山并不是看德显的面子,一夜夫妻百夜恩,芹儿遭此一劫,又是为的自己。
他一直守着芹儿康复,一个月后,两人在房间里睡着。芹儿看出矛盾依然存在,宝山不快乐。
“宝山,你还是想回去?”
“你看出来了。”
“你那边有住的地方吗?”
“当然,我爸妈一直给我留着一间房。他们听说我在这里受欺侮,都恨不得过来找德显算帐。我们破了面,再回不到从前了。”
“那我跟你走。”
“真的。”
“我是你老婆,你走哪儿我跟哪儿。”
“那今晚就走吧。”
“明天吧,我收捡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就不要了吧。让德显发现了,你又走不了。我们还年轻,有两双手,去凤起,白手起家。”
“好,白手起家。”
又是趁俩老睡熟,宝山芹儿两人手拉手。什么也没带,就拿了一盏挖矿的灯照路,当晚两人就走回了凤起村。
……
一晃回凤起村又是四年了,四年两人竟创造了神话。
七年不生的两冤家,居然一年一个,连生两个。计划生育了,结扎后芹儿竟再次怀孕,生下第三个儿子。阳山张家坳人听说,无不摇头。概叹德显家运数如此,该当绝后。
他们没有再回过德显家。德显情知伤了养女的心,无颜面对。芹儿生了那么多,生活十分困难,阿巴公攒的钱要留着防老,一个子儿也舍不得拿出来接济。他们之间也就不来往了。倒是芹儿生父母重新接纳了他们,当了芹儿娘家来往。
后来德显临终,宝山芹儿才回了一趟张家坳,帮料理了一下丧事。这是后话。
赘出去的儿子回了家,还带来了儿媳。平伯家欢天喜地,借钱给他们补办了结婚酒。
芹儿以前在德显家,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可到了凤起,却是走路都能走出坑来。母奉子贵,芹儿身体发福了,变成了一个能说能行的家庭主妇。而且平伯家兄弟多,在村上不受欺。这不你看她跟凤起的大队书记和二五队,都敢凶上了。
“收狗屁社会抚养费,我还要你大队帮我养活这第三个崽呢,我要问你大队要避孕药费呢。我违反哪条政策了?计划生育我做了,医生结扎手术没做好是我的错吗?难道还要我再做一次?”
“超生了就要罚款。不是医生没结扎好,是你的肚里多长了几条筋,扎了一根还有一根。”
“你敢逼我,要是我没饭吃。我就带上三个崽,坐到书记你家去。只要你锅里熟了饭,我就拿碗盛饭吃。看你敢把我怎么样。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已是喝过一回药水的人,什么也不怕。”
书记同二五队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