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雀
晓白把自己藏在马赛克似的棕色棉被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在他看来，在冬日里没有比在阳光直射的落地窗前缩在软软的席梦思里美地睡一觉还要幸福的事。可能是过于幸福，也可能是没有“幸福”，以至于晓白去梦乡享受幸福或是寻觅“幸福”。
晓白住在半山腰，有一条弯曲得几乎成为平行线的公路通往他的别墅。就像一条玉带一样把那座山给捆了起来。
别墅是晓白最近才想着拥有的，在他看来，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
要说享受，估计除去了晓白，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他还能享受。在半山腰的水库旁造了这栋别墅，周遭四季除了葱绿的松柏之外，就只有那十二月花了。现在梅花正开得得意着呢，像在炫耀着只有自己才能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去取笑其他花的残枝败叶。而他的别墅盖得就像宫殿一样，金灿灿，亮闪闪。
小水库很奇怪，一年四季都那样。水永远是不消不涨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风皱了那块墨绿中略带天蓝的巨绸，估计谁都会认为这是哪路仙女当时在着妆的时候遗落在人间的宝镜。只有镜子中那美丽的风景才不会因为被吹皱了起来而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俨然死在了那里。
今天圣诞刚过，晓白本想开车去山上转一圈，可窗外皑皑白雪立即就让他打消了去山下的念头。没有了去山下的欲望，晓白感到有点失落。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去处了，于是就不自主地去了二楼的健身房。
房里鳞次栉比的运动器械整齐地排列着，像历代王臣们朝拜他们的君王一样整齐。也似乎是姬妾们在等着他们的夫君临幸一样。然而晓白几乎都没用过这些器械，似乎买过来只是为了让偌大的空间看起来更小些，或是在显摆他的富有。
“既然天公不作美，那我就去运动一下，弥补一下今天的运动量”，晓白心里这么想的。晓白似乎没做几下运动就停了下来，看起来有点无奈。可能是身体热起来了，晓白走到落地窗前，打开从玻璃中掏出另一块玻璃的窗户。然后故作深沉地深呼吸一下。啊……
正在晓白转身要走的时候，晓白感到有东西从身后闪过，在晓白被惊动的那瞬间，他也看清楚了一只野山雀在脚下扑腾。样子是那么的可怜，也是那么的无力。以至于晓白伸手去捡起来的时候都那么“小鸟依人”。
小山雀让晓白捡了起来，被捧在手心里。晓白捧着那只“天外来客”大步地走到一楼，让佣人捧去了说：“这只山雀可能是冷了，先让它暖和一下吧”。佣人连看都没有看晓白的脸就从晓白手中接个小山雀，就像是在接晓白的孩子一样小心。生怕出点什么差错，不用力吧，怕是把小山雀给摔着，用了力了又怕捏疼了它。仅管思想斗争这么强烈，佣人还是无奈地捧过小山雀进了自己的睡房。
约摸一个小时，佣人抓着小山雀的脚出来了。把小山雀捧到晓白跟前，低着头也不吱声，也不提怎么把小山雀从一只拍腾几下的毛团团给搞得活鲜着只能抓住他的脚才不至于佣人因为用力过猛而捏折他的翅膀或是捏碎他的五脏六腑。
晓白也不看佣人，只是稍仰着的视线变得水平。晓白接过小山雀，看了一看跟佣人说：“去拿只鸟笼来”。佣人似乎知道晓白会要她去拿鸟笼，出门不到一分钟就把一只竹笼递到晓白面前，得意地看着晓白，似乎在等着晓白夸赞她是多么的聪明和灵活。晓白似乎有点生气，可能是他不希望自己的意图让佣人给揣摩透了。晓白很不高兴地说：“我几时说过要用这只竹笼。去给我重新找一只，这么破的笼子也配嫁给我这只金丝雀？”佣人不解并且不满地退了出去。晓白压根就不喜欢鸟，就这只鸟笼还是上次他佣人从菜场上买了只斑鸠给晓白做饭的时候留下的。不然，佣人哪有这么快的反应就拿出个竹笼来。
晓白这次居然若有其事地跟那只所谓的“金丝雀”聊了起来。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的“金丝雀”却不懂得回答他。连叫声都不回几个，只是一个劲地扑腾着。企图着飞离晓白手掌心，飞向平日他属于它的蓝天。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吧，佣人递给晓白一只银色的精雕鸟笼。这笼子每根柱子都是龙盘凤绕的，很是精致。晓白也不问佣人外面雪停了没有，晓白知道，佣人买这只鸟笼是用了他的钱。
晓白接过笼子，就让他的“金丝雀”入住了那只精雕鸟笼。晓白把小山雀连同那只精雕鸟笼一起递给佣人。递的时候视线还是仰视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看佣人。总喜欢把视线稍微高出佣人的头顶那么一线。佣人接过笼子，转到晓白身后去了，晓白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却只听到佣人嘴里细声地叨咕着：“什么破鸟，不就是一只快死的野山雀吗？害得我顶风盖雪地去山下买个鸟笼过来。”其实晓白听到了一些，也不转身，还是径直往门外走去……
到了下午，雪霁乱山无数。不再像早上，万山一色尽入楼了。晓白突然后悔在这里造了这栋别墅，因为只要气温在零度或是零度以下晓白就没有办法下去；那怕是小雪在路边逗留那么片刻，山下的守路人也会把路障给设起来。这似乎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晓白的出行安排，也极易打乱他的计划。
晓白因为被天气打乱了他的计划，又想起了他上午的那只宝贝金丝雀。于是就吩咐佣人把他的金丝雀给送了过来。佣人的眼神竞是那么邪恶！晓白坐在沙发上看得一清二楚，也还是什么也不说。但晓白心里很不高兴，晓白觉得他既然花钱雇佣人过来，就是供他使唤的。佣人是没有权利对他的吩咐表示半点不满。所以晓白就想着刁难一下他的佣人，其实是一位美丽而又年轻的佣人……
晓白叫过来他的佣人，问：“还没做晚饭？”
佣人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才四点，这就做晚饭？”
晓白似乎有点生气，大声喝斥着他的佣人：“我花钱是请你来干活的，不是请你来教我什么时候吃饭，别说那么多，五分钟后我要吃晚饭。”
佣人很不满地退了出去。
五分钟其实对于晓白跟他的金丝雀来说已经很短了，然后对于他的佣人来说，五分钟要做出一顿让晓白没有办法挑出毛病的饭却明显不够。而他的佣人，那位美丽而又年轻的佣人不明白晓白心思。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而他的佣人却什么菜都没有做出来，当晓白按下那个铃的时候，他的佣人就算是亲爹亲妈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得立马出现在他的跟前。不然又要受晓白那仰角目光的穿刺了！！！而这次铃响，就算是立马到跟前还是得受晓白那目光的穿刺了，仅管是这样，他还是立马就出现在晓白跟前了！！！在佣人自己看来，她是个爱岗敬业的雇员。
晓白依然用那种视角去看佣人，与往次不同的是这次目光着带有的能量让佣人离晓白的距离比平日里要多那么几尺。晓白嗯了一下，说：“饭做好了没有？”佣人不出声，只是低着个头，双手放在背后。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接受父亲的教训。晓白仍旧用那种顺目光看着佣人说：“这么长时间你连饭都没有做好，你说我请你来做什么？”晓白的佣人还是不吱声。晓白接着说：“我再给你五分钟，要是还没有饭吃的话，你就别想要工钱，并且马上给我下山，我花钱是请个有用的人过来，像你这么没有用的人我请过来是没有必要的。我不希望花钱请个吃白饭的人来。”看着佣人还是不吱声，晓白明显有些生气。于是就说：“你就不能说句话吗？平日里不是听你打电话的声音挺大的吗？现在怎么哑吧了？”晓白说话的速度快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是在吵嘴。
佣人终于受不住了，说话了，终于说话了，并且很大声，比平日里跟男朋友打电话的声音还要大很多。对晓白大声说：“我不做了，像你这种老板从来就没见过，不止不讲理，还喜欢装做一付傲气凌人的姿态，从山上飞进来一只破鸟还要我放在胸前给暖起来，还要我给它人工呼吸，要有那天你没气了我可能还得给你做人工呼吸，从山上飞进一只破鸟，用个竹笼就可以了，还得我顶风冒雪地去山下买个好鸟笼，你以为有钱了不起。穷人就不要活命了，我要不是我家里急着钱用，我会听你这种人差使。”晓白笑了，听着他那美丽又年轻的佣人说着这些话，晓白笑了。晓白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沓钱来，递给佣人，这是他生一次将视线调成俯视的角度。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在这里了，我不希望花钱请个人过来教育我。”晓白把钱扔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卧室。把门一甩，只听到“咣”的一声……
晓白自己也不自主地抖了一下，看了看四周。落地窗前一张席梦思，席梦思上是马赛克图案的被子，被子里藏着晓白……晓白醒了！晓白在回想，回想那栋别墅、回想那种视角观人的感觉、回想那个美丽又年轻的佣人、回想那只野山雀、也想起了他的老板和自己……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4-26 17:31: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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