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夜鸣郎17 寡嘴们的欢喜事 [复制链接]

寡嘴们的欢喜事

武训虎领着一伙人凶之显之到旁边山没有找到梦兰，也就更没有捉到什么奸情，闹了他一个脸上无光，只好和冬祥同众人各自回去了。当时梦兰确实在，除了梦兰还有竹婆就藏在三瘌痢的茅屋背后。竹婆在家里知道武训虎要过来，怕闹出事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报信，幸好武训虎在文桥埠耽搁了一会儿才让竹婆先到了一步。竹婆和梦兰在武训虎他们离开后又进了三瘌痢的茅屋。竹婆他不想让武训虎知道她来过旁边山，要急着赶回去就没多留走了，因为火凤没过来，茅屋里便只有三瘌痢和梦兰两个。夜已经深了，三瘌痢要去二喜住过的茅屋睡，梦兰不肯，说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要和三瘌痢一块坐到天亮。坐了好一阵之后，梦兰打起瞌睡，三瘌痢就要梦兰睡到了床上，他一个人在火堆边上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三瘌痢迷迷糊糊坐着睡了。半夜里油灯里的油耗干了，灯焰闪了两下之后熄了。虽说火堆上也有火光，却也是久未添柴只剩暗火，屋里便一下暗了，三瘌痢一个激灵，醒了。

在给灯添油的时候，三瘌痢联想起一个文桥埠人常说的词——油涸灯灭。这词在文桥埠的的话里说的是老人，多用在一些没有子女的孤老身上，无儿无女的孤老的可怜样三瘌痢见过，那些人年纪大了之后的生活让三瘌痢不寒而慄，他想到了自己。他现在不能让火凤生儿子，将来就要成为孤老，就算将来把一个侄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毕竟不是自己生的，死后家谱上自己的名下有个人好看些，生前比孤老好不到那里去。

还不要说将来，就说这天夜里，因为三瘌痢没生个儿子，冬苟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有上谱时雁爷对他的态度三瘌痢也认为与自己没生儿子有关，他受不了。

三瘌痢是个犟人，就是在火凤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失败之后，他还是不承认自己没用，他也想换个女人或许他就有用了，不过，他从来没有打过梦兰的主意，就是这两天火凤隐隐对他说起梦兰，暗示梦兰好像有那么个愿意的意思时，他还对火凤瞪起了眼。三瘌痢想试一试女人首先想到的是玉珠。自然，他的这个想法也仅仅是个想法，他不可能真的去和玉珠做那样的事，而且他认为就是想做也不会有一年多前同样的机会。

今天的三瘌痢想把梦兰睡了，一是因为他不想做孤老，二是武训虎这一闹腾，还有更重要的是三瘌痢他确实喜欢梦兰。今夜和梦兰两个共处一室，这不是天赐的机会吗。

正所谓“男想女，隔座山。”三瘌痢想归想，却又不敢，他不知道梦兰是否同意，如果动起手来梦兰又不肯，那他就会觉得没有面子活在世上。

想又不是，不想又不甘心，三瘌痢坐立不安起来，身下的那东西更是不听话地按都按不下去。燥热的三瘌痢去门外吹一阵冷风好了些，进了茅屋又忍不住往床上看两眼，燥热又上来了，三番两次之后，终于他走近了床，轻轻坐了下来，当他用颤抖的手想去抚摸一下梦兰的脸时，梦兰突然伸出双手抱紧三瘌痢的头把三瘌痢的脸贴在了她的脸上。

三瘌痢三番两次的进门出门，早已惊醒了梦兰，当三瘌痢坐到床边时，梦兰心里想拒绝手却不听话地伸出来抱住了三瘌痢。

三瘌痢在梦兰身上又是个强有力的男人。

第二天清早回来的火凤看见梦兰正将床单放在木盆里要洗，火凤抖开已浸湿的床单，看见了一朵硕大而又鲜艳的桃花，笑了。梦兰羞愧得像是喝醉了酒，不敢抬起头来。

火凤轻声说：“好妹妹，委屈你了，少了洞房花烛，今夜给你们补上。”

此后的一个月里，梦兰的日子过得更滋润，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而且成熟的微笑。这一个月里，火凤与梦兰彻底交了心，把三瘌痢完全交给了梦兰。甚至在最初三瘌痢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火凤说你都已经和梦兰睡一块了，再不要就是看不起梦兰了，就是要逼梦兰去死了，还威胁说三瘌痢要是再不肯她和梦兰两个都去寻死。三瘌痢问这以后怎么办，火凤说他和梦兰是夫妻，她心甘情愿做姨婆。三瘌痢问梦兰家里要是不同意怎么办。火凤说以先不管许多，反正生米已煮成熟饭，往后的事是生吃萝卜­——吃一节剥一节，还说这件事不要三瘌痢操心，全由她来操办。梦兰的身子给了三瘌痢就少了闺女的一些矜持，说家里同意也跟他不同意也跟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梦兰心里唯一有点不乐意的是做小，但火凤说三瘌痢的身子和她合不来，以后三瘌痢就是梦兰一个人的。火凤还逼着梦兰不再叫她嫂嫂而改称姐姐。

但是，事情并没有顺着她们三个的意思发展，就在三个人完全融洽了，火凤打算向梦兰家里提亲的时候，竹婆说要带梦兰离开这里到汪家墩竹婆原来的家里去，说这是梦兰的爹武长安的安排。

之所以让竹婆带着梦兰离开，是因为武长安下了死的决心，他再也没有面子在世上活下去了。武长安必死的决心是在日本佬扒光了正在煮饭的竹婆的衣裳强奸了竹婆之后作出的。竹婆虽说只是家里的一个佣人，却也是跟了他武长安十多年的女人。年后的这一个多月里，日本佬硬是把武长安的家搞得屎骚尿臭。日本佬隔上三五天就来一回，吃好的喝好的，在玉珍房里在小喜鹊房里进进出出嘻嘻哈哈，武训虎带回来的两个女人就成了专给日本佬准备的婊子，在竹婆被日本佬强奸了之后，武长安觉得家里完全成了婊子院，他和武训虎父子就是两个王八。武长安不想做王八，也不许武训虎做王八，他已经没有面子对着武家舍里的众人，他也没有面子对着地下的列祖列宗，他必须以死来洗刷自己的名声，他还要亲手杀了孽子武训虎。他担心万一杀不了这个孽子，女儿梦兰的处境就危险了，所以就安排竹婆带着梦兰到汪家墩去，那里是中国兵的天下，日本佬不敢随便去。

到了农历十九，八分圆的月亮从东山顶上升起时已经很晏了。旁边山的茅屋门口，三瘌痢已经将竹婆分几次拿来的衣物绑在一辆鸡公车左边的车架上，车架的右边则绑了一个草墩，靠后边又绑了两根木棍，是准备给梦兰坐的。从文桥埠到汪家墩有四十多里路，梦兰靠自己的一双小脚这一夜是走不去的。

只等竹婆和梦兰从屋里出来，三瘌痢就趁着月光送她们走。等了许久，人还是没出来。

梦兰不想走，一百个不愿意，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她说，爹年纪大了，她不能离开爹。

竹婆说，全是武长安的主意。

梦兰说，爹这是老糊涂了。

竹婆说，汪家墩没有日本佬。

梦兰说，有三林哥哥在，日本佬不敢来这里。

竹婆说，老爷说了你无论如何都要走。

梦兰说，她无论如何都不走。

竹婆说，你二哥会带日本佬来这里。

梦兰说，那样我会亲手杀了他。

竹婆说，你不能长期住在这里打扰三瘌痢他们。

梦兰说，我哥我姐不是别人，我就是要打扰他们，他们喜欢我打扰。

竹婆说，你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梦兰说，我就是要名正言顺住在这里。

竹婆说，你怎么个名正言顺哩。

梦兰说不出话了，她看了一眼火凤，求援地叫了一声：“姐姐。”

这时的火凤心里也很是矛盾，留梦兰又担心，不留又不甘心。这几天，竹婆说出走的话后，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把握保证梦兰的安全，火凤更是怕引火烧身，真担心武训虎带日本佬过来，她可再也受不了第二回出事。就说：“妹妹……你……还是跟竹婆婶先去躲躲，等没有事时，再叫你三林哥接你回来。”

梦兰突然对火凤怒目而视，连称呼都改了，说：“嫂嫂你嫌我了吧？”

火凤急忙分辩：“不是，真不是，怎么会呢？要不，再问问你三林哥？”

梦兰真的走出门来问三瘌痢：“哥，你再说一句，我走还是留？”

三瘌痢嚯地站起来，“你……你……”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恨你们！”梦兰气得难过，拉起三瘌痢一只手，捋起他的袖子，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说：“就是不走，就是不走。”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就是梦兰怎么也不肯上路的时候，武长安、鹤爷还有冬祥过来了。

“爹。”见到武长安，梦兰不敢再任性了。

“女儿，我想来送送你，怕赶不上，还好见着了。”武长安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爹，我不走，我要在你身边照顾你。”梦兰见爹出了眼泪，嘴里还在作最后的努力，心里却完全软了。

“走吧，走吧，走远一些。”武长安说。

“爹，我和竹婆都走了，谁照顾你呀？”梦兰说。

“女儿，放心吧，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又指着身边的鹤爷和冬祥说：“还有他们呢。”

竹婆见天不早了，催促说：“老爷，我们该上路了。”

“走吧，别再耽搁了。”武长安让梦兰扶着往大路上走：“让爹送你一段路。”

一行人都动了身。鹤爷叮嘱三瘌痢路上要照顾好梦兰，还告诫大家梦兰走了的事莫和别人说。出了旁边山走上了大路，鹤爷让冬祥扶着武长安往文桥埠走。火凤再送了一程后也回了旁边山。

月光照着竹婆、三瘌痢还有梦兰，三个人各怀着自己的心思走路。三瘌痢想梦兰这一走或许就永远再也见不到了，无奈的情绪激起对日本佬的刻骨仇恨，恨不能生生地吃了日本佬。无话可说的梦兰无论坐在车上让三瘌痢推还是自己路上走都要走一阵停一阵，她此时没有太多离别的忧伤，而是怀着必然回来的信心，她在认真地识记着这一路的叉口和标志性的东西，打算哪一天自己走回来。此时竹婆心里更多的是欢喜，有点衣锦还乡的感觉，她手里拎的包袱里有武长安交给她的一包本钱，梦兰则是她不花钱娶回的儿媳妇。武长安交待竹婆说，如果时间久了，梦兰的大哥三哥没有接梦兰，就请竹婆给梦兰找个好婆家，那一包本钱就是给梦兰的嫁妆。竹婆就想过个半年，最迟明年正月里就让儿子和梦兰拜堂。有了包里的一包本钱，又给儿子娶一个这么好的媳妇，梦兰本来又和自己贴已，竹婆就不相信儿子会对自己不孝顺。

三个人谁都不知道，这时的梦兰已经怀上了三瘌痢的种。

文桥埠也好，武家舍里也好，鄱阳湖边的人有给他人取绰号的习惯。这些绰号取得五花八门，叫什么的都有。有叫猫儿狗仂猴头兔子的，有叫南瓜菰子茄子辣椒的，有叫和尚道士菩萨斋公的，有叫锤巴勺瓢棒槌砧板的，就连叫鸡鸡膣眼狗逼牛卵的都有，至于叫麻子疤子胖子瘦子眯子缺子结子拖子矮子长子的就更多了。这些人的绰号，差不多都是他们三两岁的时候，或是自家的大人图叫绰号命贱好养，或是邻家大人为逗细崽俚好玩而叫出来的，只有很少的绰号是八九上十岁后才被别人叫出来，比如寡嘴。

在鄱阳湖人的语言习惯中，寡嘴是个贬义词，指说空话的、只说不做的人。如果人们在言谈中说张三是寡嘴，张三听了会很不高兴，但是，如果人们把寡嘴作为绰号送给张三，张三听了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一般的绰号，人们可以很随意地叫别人，可以叫个头很高的人做矮子，也可以叫眼睛没一点问题的人做瞎子，这些绰号，有一个人这么叫，其他人就可能会跟着叫，很少有人去想这个绰号叫得是否适当，但寡嘴这个绰号不同，把没有资格叫寡嘴的人叫了寡嘴，其他人不但不会跟着叫，还会不屑地说这个人算么得寡嘴。

被人称为寡嘴需要有本事，还要承担一定的义务。寡嘴需要的本事是撰俏皮话顺口溜说出来引得人笑，寡嘴的义务是本村本地人受到别的寡嘴挖苦嘲笑时撰出相应的短歌笑话别人外村别的地方，这便是寡嘴与寡嘴之间的斗嘴。寡嘴们的斗嘴可以由中间人传话，也可以是面对面的斗。当两个寡嘴面对面斗嘴的时候，就一个说上句另一个说下句。寡嘴斗嘴输了不光是折自己的面子，还有大家的。如果是两个村的，就折了全村人的面子；如果是两个乡的，输了就折了全乡人的面子。

所有的村庄都有寡嘴，一个大的村庄可以有几个寡嘴，其中最有本事的一个叫做大寡嘴。文桥埠的大寡嘴稀毛和武家舍里的大寡嘴牛仂都是全乡出了名的寡嘴。

早晨趁凉歇，

上昼又怕热，

下昼心一焦，

一心等明朝。

这是稀毛寡嘴撰的懒人歌，全乡人都晓得。

牛仂寡嘴最出名的是“穷鬼富贵歌”，全乡人都能说。

穷鬼穷鬼，

半夜里叫起，

一年到头，

还混不到一张嘴。

富贵富贵，

日头晒背，

听到碗响，

爬起来乱抢。

有关寡嘴们的事，人们还传说得神乎其神。比如说有一个叫扯巴叔公的寡嘴，从没读过书，却什么样的话他都能扯得出来。据说某一年有一个财主崽不会读书，先生教了四句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程诸卫，蒋沈韩杨。交待第二天背不出来就要打板子。财主崽怕挨打，把四句百家姓放在嘴里吃饭也念走路也念，却没想到念着念着脚踢了一块石头，把最后一句“蒋沈韩杨”踢丢了。财主崽吓得哭，财主就带他去寻扯巴叔公。问清了原委，扯巴叔公就扯了起来：说过“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程诸卫”之后，就一句一句地扯起来，扯一句问一下财主崽是不，“未过先知，知者必改，改邪归正，正大光明，明明白白，白水成冰，冰上跑马，马上弹琴，琴声如画，画中有山，山上有船，船上有桨”……财主崽一听到个桨字，就想起了第四句，连声说扯到了扯到了，是蒋沈韩杨，欢欢喜喜上学堂去了，事后财主还谢了扯巴叔公一个大人情。

乡里人很想稀毛和牛仂这两个大寡嘴面对面斗一回，让他们比比谁更有本事。可文桥埠和武家舍里是两个对头屋场，两个寡嘴又不可能像武林高手那样平白无故凑一块比试，就一直靠别人传些话来斗，这样的斗法很难分得出输赢。

稀毛寡嘴好久都没撰出新鲜话来。撰这些东西一要有合适的对象二要有好心情。日本佬来了，哪个还有好心情？日本佬闹出来的事不少，但像火凤那样的事谁还愿撰出顺口溜来笑话她？到了元宵夜，武训虎带人捉三瘌痢和梦兰的奸情没捉到，后来稀毛寡嘴又晓得武训虎把自己的女人送给了日本佬玩，稀毛寡嘴就想撰几句话来损损武训虎。这种事在于稀毛寡嘴太容易了，比做《七步诗》还快，眉头一皱他就说了出来：

武家老表真好牯，

硬要捉别人做妹夫，

如果不信，

武家舍里问训虎。

很快，文桥埠人武家舍里人都晓得了。

因为这四句话里有“武家老表”四个字，牛仂寡嘴就肯定要回应稀毛寡嘴。如果是从前，牛仂寡嘴可能撰些别的事来说，而不会把武长安家的事撰进去，但现在武训虎做出那样无耻的事来，武长安一家坏了武家舍里全村人的面子，牛仂寡嘴就不管许多，撰出四句话来：

文家老表真好孬，

送进门（个）老婆都不晓得要，

你要是敢犟嘴，

带你去问三瘌痢。

很快，这四句话文桥埠人武家舍里人也晓得了。

有武家舍里人文桥埠人在一块时，文桥埠人说了稀毛寡嘴撰的，武家舍里人就用牛仂寡嘴撰的回应。

文桥埠人武家舍里人斗嘴的这些话，三瘌痢听了心里全然不在意，因为实际上他得到了梦兰；武训虎听了心里有气，却因为别人不在他面前说，有气也没地方出；武长安听了心里难受脸上挂不住，把所有的罪责都算在武训虎头上，武训虎做的事太伤他的面子伤他的心了，在武长安心里，武训虎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孽子，他决定处死这个孽子。

如果日本佬没来，武长安要处死自己的孽子用不着送走女儿还准备陪上自己的老命，只须叫拢家族的长辈拿出家法，或者将孽子绑在祖宗堂庼的贤柱上打死，或者将孽子装进竹笼沉到水里淹死，就是用石灰窖活理了孽子都行，但现在不行，孽子武训虎不会乖乖服从，所以武长安决定下药毒死孽子。至于要陪上自己，那是他已经没有颜面在族人面前活下去。

作出了决定却又迟迟没有动手，并不是武长安还对孽子心存什么幻想，而是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将日本佬一块毒死了。日本佬是罪魁祸首该死，日本佬常来武长安家使他有那样的机会。

打心底里说，武长安不要说是毒死日本佬，就是将日本佬千刀万剐割了也不解恨，日本佬早该死一千回死一万回，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也不得翻身。但武长安不敢那么做，他有他的顾虑。

照一般人的想法，武长安既然愿意陪上自己的老命，还能有什么顾虑放不下？还能有什么他不敢做事？实际情况是武长安确实有顾虑，还是大顾虑，他可以不要自己的老命，但他不能毁掉祖上留下来的老屋，他可以不要自己的老命，但他不能让自己的钱财落入旁人之手，老屋和钱财都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东西。假如将日本佬一块毒死，武长安顾虑的是其他日本佬会烧掉他整个家族引以为豪的老屋，假如老屋被烧了，他的儿子一个也不在，那么他藏在墙上的楼上的几个钱窖就会出现在旁人眼前，里面的钱财就会被旁人拿去。那可不是一点点钱财，有几千块银元，一百多个元宝，还有十几根金条。

不将日本佬除了，仅仅是死了自己和孽子，真正的祸根日本佬却太平无事，武长安心有不甘。

杀日本佬有顾虑，不杀又不甘心，经过多个不眠之夜后，武长安还是没人作出最后的决定。

这一天，痨病鬼带着雷打鬼火烧鬼等六个日本佬又到了武长安的家。进了门的日本佬先不做别事，三个一伙分别进了玉珍和小喜鹊的房。日本佬一进门武训虎就出门去了，说是叫传明来给日本佬准备昼饭，留下武长安在屋里的听得心里如刀子在剐。竹婆走后，家里有日本佬来了就另请传明来煮饭给日本佬吃。

屋里一边是日本佬淫笑小喜鹊也淫笑，一边是日本佬嘻嘻哈哈玉珍又哭又嚎。一股瘟火从武长安心底烧起，他再也没有顾虑与担心了，老屋也好，钱财也罢都不想要了。

一刻也不愿再等了，毒药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要做就在今朝，武长安不想再给自己改主意的机会。下药之前，武长安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安排好承宗的将来。尽管说承宗是孽子武训虎所生，但孙子是他的后代。

吃过早饭，承宗就被族人长禄的老婆万婆带到她家去了。竹婆走了，玉珍疯了，小喜鹊不肯管，武长安只好请万婆帮他带孙子。现在，武长安要准备后事，要多给长禄一点钱，让长禄家有饭给承宗吃。

万婆抱着承宗坐着，长禄家一个十来岁的童养媳扶着长禄的孙子在堂庼推一架叫做“狗舂碓”的木车玩。长禄的孙子正学走路，那木车就是细崽俚学走路用的。长禄的孙子一走一摆推着木车，木车前面装的两个木碓嘴一起一落，砸在钉在下面的两上铜钱上。承宗见了这么好玩的东西，在万婆手里要挣下来，万婆放下承宗，承宗就抢车推，两个细崽俚都要，万婆让童养媳将自己的孙子带到一边。武长安走进武长禄家时武长禄不在，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很是欣慰。

武长安问了一句长禄。万婆说是借东西去了，吩咐童养媳去叫武长禄回来，把孙子交给躲在房里的大媳妇，。

武长安掏出十块银元给万婆：“万婆，几块钱拿给你买件衣裳穿。”

十块银元，在武长安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万婆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数字。万婆在家只做事，钱的进出一分一厘都是男人管，和长禄做了大半世的夫妻，万婆还没经手用过一个角子。武长安拿出这么多钱，万婆认为是给的是带承宗的工钱而不敢接，忙说：“长安伯伯，你太客气了，你我都是一家人咧，承宗还不跟我自己的孙子一样，在家抱两天还要拿么得钱，这就是你见外了。就是你硬要熟人做生事，也不要里格多啥，今后的日子长，我屋里还不晓得有几多事要请伯伯你帮忙嘞。”

武长安心里苦笑了一下想，“现在能帮你们的就只有拿些钱，别的事就等另一世了。”口里说：“万婆，拿到，这是给你的，不是给长禄的，想请你今后莫让承宗饿了寒了。我晓得，长禄从没有钱给你过手，女人有时也要用钱，你拿了这些，到娘屋里到女儿屋里走亲戚也能买样东西接崽俚。”

万婆更意外了：“给我，这么多，不要，不要，等长禄晓得了，还不要打死我。”万婆想不出武长安给她钱的理由，只好乱猜因为竹婆走了，武长安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万婆和竹婆年纪差不多。

“拿到。”武长安皱起眉头，不想多说。

竹婆见武长安变了脸色，不敢不接，就想先接了，之后再让男人拿主意：“伯伯，你硬要客气，我就……”

万婆接了钱，武长安的脸色又和气了：“万婆，今后就再没钱给你了，你要带好承宗。”

这话万婆没听懂，只说：“那还要说，那还要说，我当承宗和自己的孙子一样。承宗也喜欢我哩，”万婆对抱在手里的承宗说：“承宗，喜欢奶奶啵？”承宗就把万婆的脖子抱紧了，奶声奶气说：“喜欢。”

武长安要万婆把钱收起来，还说别让长禄晓得了，从万婆手里接过承宗，眼里湿湿的。这时，武长禄和童养媳一前一后进了门。

武长安把承宗还给万婆，把长禄叫进自己屋里进了房。武长安和武长禄前脚进门，武训虎和武传明后脚进了，武训虎晓得爹对自己不满，对这件事有些怀疑，悄悄吩咐武传明注意一下。这时，日本佬在玉珍和小喜鹊房里玩够了，就要武训虎领着他们到武家舍里捉鸡打狗寻花姑娘。

给了武长禄一百块银元，十亩地地契，再立了一张字据，就让武长禄走了。武长安这就准备给下药。让武长安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下药的经过被躲在一边的武传明看得明明白白。

武训虎领着日本佬进门后，武传明把看到的告诉了他。武训虎让武传明赶紧另做了一锅饭，到吃饭的时候，就只有武长安一个人碗里装的是下了毒药的饭。

或许是想从父亲身上学到一点什么，吃饭的时候武训虎密切注意着父亲的一举一动，想看看父亲怎样演好这一出戏。武训虎先是惊诧，惊诧于父亲的镇静，明知道面前的这碗饭中下有毒药，父亲还能一如既往地慢调斯理坐下，先拿起茶匙喝了两口菜汤润口，继而拿起筷子端起碗，和往日稍有不同的就是父亲的脸上带有一股微微的显得有些傲慢的笑意。当父亲真的把饭吃进嘴里吞进肚里，武训虎突然明白了父亲脸上笑意的内涵，他的惊诧就变成了惊愕，他不理解，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

“爹！……你！……”惊愕的武训虎张着大嘴，他想阻止父亲的行为，却又不知怎么说。

武训虎的行为引起了日本佬的注意。

腹中已经有些隐隐的痛，武长安发现了孽子惊愕的表情，再看看已经吃了大半碗饭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日本佬们，他明白自己失败了，他有些失望，却一点也不后悔，更没有去想自己哪里疏忽了，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再来第二次的机会。武长安继续吃了两口饭，然后站起来打算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他想做一个死在枕头上的鬼，这也是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药的毒性太大了，发作得太快了，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胃中如刀绞一般，痛得他挪不开步。他手按住腹部，咬紧牙迈了一小步，就一小步，鲜血就从他的嘴里、鼻孔里冒了出来，他的神志迅速模糊，仿佛一截大树般倒在地上，死了。

“爹呀，我不该呀……”武训虎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或者说当时他根本就没有去想结果，现在后悔地哭了。

本已注意武训虎举动的日本佬，看见武长安中毒而死的样子，认定是武训虎下了毒药要毒死他们。“八格！”痨病鬼掏出枪来，骂了一句，对着武训虎连开数枪，武训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也死了。

房里的小喜鹊先听见武训虎哭爹，又听见枪响和武训虎的惨叫，出门来看看。此时的日本佬已经疯了，见不得人，雷打鬼顺手一枪，把小喜鹊打死了。

幸运的是玉珍听见枪响疯病加重了，吓得一个劲往床底下钻。日本佬晓得玉珍是个疯子，没有去找她，让玉珍躲过一劫，算是老天留下个人给武长安守屋。

最倒霉的人是武传明，武传明晓得今天要出事，煮好了饭就想离开是非之地，却又恋着武训虎家的好饭菜，日本佬和武训虎他们在桌上吃时，武传明就在灶上吃。一听见枪响，就站起来往外跑，痨病鬼打武训虎的时候，火烧鬼就想到了煮饭的武传明，走进灶屋门时武传明刚出门，武传明再快也快不过火烧鬼手里的快枪，武传明倒了，却没死，火烧鬼的的这一枪没打准，只打中了武传明的大腿。火烧鬼抓住武传明的脚，倒着将武传明拖到桌边，逼着武传明把六个日本佬剩的饭全吃了，还对武传明又踢又踩。闹腾了许久的日本佬发现自己没有事，走了。留下的武传明拐了脚，又是被饭胀又让日本佬踩和踢弄破了胃肠，在床上嚎了一天一夜后死了。

如果武长安知道最后的结局，应该不是太失望。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文桥埠这一带日本佬常过来，武训虎死了，武家舍里太平了许多，但九斤又忙了，文桥埠人的事头又多了，日本佬落脚的地点又由武家舍里改成了文桥埠。

就应付日本佬的事，九斤给自己定了这样的规矩：花姑娘坚决没有，就是当面撒谎也要撒到底，除此之外的要求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没办法满足的就随着日本佬怎么办，打呆仗。至于文桥埠人的损失，日本佬捉了鸡打了狗他不管，若是杀了猪牵了牛他就以保里的名誉作些赔偿。这些赔偿也是因人而异，假如日本佬杀的猪牵的牛是鹤爷鹰爷哲爷这些文桥埠有权势的人家里的，九斤就赔个五成六成，而如果是一般的人家，他就赔个三成二成的表示一下意思。九斤这样做有两个打算，一是为了讨好文桥埠人，二是为今年秋天收粮时能多加些码子。

现实还真如九斤所愿，他的声望在文桥埠好了许多，听他安排请他处理事的人都多了。

这天，日本佬又来了，早晨从文桥埠经过，往东去不晓得在哪个屋场搅了一阵，回到文桥埠打中伙。九斤领着日本佬去雁爷屋里牵猪杀。九斤对雁爷说，没办法，过了年，文桥埠的猪栏里没有了肉猪。

文桥埠的猪栏里再没肉猪也不可能只雁爷一家才有，如果三瘌痢还住在和九斤共的屋里，九斤决不会带日本佬去杀雁爷的猪。为了三瘌痢九斤宁愿杀鹰爷家的猪也不杀雁爷家的。但三瘌痢非常坚决地住到了旁边山，过了年都没回来，九斤就晓得三瘌痢派不上用场了，心里有气，就想从雁爷这里出口气，让三瘌痢识好歹。

雁爷家的猪栏里不仅有一头百多斤的好肉猪，还有一头两百多斤重的剪仔猪婆。雁爷家年年都养猪婆卖猪崽，说养猪婆卖猪崽比养肉猪要划得来些。雁爷家的猪崽养得好，用的是心思而不乱拿粮食喂，满双月卖给别人时不大不小，本钱不重，捉回家什么食都吃，长得快，不容易生病，一直受到文桥埠这一带人家的喜欢。日本佬一来，猪崽就没人要了，谁也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头猪送给日本佬白吃，去年过年时，有些人家的六七十斤重的猪都杀了，说再怎么不划算也比送给日本佬吃划算。猪崽没人要，猪婆就没人养，看着赔本的事雁爷是肯定不做的，就请个割猪佬来把猪婆剪了，打算育肥些再杀了卖猪婆肉。几个月过去了，剪仔猪婆长得又肥又壮，日本佬走进猪栏就看上了这头剪仔猪婆，而放过了那头百来斤的肉猪。

往常，日本佬连吃带拿，一头百来斤的猪留给九斤的，就只有日本佬不要的和吃剩下的东西，这一回，因为猪婆肉吃起来味道差了许多，日本佬吃得少还没拿走，留下一大堆肥肥的猪婆肉。猪婆肉吃多了没好处，再说也太多了，九斤不想自己和几个儿子分了这一堆猪肉，算了算文桥埠的人口，摊到每个人名下差不多有半斤，决定给文桥埠人打一次平伙。

平伙放在毛苟的灶上煮。牛仂寡嘴是个石匠，恰好这天在毛苟屋里凿磨，九斤就叫牛仂寡嘴一块吃平伙。本来，买猪婆肉的钱就是以保里的名誉出的，有一个武家舍里人吃平伙，将来九斤他更好说话。

正月里吃肉满碗抄，

二月里吃肉皮也要，

三月里苦一苦，

四月里黄豆胀破肚。

五月里小麦黄，

六月里瓜菜当主粮。

七月里去割禾，

八月里又掐粟，

九月里芋头多，

十月里杂粮足。

冬月里萝卜青菜和饭煮，

腊月里过年个个都有好口福。

这段《吃食歌》不晓得是哪年哪月哪个屋场的哪个寡嘴撰出来的，把人们一年十二个月碗里的吃食都说了进去。“三月里苦一苦”，就是说三月里青黄不接，是饭食里油水最少的时节，人们夸张地说这时的肚里都生锈了。平伙虽然只有三样菜：一钵米粉糊猪肠，一脸盆猪婆肉熬干萝卜丝，一脸盆猪婆肉煮豆腐，加上一个人半斤米的甑蒸饭，吃得文桥埠人眉笑眼开，一边吃平伙一边说着日本佬不吃肉猪吃猪婆等其他许多的事，吃得差不多了，嘴上有油了的人们就想寻更开心的事了。看见往常难得在一块的文桥埠的和武家舍里的两个大寡嘴都在吃平伙，就一个劲怂恿稀毛寡嘴和牛仂寡嘴两个斗嘴。

一个人说：“稀毛寡嘴，说两句啥。”

另一个人说：“牛仂寡嘴，撰一段啥。”

更多的人附和说：“两个寡嘴耶，显显本事啥，机会难得咧。”

也有人老实人说：“撰呀撰呀，就晓得要寡嘴撰好笑的话，你也给个话头到寡嘴啥。”

立即又有人说：“你真是吃张家饭操李家心，寡嘴还要别人给话头？再说这个话头还要给吗？肯定是骂日本佬呗，里格简单事都想不到，别人还做么得大寡嘴。”

“骂日本佬，骂日本佬。”更多的人附和着。

……

做寡嘴的就是没事都有找出话来说的本事，今天如果只有任何一个大寡嘴在场也早就说出来了。这时两个寡嘴都在客气，想让对方先说，等了许多时，武家舍里的牛仂寡嘴就忍不住先说了。牛仂寡嘴说的就是今天日本佬吃猪婆的事。

日本佬身上骚气多，

吃肉都要吃猪婆。

人都没有三尺长，

叉里能有几好个货。

做客的牛仂寡嘴开了头，做主人的稀毛寡嘴自然就不甘落下风。稀毛寡嘴说的是日本佬拿烟叶当青菜的事。

日本佬吃烟真怪古，

不用烟管用水煮。

活在世上真造恶，

还不如尽早去钻土。

吃平伙的人连说两个寡嘴都撰得好撰写得好，撰得真好。几个半大的崽俚立即就学会了，一边吃平伙一边重复两个大寡嘴撰的话。

和仂算不上寡嘴，却是心事多，就想让稀毛和牛仂两个斗嘴，就说：“不好，不好，两个寡嘴撰的都不好。”

“不好？和仂，你撰一段来说说看啰。”有些人看不起和仂。

和仂一点也不生气，说：“如果是文桥埠人和武家舍里人斗嘴，这样个话当然说得好，但现在骂的是日本佬，还不够。”

“嗯，和仂说得是有理。”

“和仂，你说要郎格样哩？”

和仂说：“用上下句骂日本佬。一个说上半句，一个说下半句。”

寡嘴们撰话笑话人骂人损人有几种形式，上下句是其中一种。上下句有些像歇后语。如果寡嘴们的上下句撰得好，就真的被人们当作歇后语用。众人听了和仂的建议，都说好，就用上下句。

又是牛仂寡嘴先说：“日本佬打崽，专打螺蛳拐。”

“哎呀，日本佬真恶，螺蛳拐打得也几痛。”人们哄笑起来。文桥埠人说的螺蛳拐就是脚上的踝关节。

稀毛寡嘴说：“日本佬打孙，专打背脊筋。”

“哎呀，日本佬这不是要断自己的根。”说这话的是文桥埠的金平寡嘴，他做出很替日本佬担心的样子，引得大家笑。

九斤很高兴，说：“莫吵，莫吵，让大寡嘴说啥。”

牛仂寡嘴说：“日本佬哭爷，嘻嘻哈哈。”

立即有人说：“日本佬真是不孝，生这样的儿子还不如丢尿桶里汶死去。”

稀毛寡嘴说：“日本佬哭娘，肠肝命肝。”

又有人说：“这是哭娘还是哭崽呀！”

九斤说：“莫吵，莫吵，有平伙吃还塞不住你们的嘴，你们比牛仂和稀毛两个还会说？”

稀毛和牛仂两个就一口一句说了许多。

“日本佬耕田，祖宗上前。”

“日本佬耙地，不分高低。”

“日本佬放屁，不出人气。”

“日本佬屙尿，露卵打鸟。”

“日本佬寻老子，个个都像。”

“日本佬坐船，往河里钻。”

“日本佬躲雨，躲进夜壶里。”

“日本佬打野鸡，总差一粒米。”

“日本佬吃面，不分头脑。”

“日本佬喝水，干嚎。”

……

两个寡嘴真是个寡嘴，有人弯着指头算，两个人说了八十多个上下句就没有一个人有难处停下来想一下，都是一句接一句往下说。这时，也在吃平伙的鹤爷好像是也来了兴致。

鹤爷说：“看样子你们两上寡嘴这样分不出输赢，我出个上句，你们俩各说一个下句，看哪个说得好。”

鹤爷说了话，文桥埠人都不说话了，等鹤爷出题。

鹤爷说：“我的上句是‘日本佬打铜锣’。”

“反打顺敲。”鹤爷的话音刚落，牛仂寡嘴就接上了。

“去了一大矬。”这是稀毛寡嘴的下句。

“去了一大矬？是么意思哩。”很多人不晓得什么意思，认为稀毛寡嘴输了。

稀毛寡嘴解释说：“就是日本佬打铜锣不是用锣槌而是用自己的卵来打，日本佬的骚卵打在铜锣上，就断了一矬下来，所以说，日本佬打铜锣，去了一大矬。”

“说得好，说得好，鹤爷，稀毛和牛仂两个哪个赢了？”更多的文桥埠人想听鹤爷评输赢。

鹤爷说：“日本佬打铜锣，反打顺敲。日本佬打铜锣，去了一大矬。这两句我真分不出输赢，都算赢了。”

牛仂寡嘴心服口服地说：“要分输赢，这一句肯定是我输了。”

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平常很少主动开口的哲爷说话了：“文桥埠人不会输，武家舍里人也不会输，要输的只有日本佬。”

三瘌痢对寡嘴们说的这些骂日本佬的话没有太在意，他觉得这样过过嘴瘾没有什么意思。就在前几天，他真的杀了日本佬。他丢出了两颗手榴弹，炸了几个不清楚，是不是炸死了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有两个日本佬被他炸翻了，那是他看见了的，而且，他在旁边山的茅屋里藏有一杆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