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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夜鸣郎14 碓屋和礁屋里的鸟儿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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碓屋和碓屋里的鸟儿们


冬苟的日子一下子过得滋润起来,眼睛里的血丝褪去了,脸上常挂着笑意,看上去比前一阵精神了许多。尽管他家里一日三餐吃的仍和从前一样,但早晨的粥稠了,昼饭里掺的萝卜丝少了,夜饭和着青菜一块煮的米糁多了。不仅是吃得好,冬苟还睡得安。几万斤谷堆在屋里的时候,冬苟硬是没睡一夜安稳觉,他怎么强迫自己睡着都还是禁不住要去想怎样才能把堆在屋里的粮食多藏一斗再多藏一斗。他怎么能睡得安稳呢?藏粮的地方要他去想。那一阵子,正屋洒屋楼上楼下角头角尾桶甏缸瓮都要去想,可以这么说,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眼前浮现过多次,家里的每一件能盛粮食的家具都被他数过不止一遍。想好了地方有了计划还要去完成,冬苟夫妻在夜里悄悄地有时甚至是黑灯瞎火地一担一斗地藏。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有时是藏一阵再睡,有时是睡到快天亮再藏,还有时是先睡一会然后起来藏粮然后再睡。一口能装四千斤的大仓装满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满,冬苟为了多装粮他是倒一层谷拿扁担插一遍,再倒一层再插一遍。一样都是满仓,这一回仓里硬是比往年多了三四百斤。角头角尾那一堆堆秕谷或者老糠是原来就有的,但现在都比从前长大了。为了把谷藏进去,冬苟夫妻先要把秕谷或老糠腾开,倒进好谷再把原来的秕谷或者老糠倒在上面,做这些事就需要好多的工夫。这些还不是最让冬苟费神的,最让他睡不着的是要编出理由来回答父亲发现谷少了时可能的盘问。在这一点上,冬苟从心底里感谢那个叫悟空的和尚,就在他想破头也找不出能说得出门的理由时,他听说了和尚吃肉的事,于是就把悟空和尚赖上了。


堆在屋里的粮搬走了,所藏的粮真正属于自己了。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粮,冬苟仿佛自己已经是个财主了。到年下,不,用不着到那时,从现在开始,有机会他就要用谷买田置地了,至于别人可能会问他怎么有了这么多谷的小事冬苟早就有了准备,他就说是从翠英娘家借来的,别人相不相信会不会到翠英娘家去问他可就管不着了,反正他一没做贼二没打抢,他藏的是他爹放在他家里的,关别人家屁事。


到底有多少粮呢?想起这个问题时冬苟有些后悔藏粮时自己太慌张了,没有过回称或者用斗量一量。虽然说不出准确的数字,但冬苟估计七八十石应该没有问题。就作是七十石谷,那也是二十几亩好田一年的收成,差不多能买来五六亩好田,这五六亩好田加上自己原来的两亩多,冬苟真的觉得自己离做财主的日子不远了。


最好,老爹年年做保长,他冬苟就年年能赚了五六亩好田。


最好,自己能做保长。冬苟心里清楚老爹九斤瞒下的粮肯定比他冬苟藏的要多得多。


高兴着自己的好事,得意着自己的精明,冬苟也就看不起他的兄弟毛苟和花苟来。冬苟心里笑话毛苟的小里小器,几万斤粮在毛苟屋里搬进搬出就只少了几百斤,想做事又没胆量,屁股里扣扣鼻孔里嗅嗅,完全是个肏猫儿屄的人。冬苟更鄙视花苟,因为放在花苟家的粮不仅没折反而涨了,心里就骂花苟是个什么东西,分明就是跟他冬苟作对,是孬东西呆木头,是人木无改是卵木打摆,他就想共爷共娘的兄弟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孬东西。如果兄弟三个都一样折了许多他就无须找什么理由来应付爹了。


吃得饱睡得安,自在过了几天,冬苟又不自在了,他的老毛病又患了。冬苟和根宝一样喜欢女人,但又和根宝有所不同,根宝是少不得,夜夜要,冬苟则是喜欢吃野食,自己的老婆总不如别人的好。翠花的长像还算好,但冬苟对扳转身就能上的老婆没有几多兴致,只在想别的女人又想不到时拿翠花止止火,而只要是个野的,不论老少不论美丑都能让冬苟兴致倍增,那种爬墙抓壁敲后门的滋味,那种等待女人开门时的心跳,那种与半推半就的女人推推搡搡的样子,都让能冬苟觉得特别过瘾。


爱好吃野食的冬苟还有他吃野食的原则,一般来说,他对没拜堂的闺女不大动心思,闺女难到手不说,闹出事来也让冬苟害怕,还有,像哲爷鹤爷这样在村里受人敬重的人家里的女人是不会去惹的,像毛苟花苟两个亲兄弟的老婆他也不会动,还有像三瘌痢这样的惹上了会出大事的冬苟也不敢。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冬苟动心思最多的是荣爷一家人,荣爷的四个儿媳妇禾婆谷婆秧婆秆婆冬苟都困过,荣爷已拜堂的孙媳妇豆角冬瓜辣椒也只有辣椒一个没到手。华林和辣椒是正月里拜的堂,冬苟他费了好多心思都没把辣椒沾上,这越是到不了手的女人冬苟就越是上心。


对于吃野食困女人冬苟很有几分自信,他觉得自己很有本事,一些女人经过一次两次蛮蛮架架用强之后就心甘情愿对冬苟好了,甚至还有女人在他冬苟有一阵子没找过之后反过来约他。女人们的心甘情愿很多次让冬苟化险为夷。


吃过夜饭,天已经黑了,往常人们就困得早,如今日本佬来了,冬苟走在文桥埠的大巷里时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三转两转,冬苟就来到荣爷家门口的碓屋里等着。


常言道,夜饭不夜,不成大家。荣爷家此时大门还是开着,屋里更是亮着灯光和传出人语声。荣爷一共有四个儿子,老大老四还挤在这一幢屋里,华林和辣椒就住在里面。


碓屋是一间茅屋,是文桥埠人的公共财产,四面都没有墙遮拦,里面装着两台麻石碓。很多时候,碓屋都是空荡荡的像个亭子,偶尔有住在附近的人图方便在里面塞几捆柴火或者庄稼秸秆,白天,特别是雨天,碓屋是文桥埠的崽俚们玩耍的好场所。崽俚们在碓屋里的柴堆里躲猫猫,在秸秆堆上翻跟斗,在柱子上在横梁上攀高跃低。还因为碓屋是茅屋,许多麻雀在屋顶的茅草里做了窝,更是引得崽俚们显本事一只手吊在横梁上一只手去摸麻雀窝。到了夜里,就只偶尔有白天没有工夫的人来这里舂碓。


现在,碓屋里堆了两个柴堆,一个是眯子的一个是嘟嘴的,占去了碓屋的一大半。荣爷家境原只一般,四个儿子一分家就没有屋住,省吃俭用积下一点钱也没有地基做。荣爷一家仗着人多势众,就想让文桥埠人把碓屋搬了,以便让他一家占了碓屋的地基。


碓屋是冬苟的一块福地,有不少的女人就是在碓屋里被冬苟缠上的。一些个男人身子懒,家里有事需得夜里舂碓时让女人孤身去碓屋里,夜里在这么个无墙的碓屋里舂碓,女人肯定有些害怕,冬苟总是很耐心地陪着。也正是因为女人们害怕,所以尽管冬苟说出许多骚话来女人们很反感很讨厌却不愿意全心全意赶冬苟离开,冬苟就能在陪女人的时候找个机会把女人在碓屋里睡了。


看着荣爷家的灯光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一盏灯时冬苟突然激动起来,因为这最后一盏灯出门来了,掌灯的人正是冬苟魂牵梦绕的辣椒。辣椒掌着灯径往碓屋里走来,这一定是夜里要舂碓。辣椒一个人在碓屋里舂碓对冬苟来说差不多就是辣椒已经睡到了他的床上。辣椒离碓屋越来越近,冬苟就越来越幸福,这种心跳的幸福简直让冬苟快乐得就要死去。


“华林呐,你也去给辣椒做下伴啥。”这是嘟嘴在说话。


一听这话,冬苟的心像是一堆火上浇下一盆冷水,看来今天夜里又是白等了一回,不禁肚里骂起嘟嘴来:“老王八,看哪天我把禾婆的膣眼肏烂了,让你没有膣眼用。”嘟嘴的老婆禾婆冬苟困过一次,也是在这间碓屋里。可禾婆不像有的女人让冬苟困了第一回又有第二回,那次之后禾婆见到冬苟就胬眼暴睛的像见了仇人。


因为害怕华林,冬苟悄悄从碓屋里出来了,但他还不死心,站在碓屋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后。冬苟希望华林不出门来,或者像有的男人一样没耐心陪,在碓屋里就和女人拌起嘴来然后赌气走了。如果是那样,冬苟后来对付辣椒就更容易了。


辣椒一手拿着灯,一手拿着个灯盏托进了碓屋。辣椒将灯放在舂碓时扶手的木架上,捡块石头将灯盏托钉在屋柱上,再把灯放上去,这时华林提着半撮筐栗子仁过来了。晒干了的栗子仁硬得像铁籽,须得用碓舂碎了才好放在石磨里磨。


辣椒一个人撑起碓嘴,拿华林提来的撮筐里的禾秆帚扫了碓臼,然后再把栗子仁倒了进去,再站在舂台上就舂起碓来。华林站在一边,不要说是帮忙做事,看也没看辣椒一眼。


看见这个样子,冬苟凭经验估计今天夜里机会很大。这栗子要舂碎得好一阵工夫,华林这么站着是等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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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林长得高高大大的,个头在文桥埠的男人中算高,而辣椒长得矮,是个名副其实的矮婆,一高一矮站在一块就更显得高的高来矮的矮。辣椒舂着碓,华林在一边站了小一会就不愿意了,说:“就在自己屋门口,还要做么得伴啥。”辣椒听了就说:“要不你就先去屋里困。”有了辣椒的这句话,华林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碓屋。


冬苟很高兴自己没有走。他对自己说,只要有耐心,就能有机会,荣爷家的几个儿媳妇孙媳妇他都困了,就不相信这个辣椒他就困不成。


如果轻手细脚靠近了再猛扑过去,捂住辣椒的嘴巴再用强,冬苟认为那样完全能把辣椒困了,可冬苟不想那么做,他只在有的女人任凭他冬苟说得水能点灯还不动心,当他冬苟伸手去摸女人伸嘴去亲女人被女人威胁叫出来时才用那种方法。大多数时候,冬苟的嘴加上冬苟的手都能让女人动心。


稍稍再等了一会,再从树后出来,又绕了一点小弯路,冬苟就径直进了碓屋。


“呀!这么晏了,辣椒你还在舂碓呀!你真勤快!”冬苟首先就夸起辣椒来。


尽管冬苟是从正面进来的,还是让辣椒小惊了一下,看清了是冬苟,辣椒说:“是冬苟叔,这么晏了还没困。”


“有点把事,走这里过看见碓屋里有灯,进来看看。”冬苟表示自己是无心的,也就是叫辣椒不用防着他。


“哦。”辣椒应了一下,没再说话,一心舂着碓。辣椒听说过冬苟的一点传闻,不想理会他。


“里格晏了,你一个人舂碓也不叫个伴,也真是胆大。”冬苟设下圈套,就等辣椒说没人做伴时,他就主动地给辣椒做伴。既然辣椒同意了他给她做伴,他就能理直气壮留下来。


辣椒客气地笑了笑,只看了冬苟一眼,没做声。


“反正我也没事,在床上酣又酣不着,给你做会儿伴吧。”辣椒不邀请,冬苟就只好主动了。


辣椒仍没说话。


“这个华林也是,里格好个老婆一点也不晓得疼,你要是做我的老婆,不管做么事都要陪在跟头。”冬苟这就试探起辣椒的反应来。


辣椒还是一心舂着自己的碓。


“看样子华林肯定对你不好,鬼东西,么时我要说说他。”这时的冬苟摸不准辣椒的心思,但他清楚,这时无论他说些什么话都不要紧,于是就不管许多,把话说得露骨了:“华林在床上困你的时候,他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对你一点都不温存吧。哎,辣椒,华林一夜要在你身上爬几转哩。”


“冬苟叔,莫乱说话。”辣椒终于开了口。


“乱说?我一点都不乱说,有些个男人就只晓得床上要老婆,就不晓得床下疼老婆,除了拿一条老卵给老婆,就再没一样好东西给老婆,好听的话都不愿说一句。辣椒哇,有的男人不是说,简直就不是人,不管老婆身上是不是有痛处,不管老婆心里想不想,夜夜都要到老婆身上去。若要是老婆有一点点不肯,就把老婆打得跟鬼样个。”冬苟就怕辣椒不说话,辣椒说了一句,他就来了十句。


辣椒脸上发烧了,她听不下去了,她舂着碓的脚都停了下来。华林和辣椒拜了堂不假,但他们还没有圆房。家里住得太挤了,新房里华林和辣椒两个就只困了一夜,之后又分开了困。当然,辣椒和华林还没有圆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华林不喜欢辣椒,一点都不喜欢,华林喜欢的是扁嘴屋里的茄子。


冬苟见辣椒歇了下来,他当然不晓得辣椒还没有圆房的事,便认为辣椒这是被他说动了心,就凑了过去说:“累了吧,我来帮你舂,不光帮你舂麻石碓,还帮你舂肉碓。我这里有个肉碓嘴,跟麻石碓嘴一样硬,能把你的肉碓臼舂出水来。想男人了吧,试试我的肉碓嘴,我的功夫可好了,让你试了一次还想二次,试了二次还想三次,比起华林的那个小东西来,就不晓得好过到哪里去,让你一生一世都记得我。”冬苟嘴里说得不歇,两只手更是没停闲,一靠近辣椒,一只手就把辣椒抱住了,顺手就在辣椒的胸脯上摸,另一只手更没闲着,捏了辣椒的一只手,拉着去摸他的那样东西。


“啊——”辣椒突然大叫起来。


这是冬苟怎么也没想到的,忘命似的跑了。


华林在床上还没睡着,一听辣椒的呼喊就和几个兄弟窜了出来。


“郎格哩?”华林问。


辣椒不好意思说真话,扯了个慌:“有鬼。”


“有鬼?鬼在哪里?”华林疑惑地问。


“在……在那树后头,有个东西。”辣椒四处看看,看到冬苟藏过身的那棵柳树,胡乱说。


华林兄弟走过去看了一下,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啪。”华林走过来,一巴掌扇在辣椒脸上说:“你是个活鬼。”


华全说:“华林,你打辣椒是?你不给她做伴还是你有理了?”


华林说:“她就是再有理,也不能舞神弄鬼,吵得大家都爬起来。”一边说一边就回家去,不再管辣椒。


华全兄弟几个安慰了辣椒两句,自然他们也不可能留在这里,最后碓屋里仍然只有辣椒一个。


辣椒的眼泪流了出来,她胆颤心惊再舂了几下,就慌慌忙忙扫了碓臼回屋去了。


逃走的冬苟不甘心这一夜又困自己的老婆,拐个弯又去试着敲扁嘴的后门。扁嘴的老婆秧婆是隔多了时冬苟没去敲门就想冬苟的女人,这一敲秧婆就忙开门来了。秧婆和冬苟亲了个嘴,说扁嘴不在屋里,正是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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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苟有爱吃野食的毛病,扁嘴也有爱吃野食的毛病。冬苟爱的是别人的老婆,扁嘴爱的是别人的东西。


扁嘴是个贼,老贼,做贼做上了瘾,隔个三天五天就要出门偷一回,不偷就骨头缝里发痒,不偷就夜里睡不着觉。扁嘴是个老贼,却极少偷别人屋里的东西,扁嘴爱偷的是别人田坂地里的庄稼,别人山上的柴和树。说起偷庄稼的贼文桥埠这带也不是没有,那些贼偷起庄稼来是拣好的要,不顾一切的偷,成片成片的连偷带糟蹋一扫而光,庄稼的主人到田地里一看就气个半死,就会赌天咒地地骂贼。扁嘴偷起来和那些贼不同,比如偷棉花,他是东一朵西一朵间着摘,偷水稻偷粟子是东一穗西一穗间着掐,让庄稼的主人们难以发现,即便是发现了也觉得损失不大不很在意。扁嘴要这样做贼也有他特别的本事,一是不怕鬼,二是有耐心。夜里,他能够垅里坂里到处跑,碰到有人的时候他能在一丛芭茅下一动不动等一两个时辰。


扁嘴出了门,不到半夜半是回不了屋的,这一点冬苟晓得,秧婆更晓得,于是两人就放心大胆地捣腾起来,只有当他们的做作太过猛烈而让那架破床发出很响的“吱吱呀呀”的声来怕吵醒了崽俚或者共堂庼的黄牙头时,才让他们稍稍放慢以做事的节奏。


床上的男女之事秧婆不乐意自己的男人扁嘴而喜欢野男人冬苟。如果拿吃饭做比方,扁嘴给秧婆吃的是六月天早晨的一碗温热的稀粥,冬苟给秧婆吃的则是饥饿时的一桌丰盛的酒肉饭。六月天早晨又饥又渴,一碗不凉不热的稀粥喝下去也就三口两口的工夫,东西是好东西,却是太少了,到口不到肚,到了肚里也就是打个过站又变成汗水从皮肤上冒了出来。本来,经过一夜秧婆她已经饿过了头,吃不吃已经有点无所谓的味道,可扁嘴偏偏又给他送来一碗粥。这一碗稀粥不但不能让秧婆吃饱,反而把秧婆的饿瘾引了出来,却没有第二碗,吃了比没吃时更饿,更难受。冬苟给秧婆的酒肉饭味道就完全不同了,不但能吃得饱,那酒菜一道一道地上更是滋味无穷。先上三两个冷菜开开胃,再上一碗稀粉把胃口调上来,一碗肉片杂碎汤把口舌肚肠滋润一下,再上一碗炒米粉打些底子,再来吃木耳、豆参、肉丸、板笋就能品出味道,吃到高潮时红烧肉海带上来了,这是一桌酒席的精华,到最后,和着稀稀的面汤,吞下一碗半碗甑蒸饭,那真是胀齐了喉咙管,再也不能吃了,只想好好睡一觉,把吃下去的好东西消化掉。


宛如酒足饭饱,秧婆睡着了,沉沉地睡着了。冬苟也睡着了,在秧婆床上睡他不用担心,不到他和秧婆睡一觉再醒过来时扁嘴不会回家。


扁嘴进房里来时,冬苟和秧婆睡得和死人一样。


常言道,走多了夜路的人总有碰到鬼的时候,做惯了夜贼的扁嘴这一夜提前回家,是因为他真的碰上了鬼,两个活鬼,就在旁边山垅里三瘌痢的粟地塍上,把扁嘴吓怕了。扁嘴这一夜的目标是三瘌痢的粟,那真是一田好粟,粟穗根根有上尺长,茶盅样粗,正黄灿灿熟了等三瘌痢去掐,看得扁嘴的浑身骨头发痒。当扁嘴在昏暗的月光下出了进旁边山的土巷,就看见三瘌痢的粟地塍上有忽闪忽闪的火光。扁嘴有个凡事慢三脚的习惯,见了火光他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停下来,在路边一个杈蓬蔸下躲起来看,这才看清朦胧中有两个鬼坐在火边上,一个鬼穿一身白衣看不清脸面,另一个鬼穿一身黑身却是青面獠牙,扁嘴吓得双脚都移不动。


要说扁嘴胆大多少还说得过去,要说扁嘴不怕鬼那是他没有真的碰上鬼。平常,文桥埠人说这里有鬼火那里有鬼火扁嘴是一点都不怕,特别是田坂地里的鬼火。做惯了夜贼的扁嘴对黑夜里的鬼事很有些见怪不怪的味道。有时,人们看个路上一个黑影滚过便以为是鬼,说是太快了太快了,“呼”的一下就没有了,扁嘴晓得那些多是被人走路惊动了的刺老鼠或者挖嘴等野物事,野物事是拼了命的逃,而跑过的又是不过两尺三尺宽的田间小路,那还要几多时,本来就心里害怕的人哪里还能看得清是什么,自然就觉得世上没什么东西比这更快。扁嘴还晓得,在大多数时候,村里人所见到的鬼火其实是有暗烧的粪土堆。粪土堆烧的时间久了,外面能烧的干草烧尽了,许久也见不到一丝火光,但忽然间堆上塌下一块土,就露出几茎干草,“呼”的一下烧了起来又迅速灭了,可能这一夜就再也不塌第二块土,也可能不多时又塌下一块土来,粪土堆又“呼”的烧一还,不知道那里有粪土堆的又胆小的人见了那样的事,就认定了那是鬼火。有一回,扁嘴为这样的鬼火和别人比胆大,还赢过人家五升谷的东道。


这一回,扁嘴的胆再也大不起来,不仅仅有火,还有两个鬼,一个穿白一个穿黑,是黑白无常,是文桥埠人传说中的焦面鬼和地隍鬼,是专门惩恶扬善的鬼,做了一世贼的扁嘴哪里还胆大得起来。扁嘴的脚转筋,肚子疼,身上冒冷汗,两腿间凉凉的,尿都吓出来了。


真的是活鬼出现,扁嘴不但看见了鬼,还听见了鬼说话。那个白鬼没说两句,那个黑鬼说了许多,但那些鬼话扁嘴一句也听不懂,远远的,扁嘴听见了“挡的银”、“迟酒颤”、还有“鬼子”、“舞工队”等几个字眼,扁嘴再也不敢等下去,脚发软走不动,但手要好些,扁嘴趴在地下,手脚并用往回爬。


扁嘴当然不知道,他看见的那两个所谓的鬼其实都是人,穿白衣的是卖牛,卖牛背朝扁嘴,扁嘴自然看不到他的脸面,穿黑衣的是悟空和尚,面目狰狞是那天九斤带着日本佬烧庙,悟空和尚的脸被伤后结了痂,朦胧的月光下让扁嘴看得害怕。悟空和尚已经暴露了身份,不能继续在云鼎山呆下去,在旁边山附近的低山上养了一阵伤,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回新四军武工队去,就对卖牛交待工作。卖牛已经入了党,是党的人,就是扁嘴听到的“挡的银”,悟空和尚还说打鬼子不能急了,要准备打持久战,这便是扁嘴听到的“迟酒颤”,悟空和尚说的那些话,从没出过外的扁嘴哪里听得懂,就只能认做是鬼话。


在田坂里碰到了鬼的扁嘴,到自己屋里又碰到了鬼,他的床上多了一个人,吓怕了的扁嘴点亮灯,看清睡在自己床上的男人是冬苟,晓得床上不是真鬼,而是冬苟又困了他的老婆。冬苟困了秧婆的事扁嘴晓得,这时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从门角里操起一根车水拐,照着床上的冬苟死命用力打了下去。


幸好扁嘴没掀开被,这一车水拐打在棉被上对冬苟没有大伤害。冬苟跳了起来,露卵打鸟的冬苟想跑又被扁嘴守住了房门。扁嘴左一车水拐又一车水拐,打得冬苟跳跳蹦蹦还不敢出声。好在扁嘴比冬苟大几岁,身子骨不如冬苟,扁嘴打了几之后被冬苟捉住了车水拐。


扁嘴的儿子华水、华冬被吵醒了,童养媳茄子和韭菜也都醒了,就连和扁嘴共堂庼的黄牙头也醒了。黄牙头披了衣裳走过来敲门问出了什么事,扁嘴打开门后,黄牙头把扁嘴的儿子童养媳都赶到了堂庼。


出了口气的扁嘴也累了,对着床上还在打颤的秧婆扫了一车水拐,说:“把你野老公的衣裳给我拿好,等下带你们两个去游村。”


秧婆也没穿衣裳,迟疑了一下,扁嘴又一车水拐打过去,秧婆这才赤身裸体把冬苟的衣裳抱在手里。


扁嘴挥动一下车水拐说:“走,带你们去见见人,让大家看看。”


黄牙头说:“扁嘴呀,家丑不可外扬,真要让别人晓得,不光是丑了冬苟,丑了秧婆,也丑了你自己。”黄牙头一边和扁嘴说话,一边拿眼色示意冬苟和扁嘴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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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苟“扑通”跪在地上说:“扁嘴哥哥,放过我,放我一条生路。”


扁嘴像是气得不做声。


黄牙头趁机对秧婆说:“还不快穿了衣裳!”


扁嘴眼一横,对着秧婆说:“你敢!”


秧婆不知自己该不该穿衣裳。


黄牙头不想事闹大了,想做个和事佬,卖冬苟一个人情,就说:“我还是那句话,家丑不可外扬。扁嘴,你要是硬想把冬苟和秧婆都绑起来沉到塘里去我就没话说,但你也想想,冬苟不说,秧婆死了对你有么好处,出了一口气,就要吃一世的苦,秧婆要是死了你难道还能找得了一个女人,你不要瞌梦。依我说,冬苟你就陪扁嘴一些钱,两家都好,冬苟你愿意不?”黄牙头没等扁嘴回答又学个大老倌口气命令似的说:“秧婆,把衣裳穿了。”


冬苟跪在地上说:“我愿意,我愿意。”


秧婆看了一眼扁嘴,扁嘴没有太反对的意思,秧婆这才用衣裳给自己遮了丑。


黄牙头说:“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商量,一个好梦都让你们吵醒了,我去睡了。”说着做出要出门去的样子。


冬苟赶紧上前抱住黄牙头的脚说:“叔叔,好叔叔,你莫走,一块好商量。”


扁嘴认为黄牙头和他黄堂庼,肯定会帮着他,就也要黄牙头莫走,黄牙头就真的坐了下来。


扁嘴问冬苟:“你说郎个办?”


冬苟说:“你说郎个就郎个。”


扁嘴说:“你说。”


冬苟说:“我先穿衣裳好不?”


扁嘴说:“不行,你穿了衣裳就不认账。”


冬苟说:“不会,不会,肯定不会,你要是放过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心里感激不尽,哪里还会不认账。再说,这里还有黄牙头叔叔作证哩。”


黄牙头不想多揽事在身上,又想给冬苟讨人情,征求扁嘴的意见说:“要不先把里面的衣裳留下,把外面的衣裳先给冬苟穿,扁嘴你看行不?”


扁嘴说:“让这个不要脸的先说郎个办。冬苟,你说啵?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要叫人了啊。”这话一说完,他立即想起应该叫自己的兄弟来帮自己,就对着外面堂庼喊:“华水,你去把几个伯伯叔叔叫来。”


黄牙头说:“你叫兄弟来我就不管了。”


扁嘴说:“你不管就不要你管。”想到自己一家人多势众,扁嘴就胆壮了嘴硬了,他恼火地将冬苟的衣裳全都丢到房门外堂庼的天井边上。


气得黄牙头回房睡去了。


华水很快叫来了嘟嘴、眯子和眍眼,还跟来了华全、华山、华林几个,这下冬苟没办法了,扁嘴一家人说什么是什么。


还是眍眼的心活,想起了碓屋,眍眼对冬苟说:“你爹是保长,让你爹想办法把碓屋的地基让给扁嘴哥,这事要是办好了今天夜里的事一笔勾消。”


冬苟哪里还能有不肯的份。


眍眼说:“做事就要快刀斩乱麻,华林,你现在就去请九斤保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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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花的,敲起来钢钢响的,托在手上沉甸甸的,吹口气后放在耳边低声吟唱的是银洋,货真价实的银洋,鬼子头也有,鹰洋也有,一千多块银洋就这样装进了自己的箱子里,那真是让九斤兴奋。武家舍里的财主们九斤不敢去和他们比,在文桥埠他现在是最有钱的了,文桥埠现在还能有哪个比他的银洋多。鹤爷,算了吧,凭鹤爷做个大老倌勾勾点点能捞几多油水,别人不就是送一两件自己屋里暂时用不着的桶啊盆啊缸啊瓮啊什么的,金龙拿命换了二百块银洋鹤爷怕是欢喜得梦里都笑醒。鹰爷就更不用说,靠死做活不吃能从嘴里抠出几多来,他九斤又不是没管过家没那样做过。九斤觉得他已经是文桥埠实实在在的最大的财主了,他要买田置地,他更要娶女人,过财主日子。他现在有的是钱,才做了一年保长就发了财,还有明年呢?后年呢?他真是想起来都睡不着。这几天,每夜都要到天亮前才能迷迷糊糊小睡上一会。


或许是连续几夜都没睡好,或许是日子过了几天兴奋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这一夜,九斤上床不多时就睡着了。九斤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做新郎了,正当他在梦里喜滋滋地要脱女人的衣裳时,华林把他的大门敲响了。


“真是的,一个好梦也没做到头。”九斤很是惋惜自己没在梦里注意他娶的女人是哪个,自然也就更恼火华林半夜三更来敲他家的大门。


“是华林吧?有事么?”九斤听出来人是华林,心里很恼火,但说出来的话还算是和气。


“要紧事。”华林的语气不怎么好。


“么事?”九斤又问。听华林的口气让九斤有些生疑,首先想到箱子里的银洋,又一想同一个村庄的人不可能抢他这个做保长的,再说别人也不晓得他有之么多钱。


“跟我来就晓得。”华林有些不耐烦了。


九斤穿好衣裳,检视了一下装钱箱上的锁,再认真锁好房门,出了大门后又叮嘱了也被华林吵醒的三瘌痢,然后跟着华林进了扁嘴的屋。


一看见露卵打鸟跪在地上的冬苟,九斤晓得事大了,二话不说,先“噼啪”扇了冬苟两巴掌,接着骂:“化生子东西,几十岁的人还这么不学好,人不做做鬼,我没给你娶老婆么?我打死你这个化生子。”说完还真的往冬苟身上补了一脚,只是这一脚看在别人眼里踢出去重,落在冬苟身上却很轻。


正走着好运的九斤,却让冬苟这样跌自己的面子,他心里还真是起了瘟火。


扁嘴要拿九斤的下马威,也不在乎九斤怎样做,直截了当地说:“九斤保长,你说郎个办?”


嘟嘴想自己是兄弟中的老大,而且刚才眍眼提出的碓屋地基嘟嘴想落在自己名下。儿子们都大了,他太需要那块地了,就说:“九斤,我们到堂庼商量。”手牵着九斤一同到了堂庼,嘟嘴又吩咐华林:“给你九斤叔搬把椅子。”


依着华林的本意,恨不得连九斤冬苟一块打个半死再来讲道理,但他不敢不听他爹的,横着眼睛搬把椅子给九斤。


扁嘴命令冬苟:“跪到堂庼去。”


可怜巴巴的冬苟又露卵打鸟走到堂庼跪在地上。


九斤没坐,求情说:“先让化生子穿件衣裳,行不?”


扁嘴立即反对:“不行,穿了衣裳就不认账了。”


九斤说:“不会,不会。”


华全说:“他敢!”


嘟嘴喝一声华全:“要你多嘴,大人在场,甭你说话。”又接着九斤的话说:“还是让冬苟穿件衣裳吧,大人来了,这就是大人的事。”


也许是华林一声“他敢”帮了冬苟,九斤说出话后再没有人提出异议,冬苟小心试探着从地上捡起一件衣裳穿了,看了看众人没有阻拦的意思就把几件衣裳都穿在身上,站在一边等候扁嘴一家人的发落。又冷又怕跪了许多时,这才暖和了些,他恨自己今天怎么就睡得这么死,他想,今后再睡别人的老婆时,做完了事就走,再不在别人床上酣大头觉。


坐下来后,九斤没和荣爷一家人多说求情的话,一是冬苟做下丑事,别人怎么说都有理,再就是九斤突然想到荣爷这一家人在文桥埠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如果能为他所用,在文桥埠比鹤爷他们就差不到哪里去。九斤想想荣爷一家人活得很艰难,虽说人多势众,却没有一个能在场面上说得出话的,最多就只能扯一点横纹,行一点蛮。九斤想帮助荣爷这一家人。当然,九斤要让荣爷一家人识他的好,见他的情。


扁嘴首先提出要冬苟出三石谷给自己遮丑。九斤一口就答应了。


嘟嘴提出要九斤把碓屋地基给了他们。这个要求九斤迟疑了一下,也点了头,却补充说这件事光他同意不行,碓屋是文桥埠人公共的,要通过众人才算数,九斤表示自己愿意帮这个忙。九斤请荣爷一家人放了冬苟后,趁夜贴心贴已地和荣爷一家人商量起要获得碓屋应该怎样做的事来。


一次让日本佬到武家舍里杀人放火,一次带日本佬烧了云鼎庙杀了悟空和尚,文桥埠人就认为九斤真的能叫得动日本佬,自然就畏了九斤,再加上荣爷一家人多,当九斤和荣爷一家人同时放出话来要碓屋的地基时,有几个心里不同意把碓屋地基给了荣爷一家的人嘴里也没立即表示反对,让荣爷一家人觉得碓屋的事就差写字据了。


九斤成了荣爷一家的恩人。


在荣爷一家内部,碓屋这件事九斤也要帮助他们处理得很平整。嘟嘴眯子扁嘴眍眼四兄弟都想要碓屋地基,九斤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嘟嘴,碓屋地基就给嘟嘴做新屋,嘟嘴原有的一半老屋则作价给了扁嘴。眯子和眍眼在这件事上没得一点好处,最初有些不欢喜,但九斤说,一块地基分成四块说不过去更是对哪个都没有用。九斤还说,只要他这个保长能当下去,荣爷一家的事就是他九斤的事,他不可能让荣爷一家人有钱没地基做屋。


荣爷一家人把九斤当成了贴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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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9-03-14
 

儿子被人捉奸捉双,但现在却是坏事变成了好事,九斤很为自己处理事的能力得意。还有更让九斤高兴的事,就是九斤梦寐以求的女人现在也有了目标,而且还是个闺女,真正的黄花闺女。九斤欢喜得几次在梦里笑醒过来。这个女人就是嘟嘴家的童养媳,跟华林拜了堂却没有圆房的辣椒。


辣椒比华林大三岁,而华林的二嫂冬瓜比华林还小一岁,本来辣椒是准备配华山的,配给华林的是冬瓜,但华山把冬瓜的肚搞大了,嘟嘴没办法就换了一下。华林不喜欢辣椒,却看上了扁嘴屋里的茄子,一有空就往三叔扁嘴屋里跑,帮扁嘴做事比在自己屋里还有劲。扁嘴和秧婆看出了一点眉目,但扁嘴贪华林帮自己做事就不管许多。九斤要表示和荣爷一家人亲近、贴心,就轮流把嘟嘴兄弟叫来屋里吃便饭。边吃边说,九斤就吐出想找个女人的口风,起初嘟嘴兄弟认为九斤只想找个寡妇,后来才听出九斤想要扁嘴家的茄子,说华木另娶媳妇的钱他全出,私下里在扁嘴跟出了四十块银洋的价钱。因为晓得华林和茄子的事,扁嘴自然愿意,而且有四十块银洋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但说出来后茄子娘家人不肯,把扁嘴骂得狗血淋头,说十六岁的闺女嫁六十岁的老不死,亏得扁嘴拗起卵膣头说得出口,还把茄子拉回娘家说要另嫁。眼看着四十块洋钱自己得不到,扁嘴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想起辣椒。扁嘴问九斤愿意花几多媒敬礼,九斤一高兴说五块钱够么。于是扁嘴把话说给嘟嘴,嘟嘴有了屋基做屋正缺钱,本来华林就不肯要辣椒,为此和他这个做爹的闹了多回,这下就真合适,扁嘴说出辣椒,九斤迟疑了一下,于是扁嘴便把辣椒还没圆房的话说了。扁嘴是偶然从大嫂禾婆口里听说了这件事,为讨好九斤就特意把话说了出来。


九斤担心辣椒娘家人也和茄子娘家人一样不肯,但嘟嘴不管许多,对辣椒的娘家人说辣椒是他养大的,和自己儿子不合他愿意给谁家做媳妇就给谁家做媳妇。辣椒娘家是个小屋场,没有几个能说得出话的人,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只是把嘟嘴一家人骂了一回,说就当从来没生过辣椒这个女儿。


有了目标,九斤就想早些把事办了,听说辣椒还是个闺女,九斤更喜欢。


到袁家嘴称了一块四斤多重的皮包肉,放在鼎罐里加上黄花从吃早饭炽到吃夜饭,飘出来的香味直让扁嘴流口水,这回九斤只叫了嘟嘴和扁嘴,从缸里打出两斤酒,三个人吃肉喝酒。


“吃嘎,吃嘎,莫作礼,也没准备菜,就一个皮包,全都吃了,不留。”九斤端上皮包,用筷子厾开,招呼嘟嘴和扁嘴,自已只夹了两根黄花放进嘴里。


“不作礼,不作礼。”嘟嘴口里说不作礼,却也只夹了几根黄花吃。


“看你们,说是不作礼,又只吃黄花,我是老实人。”扁嘴说着话,用筷子厾了两下皮包,夹起一块怕是有二三两重的精肉,塞进口里大嚼起来。


“喝酒,喝酒。”九斤端起酒盅,邀扁嘴嘟嘴喝酒。


嘟嘴抿了一小口,扁嘴则是一饮而尽。


“好酒。”扁嘴喝了酒,又夹起一大块肉塞进口里。


三个人边吃边说,九斤想把和辣椒的事早些办了,嘟嘴扁嘴都同意。嘟嘴本想把事办得热闹些,说那也对得起辣椒。九斤说,不是他舍不得花钱,而是兵荒马乱的,不摆大场面好。扁嘴嚼着肉说就是就是,还说嘟嘴这样的事我们不要操心,我们只要有肉吃有酒喝就好。还说辣椒已经和华林拜了一次堂,说起来这也算二婚,不摆排场也不算委屈她。嘟嘴说就怕别人说闲话,说他们欺负辣椒没有娘家人。九斤说,这个放心,放一千个心放一万个心,事久见人心。他不可能不对辣椒好。扁嘴说,根宝娶了小姨子,总有娘家人吧,不也就是那样简简单单把事办了。说到后来,嘟嘴就说辣椒好,辣椒听话、勤快,做起辣椒娘家人说话的腔调来。九斤当然也满意,却还做出有些不足说就是矮了些。扁嘴赶紧说,矮好,矮好,矮婆矮,一肚崽。九斤其实就是想讨别人说矮婆会生儿子的好话听。


说着话,喝着酒,吃着肉,四斤多重的一只皮包就只留下几块硬头在桌上。那几块白花花的,嫩豆腐一样的肥肉全都被扁嘴塞进口里吞进肚里。扁嘴会吃肉在文桥埠是出了名了,酒席上的红烧肉能一口气吃四碗,扁嘴还会喝酒,半斤酒不红脸。事全说好了,再过十天就把辣椒嫁过来,九斤接人时付钱给嘟嘴,四十块银洋不能少,当然这不包括给扁嘴的媒敬礼。今后,嘟嘴家就是辣椒的娘家,至于称呼就不改了。


皆大欢喜的事,谁也没料到竟然乐极生悲,扁嘴回到家不多时就死了。不要钱的酒,不要钱的肉,扁嘴是剖开肚皮往里装,四斤重的皮包他一个人怕是吃了三斤,酒也喝了八九两,平日里他哪里一次吃过这么多的好饭食,回到屋里睡下不多时肚子就痛起来,越痛越厉害,还浑身炭火一般的发烧,叫来郎中也束手无策,没挨到天亮,一命呜呼就到阴间里去了。


扁嘴死了,是吃了九斤屋里的肉喝了九斤屋里的酒死的,秧婆说肯定是九斤在肉里下了毒药害死了九斤,要九斤给扁嘴封殓大葬,还要出钱给她一家养老养小。嘟嘴说这话说不得,下了毒药我也吃了怎么没事,扁嘴是吃多了胀死的。眯子和眍眼就说,大老倌你不能乱说话,事也要分轻重,三老倌出了人命大事,你怎么还向着外人,一家人争了几句。因为扁嘴和黄牙头共堂庼有些话不好说,就全移到荣爷的老屋里说话,只留茄子一个人给扁嘴守尸。


荣爷一家人是各怀各的心思,各说各的话,有想敲九斤一笔的,有讨九斤好的,半上昼过去了,一家人也没说出有斤两的方法。就在这时,大门口的碓屋里响起两声枪响,同时传进屋的还有两声惨叫。


眍眼说:“好像是华水和华金叫?”


嘟嘴说:“出了么事?”


“快出去看看。”禾婆说着就出了门。


这天上午,本来有十几个文桥埠的崽俚在碓屋里玩,玩着玩着崽俚们就闹了起来,华水和华金就赶其他人走,说碓屋现在是他家里的,他不要别的崽俚在碓屋里玩。其他人就说碓屋是公家的谁都可以在里面玩。崽俚们吵起来,华全出来了,把两个为头的崽俚凿了两指头打哭了,一伙崽俚都跑了,只剩下华水和华金兄弟两个。两兄弟人少没有什么玩头,就爬上碓屋吊在梁上摸麻雀窝。就在他们摸得起劲的时候,两个日本佬过来了。华水华金吊起来的,看不到外面来了人,日本佬见屋里有两个半截身子吊起来,就把华水华金当做枪靶子比枪法,一枪一个都打了下来。


荣爷一家人出门见是两个日本佬打死了华水和华金,或许是气昏了头,或许是见只有两个日本佬,一个华林一个华全各操起一根棍就去打日本佬。这一下好了,全家人都完了蛋,日本佬见这伙中国人要打他,端起枪来就是一连串的点射,嘟嘴三兄弟倒了,和婆四妯娣倒了,华全华山华林华木七八个少兄弟也倒了,豆角冬瓜也倒了。


荣爷是最后出来了,他拄着拐棍,看见子孙们死得一个不剩,惨叫一声“天哪。”扬起拐棍也往日本佬面前冲,日本佬再补上一枪。荣爷也倒了。


荣爷这一大家人,就只留下两个人,一个是躲在柴草堆里没死,却还是被日本佬在屋里打的乱枪打中了腿的辣椒,还有一个就是给扁嘴守尸的茄子。


日本佬在文桥埠这一带还从来就没碰上敢对付他们的中国人,这一回荣爷一家人实在让他们恼火让他们害怕。日本佬端着枪进了荣爷屋里,将坐在木车里的,睡在摇篮里的全都用刺刀挑了,临走时又放了两把火,将荣爷的屋点了,将碓屋点了。


荣爷屋里的火没烧起来,拐了脚的辣椒将一担准备舂米给扁嘴办后事的谷倒在火上。


碓屋上的茅草呼呼地烧起来了,几只被枪声惊走了,又飞回窝的麻雀在碓屋里想飞出来,但飞一只往外冲,碰在火上落下了,又一只要飞出来也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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