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的斋仂菩萨就给别人放牛、打长工,饭都吃不饱,还经常被人打骂,武长安这时又做好人让斋仂菩萨替他家里做事混混饭吃,斋仂菩萨就把寻武长安报仇的心思丢到别州外府去了。这一回,武长安忽然把一个甲长的位子给了他,立即就有不服武长安在武家舍里坐头把椅子的人给斋仂菩萨扇风点火,把斋仂菩萨心中已经熄灭了的仇恨之火又点了起来,斋仂菩萨要从武长安手里把自己祖上的田地夺回来,他还要找女人成家,他甚至已经看上了武长安刚回到家的二媳妇玉珍。
九斤要征武家舍里的会田粮,实际上就是在武长安手里抢粮,这已经让武长安很恼火了,收粮的第一天,武家舍里人左一个右一个到武长安屋里诉说文桥埠人怎样怎样的故意刁难他们,武长安的心火大了,就说要给文桥埠人一点颜色看看。武家舍里有人说不如多派些人去装做交粮,把文桥埠的几个收粮人狠狠揍一顿,武长安说这样肯定不行,去文桥埠屋场上打架弄不好武家舍里人会吃亏,说只要不交粮就行了,吩咐收了工后把袁家嘴和周家圈的两个甲长叫到武家舍里作了安排。武长安认为文桥埠人第二天就会找上门来,却没想到文桥埠人这一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越是平静武长安心里就越是担心,到第二天晚上想了一夜,考虑到九斤是在帮日本佬做事,而二儿子的信上说日本佬是魔鬼是惹不得的,要他不要和日本佬扯在一块,认定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武长安想第三天让武家舍里人去文桥埠交粮自己的面子放不下来,怕别人说他武长安怕文桥埠人,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让斋仂菩萨去做这件事。第三天起床后,武长安就打发人把斋仂菩萨叫了过来。
“斋仂,吃火烟。”等斋仂菩萨一坐下,武长安就把手里正在吃的水烟管装了一锅烟递给他。
“不吃,不吃。”斋仂菩萨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武长安的吩咐,口里说不吃烟,手里却把水烟管接了过来,端在手里却没有点烟,只呆呆地看着武长安。
“吃烟呐。”武长安见斋仂菩萨的呆样子,心里很满意,轻声细气地补了一句。
“哦。”斋仂菩萨点了火,却忘了手里端的是水烟管,只当是平日里常用的竹烟管,用力吸了一口,一股辛辣的烟水吸进口里,斋仂菩萨赶紧吐了,满脸通红看着武长安。斋仂菩萨为自己的出丑难堪,还怕武长安骂他。
“没吃惯水烟管?换竹烟管么?”武长安仍是轻声细气。
“不用,不用。”斋仂菩萨口里应着。武长安的轻声细气缓解了斋仂菩萨心里的紧张,心里骂自己真是没用,这像是寻武长安报仇的人么?自己已经是甲长了,是武家舍里坐头把椅子的人,用不着还这样怕武长安,用不着再对武长安恭恭敬敬,于是,他重新装了一锅烟,点上火,慢条斯理半闭着眼咕嘟咕嘟吸起烟来。
“斋仂……”叫了一声斋仂菩萨的名字,武长安稍停顿了一下,接上说:“等一会你去村里催一催,叫大家都挑了粮去文桥埠交,你也早些去文桥埠,和保长多说几句好话。哦。”看见斋仂菩萨吃烟的样子,武长安心里有些不满意,但语气仍很和顺。
“嗯。”斋仂菩萨随口答应了,回过神来时惊愕地看着武长安:“长安老哥,你说今天叫大家去文桥埠交粮?”
“不是我说,是你说,你是甲长。斋仂,这粮,今天一定要交。”武长安的话很肯定,面上也露出一点愠色。他对斋仂菩萨说话,是从来用不着解释为什么的。
“不行,说了不交就不交。”斋仂菩萨的话也说得很干脆,而且,他还没有做出生气的样子,而且饶有兴致地把武长安的水烟管嘴抽出来看看,把水烟管后面装烟丝的盒盖翻开来瞧瞧,撮出一撮烟丝在手指间搓搓,再放到鼻孔前嗅嗅,那样子,完全不把武长安放在眼里。
斋仂菩萨的这一副嘴脸让武长安很恼火,顺手就要拿起大儿子武训龙送给他的文明拐棍往斋仂头上打,但握到文明拐棍的那一刻武长安又把心火强压了下去,他用不着和斋仂菩萨这样的人斗气,顺势拄着文明拐棍站了起来,阴着脸说:“斋仂,你不听话了。”
斋仂菩萨一心玩着水烟管,看也没有看武长安,说:“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啥。”
武长安这时走到天井石上,将手里的文明拐棍在天井石上重重的点了几点,厉声说:“斋仂,我和你说话呐!”
斋仂抬起头看武长安,被武长安的表情震摄了,脸色惊慌地站起来,嚅嚅地说:“我就去,我就去,我去叫大家交粮。”说完,把水烟管放在桌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等一下。”武长安的声调这时又低了,但语气却不容否定:“今天,一定要把粮交到文桥埠去,人家要我们过筛就过筛,要我们过风车就过风车,只许和文桥埠人说好话,但有一点,文桥埠人不收我们的粮,我们的人和粮都不要回来。”
“嗯。”听到武长安让等一下,斋仂菩萨就止了步,听了武长安的吩咐,斋仂菩萨应了一声,却还站着没动,准备着武长安再说话。
“去吧。”武长安说。
“哦。”斋仂菩萨这才出了武长安家的大门。
斋仂菩萨出门后,武长安补了一句:“以后,政府里的事你就看着办,就不要再找我了。”
一走出武长安的门,仇恨又回到了斋仂菩萨心里,他才不会去催武家舍里人交粮呢。斋仂菩萨走门串户,说武长安真没卵用,改变了主意,要武家舍里人去文桥埠交粮,而他斋仂菩萨是一定不让武家舍里人交粮。斋仂菩萨说,他现在是甲长,武家舍里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决不会让武家舍里人在文桥埠人面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