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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夜鸣郎10 冤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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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


与文桥埠人相比,武家舍里人更有钱。那整齐划一的高楼大屋,那风格一致迷宫一样的让外人走进去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麻石巷便是见证。大约一百来年前,武家舍里有人去景德镇学徒做瓷器,做着做着就做出了好几个兼做胚和烧窑两行的大窑老板,那银子赚得就像水一样往屋里流进。因为有了钱,武家舍里便有了令人羡慕的高楼大屋,因为有了钱,武家舍里读书的人就多了。逢着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岁,武家舍里人读的书就像他们的姓氏一样姓起武来,武家舍里就有人穿上了军装还做上了军官。武家舍里人向外人炫耀说他们有一十八条横皮带。横皮带是扎在军装外面的,只有军官才有,这就是说武家舍里人有一十八个子弟做了军官。武家舍里的人丁户头不比文桥埠少,这个年代的武家舍里人可以说是有钱有势,然而,武家舍里人再怎么有钱都被文桥埠人看不起。文桥埠人占了个好位置,是武家舍里人的出门大路,武家舍里人要到外面去就必须得从文桥埠路过,就连武家舍里人天天要烧的柴火也要从文桥埠经过才能挑得回家。武家舍里人是有钱,但武家舍里人的钱堆成山也买不到文桥埠人的一寸土地。武家舍里人刚发财时,曾用别人做托儿买了文桥埠人几块田地,后来文桥埠人就不干了,在村里定下规矩说文桥埠人谁家的田地要落到了武家舍里人手里,就要铲了谁家的家谱,就要赶出文桥埠。所以武家舍里的财主出一棵禾秆桩一块银元的价钱买文桥埠人的一块田都没成。俗话说,田边的田,屋边的屋,文桥埠人的田地是武家舍里人最想要的,文桥埠人在从前祖宗做官时把土地置到了武家舍里人的门槛脚下,说是“滴水为界”,就是武家舍里人屋檐滴水线之内的位置归武家舍里人所有,滴水线之外就是文桥埠人的,武家舍里人许多事都受到文桥埠人的制约,不要说是玩龙灯赶猞等这样的事,就是一些靠文桥埠方向住的人要在自己的门槛脚下放一块石头垫脚也要找文桥埠人说好话,得到文桥埠人同意才行,而事实上文桥埠人又是十回有九回说不行。


用武家舍里人的话来说就是文桥埠压了武家舍里许多年,武家舍里人现在有钱有势了要翻身,而且在许多事上已经占了上风,得了赢头,已经开始给文桥埠人气受了,看着那些在外面做军官的子弟们眼看着就要成大气候了,武家舍里人哪里还愿再受文桥埠人的气。偏偏现在日本佬来了,文桥埠的九斤做了保长,九斤在征粮的事上鸡蛋里挑骨头找武家舍里人的麻烦,武家舍里人肯定也要给九斤找些麻烦。


本来,九斤只想让武家舍里人暂时不交粮,一是因为眼下没地方放粮,二是想以抗粮为名找日本佬把武家舍里人整治一回,替文桥埠人出气,让文桥埠人说他九斤能干,给他九斤树威风,让全保的人都服他的管,却没想到袁家嘴周家圈两个屋场也跟着武家舍人一块闹,只是上午挑来了几担谷,到下午就再没有一个人来。南和尚和乌嘴也跑了,吃过昼饭后说是回去催粮,到吃夜饭的时候也没再来,有文桥埠人说看见南和尚和乌嘴出了文桥埠就去了武家舍里。整整一天总共才收了三千来斤谷,比昨天的零头都少,九斤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心里诅咒武家舍里人诅咒南和尚和乌嘴。闲着没粮收的几个人鹅一嘴鸭一嘴说武家舍里怎样的故意捣乱怎样的该死。和仂对九斤说,肯定是他们三个屋场的人串通商量好了,而且还是武家舍里人为的头。武家舍里人是不服文桥埠人做了保长,就挑动袁家嘴和周家圈的人一块操事。这回一定不能放过武家舍里,不然九斤今后的保长就不用做了,干脆让给武家舍里人做算了。这姓武的欺负姓文的都上了瘾了,再不好好治治武家舍里,文桥埠人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第二天,九斤赶清早去了乡里。


乡长每年都要私吞几万斤公粮。往年乡长都是让粮贩子从乡里调走这些粮食,这欺上瞒下的事让乡长总有些做贼心虚,也就总想在下面村里找个听话的人来帮他,好直接从村里把粮食调出去,万一出了事乡长就能把责任推在村里人头上。像文桥埠的鹤爷,或者武家舍里的武长安这样的人乡长都不敢找,他们不是有钱有势就是比鬼还要精,乡长不敢把自己的短处让他们捏在手里。今年乡长认定了九斤,而且和粮食贩子都说好了,过个三五天就直接把粮食从九斤手里调走。


听完九斤告状,乡长先是有些恼火,继而又有些高兴,乡长恼火的是九斤连这样的事都要来麻烦他,而且过几天粮贩子就要来调粮,九斤收不上粮就会误了他的好事;高兴的是他可以借机会将九斤吓一回,再给九斤一个人情,让九斤死心塌地听他的话。于是乡长先把九斤严厉地训了一回。乡长说,收粮这么简单的事你九斤都做不好,你九斤做事怎么这样没办法,往年也好今年也罢,从没听说过有谁不交粮的事。乡长说,你九斤到现在才收了不到两万斤的粮,别的保里都差不多收齐了。乡长说,你九斤不晓得日本佬是杀人不眨眼的鬼么,你九斤不要命我还要留头吃饭哩,看来我真是看错了你。乡长说,看样子这个保长你别做了,早些让别人做。


听了乡长的话,九斤是汗都出来了,忙问乡长该怎么办,一个劲地说乡长的好话,连声请乡长帮忙。


见九斤真的怕了,乡长不想让九斤真的不想做保长了,就换了口气和九斤说话。


乡长问九斤:“你故意刁难武家舍里人了吧?”九斤不敢说实话,解释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是武家舍里人故意为难我。乡长,这两天,你晓得武家舍里人交的是什么样的粮吗,他们专挑些湿谷、泥谷、发了芽的谷、掺了沙子的谷、没扇干净的谷来交,我敢收吗?不是我刁难武家舍里人,是武家舍里人要给我为难。”乡长又问:“你多收了人家好多谷吧?”九斤说:“没有,真的没有,就只加了一点点,就是上次我对你说了的,留给保里派用场的。”乡长问到这里,没有再给九斤难堪,说:“九斤呐,我也晓得,文桥埠和武家舍里这一文一武两个姓的人是乡里出了名的冤家,哪一年不要闹出一两件或大或小的事来,特别是武家舍里的武长安,仗着三个儿子在政府军里做了团长营长连长,哦,武家舍里不是有出了名的一十八条横皮带么?就是仗着这些,日本皇军没来的时候他武长安从来就不把乡里放在眼里,你文桥埠的九斤做了保长要管着他们,他们还能不寻些事来为难你?”九斤说:“乡长啊,你真是好人,还是你清楚,晓得我的难处,对付他们,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乡长你一定要帮帮我。”乡长说:“九斤,你也别怕,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我就不相信他武家舍里的一十八条横皮带能硬得过日本佬,人家蒋委员长掌握几百万军队都拿日本佬没办法,他武长安能比蒋委员长能干?”


九斤说:“这件事全靠乡长大人你给我作主,该怎么做你要多指点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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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些话,就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乡长留九斤吃早饭。九斤客气了两句后就坐下了。吃饭的时候,乡长交待九斤回去后带人去武家舍里催粮,再抗粮不交的就动手捉人。九斤说他们去武家舍里肯定捉不到人。乡长说,他吃过饭后就去蚌壳地和日本佬通通气,然后就带人去武家舍里帮九斤。乡长说,他要看看武家舍里人有多硬,就算他们是块铁这回也要化成水。九斤感恩戴德说了乡长许多好话,这才匆匆回到了文桥埠。


有了乡长做靠山,九斤的胆就壮了。回到文桥埠,九斤先去了鹤爷家,他要在鹤爷面前摆摆脸。因为九斤对冬祥的照顾,鹤爷对九斤客气了许多,九斤一进门,鹤爷就叫九斤坐,叫九斤吃烟。九斤兴冲冲对鹤爷说,咱文桥埠人出气的机会到了,乡长让我们去武家舍里捉人,看他武家舍里人还敢不敢不交粮,还能不能在文桥埠人面前神气。九斤还要鹤爷给他派几个人。听着九斤说话,鹤爷本不想多说,这时九斤要他派人,鹤爷说:这件事你要多想想,弄不好会出大事,还可能出人命的。到武家舍里捉人不要人多,就是把文桥埠人都叫上也不一定有用,还是人少为好,做做样子就行。收粮的事你还是和武家舍里人多说说,话不说不明,理不辩不清,多说几句话没有坏处。武家舍里也是大屋大姓,也不是不讲理,躲不过的人情,少不了的皇粮,这个道理他武家舍里人不会不晓得。我也听冬祥说了你们为难武家舍里人的事,杀人不过头点地,为难他们也只为出口气,杀杀他们平常的威风就行,不要做得太过头了。文桥埠和武家舍里虽说是冤家,但那是有时间性的,正月十五赶猞的时候是冤家,争田争地争水源的时候是冤家,平时我们还是邻居。还不止是邻居,我们还是亲戚,文桥埠有许多姑姐嫁在武家舍里,武家舍里有许多姑姐嫁在文桥埠,除了栗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听鹤爷说出这些话,九斤心里有些不平,九斤说,他武家舍里人怎么就不把我们当亲戚当邻居呢。九斤说,如果不能按时完成收粮的任务,乡长和日本佬会要了我的命哩。鹤爷说,所以我说你要多想想,现在已经闹了起来,你还真要带几个人去武家舍里,捉人不捉人,你要看着办。按理说,你去了肯定不能捉人,因为你捉不到人,武家舍里不会让你捉人。九斤一想鹤爷这话也在理,就问鹤爷自己该怎么办。鹤爷说,也不要紧,你就不要以文桥埠人为名,而是以保长为名,绳子带一根过去,文桥埠人都不要动手,啊,最好你还得带一两个不是文桥埠的人一同去,那样就表明这不是文桥埠和武家舍里两个屋场的事。到了武家舍里,你就是拿话逼武家舍里的甲长,叫么名字的?九斤告诉说叫斋仂菩萨。鹤爷就接上说你就逼那个斋仂菩萨动手绑人。当然,他是肯定不会绑人的,这时你就该卖个面子给武家舍里人。说话的时候多说些狠话蛮话应该不要紧。只要武家舍里人交了粮,目的就达到了。


听到这里,九斤才感觉到鹤爷的话是在帮他,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就要出门。鹤爷说,最好不要让冬祥去武家舍里,怕武家舍里人误会是他鹤爷安排了今天的事,把保里的事误会成文武两姓的事。九斤口里答应了,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让冬祥去,到时候万一出了事,他鹤爷就不能不帮他九斤了。否则,他鹤爷就可能不管了。


九斤到了毛苟屋里,收粮的人按九斤昨天的安排都在毛苟屋里等九斤。九斤点了根宝、花苟、和仂和冬祥四个人跟他去武家舍里捉人。九斤没点三瘌痢是因为三瘌痢太犟了,怕到时候吃不住三瘌痢而坏事,就让三瘌痢和毛苟在屋里负责收粮。听说去武家舍里捉人,二喜特别有劲,也要去。九斤没肯,因为二喜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让二喜跟着三瘌痢收粮。冬苟今天本来在自已家里做事,为捞粑吃也凑在毛苟屋里吃粥,听说去武家舍里捉人冬苟也说去,九斤不让,说一家去两兄弟不好。和仂听说去武家舍里捉人,皱着眉毛捂着肚子嚷着肚里不舒服往毛苟的猪栏屋里去了,到九斤要动身时还没回来,叫二喜去催,二喜回来说和仂说肚子痛得厉害,去不了武家舍里。这一来九斤又少了个人。花苟提议叫明秋去,明秋这几天都跟花苟说想跟九斤做事。九斤同意了。花苟就出门去叫明秋。九斤这时对冬祥说,鹤爷的意思是不想让冬祥去,可现在实在是没有人手。冬祥心里想去,说回家去问一问鹤爷。


冬祥回家和鹤爷说了,鹤爷说,冬祥你去去也好,多经一些事对你也有好处,有你在我也更放心些。鹤爷交待冬祥一到武家舍里就去武长安家里走一下。武家舍里和文桥埠是冤家,但鹤爷和武长安在私下里却是很要好的朋友。


等冬祥回到毛苟屋里时,花苟和明秋也到了,九斤就带着冬祥根宝花苟明秋四个人去武家舍里。临动身时,九斤想起乡长说去找日本佬,日本佬到了武家舍里说不定也会来文桥埠,于是又交待毛苟还有三瘌痢最好让文桥埠的闺女媳妇今天要小心在意,不要随便在外面乱走,怕是日本佬要来。当然,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九斤还告诫毛苟和三瘌痢说,只叫女人们之间传传话就行了,不要说是他九斤让女人们躲起来的。


听说九斤他们去武家舍里捉人,文桥埠人怀着兴奋或者不安的心情看着九斤他们从文桥埠的大巷里走出去。对于武家舍里这个冤家,文桥埠人心里是不畏惧的是看不起的,听老一辈人说起从前的事,武家舍里人那简直就是文桥埠人的一个开心的玩具,想怎么赢他们就怎么赢他们,然而,在现在的这一辈人记忆里,文桥埠人越来越吃不住武家舍里人了,无论是两个屋场的直接斗殴还是两个屋场上有了纠纷闹到上面去,文桥埠人都是输多赢少,想想心里都窝火,文桥埠人越来越需要像今天这样出一口气。当然,也有人担心今天弄不好不但出不了气,还会受气,因为他们想到了武家舍里的一十八条横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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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舍里的一十八条横皮带之中,武长安一家就占了三条:老大武训龙是个团长,老三武训豹是个营长,老二武训虎的官最小,是个连长。武长安本来是不让武训虎出门到外面。武家人对子孙前途安排有个习惯,全家人省吃俭用也要送做长子的去外面,或是求取功名或是为商为贾,为的是光宗耀祖,老二一般都不让出门,甚至书也就只让他读四五年,识些字能打算盘就行,留在家里继承祖业和照管爹娘,到后面的老三老四基本上不作要求,看家里的情况尽力而为,随着他们的意思各显本事各谋生路。武长安让武训虎多读了几年书,武训虎满十八岁时武长安就催着他拜了堂,娶的是武训虎的表妹。最初武训虎倒也没想着出门去,可后来做哥的做弟的都在外面做了官,而他在家里走的却是连续的倒霉时运,先是生下一个儿子养到一岁多就夭折了,再生下一个女儿养到两岁又夭折了,弄得有人背后说他们一家做多了造孽的事,诅咒他生一个死一个,生一对死一双,将来做孤老成绝户,这还不算,到后来武训虎的表妹再一次生产时大人小孩都没有了。这时的武训龙已做到团长,武训豹也是个营长,回家里来骑的是高头大马,身边跟的是马弁卫兵,乡里的乡长区里的区长甚至县长都上门来巴结,他们在武训虎眼里是不晓得几神气。都是一母所生,武训虎不服这口气,认为自己不比兄弟们差,就动了出外面去混的心思。表妹死后,武训虎对武长安说到大哥队伍上去看看散散心,这一去就再也不肯回家。武训龙不敢违背老爷子的意思,不肯让武训虎跟着他当兵,武训虎就另投了别人。武训虎脑子活,会交朋合友,在队伍上有人缘,打了几次小仗还有一套,干了两三年就班长排长连长的往上升。做连长后,武训虎在外面又娶了一个女人玉珍,还生了个胖儿子,武长安也就不再反对武训虎当兵。日本佬来了,部队要拉出去打日本佬,武训虎觉得机会来了,想好好打几仗,争取将来做的官比大哥的还大,就把女人和儿子都送到武家舍里来了。武训虎给武长安捎来一封信,说日本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要武长安千万不要和日本佬扯到一块去。还说跟日本佬扯到一块就是汉奸,做汉奸是要被枪毙的,武训虎还说他亲手枪毙了一个汉奸。


九斤当然不知道,他能做上保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武训虎写给武长安的那一封信,让九斤做保长其实是武长安对文桥埠人设下的一个圈套。武长安看了儿子的信,又问了儿媳妇玉珍一些事,就拿定主意不和日本佬打交道。乡里通知武家舍里派人去开会选保长时,武长安心机一动就决定要把这个保长让给文桥埠人做,让文桥埠人背上汉奸的名声,将来他儿子的队伍打过来时就能以除汉奸为名把文桥埠灭了,给武家舍里除去这个世世代代的冤家,即使是不能灭了文桥埠,至少也要让文桥埠大伤元气无法与武家舍里作对。所以,武长安决定派斋仂菩萨这个武家舍里最没有用的光棍去乡里开会。为了确保文桥埠人做上保长,武长安还亲自往袁家嘴和周家圈里走了一趟,说了许多日本佬惹不得的话,说了武家舍里派去开会的人是斋仂菩萨。武长安也去了趟文桥埠,但这件事对鹤爷只字未提。武长安心里很清楚,和鹤爷多说了几句话就会被他猜出心思,玩心计他不是鹤爷的对手。文桥埠派去乡里开会的人是被许多文桥埠人鄙视的九斤便证明鹤爷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让武长安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自己让文桥埠人做了保长,现在文桥埠人都快骑到武家舍里人头上拉屎了。这让正在文桥埠人面前抬起头来的武家舍里人很不满,都说武长安让斋仂菩萨开会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这就使得武长安在武家舍里人心中的地位大大下降。其实,这还是武长安知道的,武长安还有一个不知道的想不到,那就是斋仂菩萨既不是他想像中的像他身边的一条狗那样听话,也不是大多数武家舍人眼里看到的那样是个黯器。


斋仂菩萨正在挑动武家舍里人反对武长安,或者说正在寻武长安复仇。武长安是斋仂菩萨的冤家。在以前,斋仂菩萨这种意识几乎被生活的艰难所完全湮灭,做上甲长,这个意识在斋仂菩萨心里迅速膨胀起来。


上逆五代,斋仂菩萨的太公曾经是武家舍里一个不小的财主,家里有五十多亩好田地。然而,这个老太公在子嗣上很不昌盛,到斋仂菩萨的爹这一辈共是四代单传,还不是中年得子就是老藤上结果,家事就再也没有更发达。据武家舍里人传说这是造了恶的报应。传说斋仂菩萨的老太公曾做了一件绝德的事,两个外地人在他家里搭歇时财露了白,老太公为谋财害了两条人命。这一家没有发达,而别的武家舍里人到景德镇去做窑夫老板的有几家发了大财,这几家又带着各自的亲属发了些小财,武家舍里有钱的人就多了。发了财的武家舍里人回到乡下买田置地,就看上了斋仂一家的几十亩好田地。斋仂菩萨的曾祖父和爷爷不管别人出什么价钱田地都不让一小块,这就让那些在外面做大老板的人很恼火,就想拿他们一家的什么错,害他们这一家。这一家子人单势孤做事很谨慎很本份,别人还拿不到他们家什么错事。然而,斋仂菩萨的爹偏偏就和武长安细叔的老婆勾搭上了。武长安的细叔是个长病鬼,武长安的细婶却长得很排场,斋仂菩萨的爹当时还只有十六七岁,是斋仂菩萨的爷爷五十多岁上得的,看得重,十六七岁还整天不做事只在在村里游游荡荡,这样就和武长安的细婶勾搭上了。先是捉了一次奸,武长安一家就要将奸夫淫妇沉到塘里去,斋仂菩萨快七十岁的爷爷给别人下跪打拜,还因为武长安的细叔自己没用,想女人借种给他留下个后,出面说了好话,那一次算是放过了。斋仂菩萨的爷爷这一气之下病了死了。没过多久,斋仂菩萨的爹又和武长安的细婶缠在一起,幸好武长安的人来捉奸之前有人通风报信,斋仂菩萨的爹不敢再在武家舍里呆,抛家弃产带着武长安的细婶跑到安徽祁门山里去了。斋仂菩萨的爹娘在祁门山里过了三十年,生下了斋仂菩萨兄弟三个。人老了就想家,按斋仂菩萨的爹心里想,时间都过了几十年,回家来应该说没有事,老大老二在祁门山里已经成了家就留在那里,老夫妻两个带着当时还只有八九岁的斋仂菩萨回到了武家舍里。本来,斋仂菩萨一家人回来也可能没有事,这种事在武家舍里也不是头一道,怪只怪斋仂菩萨的爹回来之后寻武长安要回自己的田地,那五十亩田地这时名誉上是武长安这一小族的公田,实际上就是武长安的私产,武长安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几个后生,硬是把斋仂菩萨的爹娘当做奸夫淫妇绑起来沉到塘里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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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人的斋仂菩萨就给别人放牛、打长工,饭都吃不饱,还经常被人打骂,武长安这时又做好人让斋仂菩萨替他家里做事混混饭吃,斋仂菩萨就把寻武长安报仇的心思丢到别州外府去了。这一回,武长安忽然把一个甲长的位子给了他,立即就有不服武长安在武家舍里坐头把椅子的人给斋仂菩萨扇风点火,把斋仂菩萨心中已经熄灭了的仇恨之火又点了起来,斋仂菩萨要从武长安手里把自己祖上的田地夺回来,他还要找女人成家,他甚至已经看上了武长安刚回到家的二媳妇玉珍。


九斤要征武家舍里的会田粮,实际上就是在武长安手里抢粮,这已经让武长安很恼火了,收粮的第一天,武家舍里人左一个右一个到武长安屋里诉说文桥埠人怎样怎样的故意刁难他们,武长安的心火大了,就说要给文桥埠人一点颜色看看。武家舍里有人说不如多派些人去装做交粮,把文桥埠的几个收粮人狠狠揍一顿,武长安说这样肯定不行,去文桥埠屋场上打架弄不好武家舍里人会吃亏,说只要不交粮就行了,吩咐收了工后把袁家嘴和周家圈的两个甲长叫到武家舍里作了安排。武长安认为文桥埠人第二天就会找上门来,却没想到文桥埠人这一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越是平静武长安心里就越是担心,到第二天晚上想了一夜,考虑到九斤是在帮日本佬做事,而二儿子的信上说日本佬是魔鬼是惹不得的,要他不要和日本佬扯在一块,认定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武长安想第三天让武家舍里人去文桥埠交粮自己的面子放不下来,怕别人说他武长安怕文桥埠人,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让斋仂菩萨去做这件事。第三天起床后,武长安就打发人把斋仂菩萨叫了过来。


“斋仂,吃火烟。”等斋仂菩萨一坐下,武长安就把手里正在吃的水烟管装了一锅烟递给他。


“不吃,不吃。”斋仂菩萨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武长安的吩咐,口里说不吃烟,手里却把水烟管接了过来,端在手里却没有点烟,只呆呆地看着武长安。


“吃烟呐。”武长安见斋仂菩萨的呆样子,心里很满意,轻声细气地补了一句。


“哦。”斋仂菩萨点了火,却忘了手里端的是水烟管,只当是平日里常用的竹烟管,用力吸了一口,一股辛辣的烟水吸进口里,斋仂菩萨赶紧吐了,满脸通红看着武长安。斋仂菩萨为自己的出丑难堪,还怕武长安骂他。


“没吃惯水烟管?换竹烟管么?”武长安仍是轻声细气。


“不用,不用。”斋仂菩萨口里应着。武长安的轻声细气缓解了斋仂菩萨心里的紧张,心里骂自己真是没用,这像是寻武长安报仇的人么?自己已经是甲长了,是武家舍里坐头把椅子的人,用不着还这样怕武长安,用不着再对武长安恭恭敬敬,于是,他重新装了一锅烟,点上火,慢条斯理半闭着眼咕嘟咕嘟吸起烟来。


“斋仂……”叫了一声斋仂菩萨的名字,武长安稍停顿了一下,接上说:“等一会你去村里催一催,叫大家都挑了粮去文桥埠交,你也早些去文桥埠,和保长多说几句好话。哦。”看见斋仂菩萨吃烟的样子,武长安心里有些不满意,但语气仍很和顺。


“嗯。”斋仂菩萨随口答应了,回过神来时惊愕地看着武长安:“长安老哥,你说今天叫大家去文桥埠交粮?”


“不是我说,是你说,你是甲长。斋仂,这粮,今天一定要交。”武长安的话很肯定,面上也露出一点愠色。他对斋仂菩萨说话,是从来用不着解释为什么的。


“不行,说了不交就不交。”斋仂菩萨的话也说得很干脆,而且,他还没有做出生气的样子,而且饶有兴致地把武长安的水烟管嘴抽出来看看,把水烟管后面装烟丝的盒盖翻开来瞧瞧,撮出一撮烟丝在手指间搓搓,再放到鼻孔前嗅嗅,那样子,完全不把武长安放在眼里。


斋仂菩萨的这一副嘴脸让武长安很恼火,顺手就要拿起大儿子武训龙送给他的文明拐棍往斋仂头上打,但握到文明拐棍的那一刻武长安又把心火强压了下去,他用不着和斋仂菩萨这样的人斗气,顺势拄着文明拐棍站了起来,阴着脸说:“斋仂,你不听话了。”


斋仂菩萨一心玩着水烟管,看也没有看武长安,说:“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啥。”


武长安这时走到天井石上,将手里的文明拐棍在天井石上重重的点了几点,厉声说:“斋仂,我和你说话呐!”


斋仂抬起头看武长安,被武长安的表情震摄了,脸色惊慌地站起来,嚅嚅地说:“我就去,我就去,我去叫大家交粮。”说完,把水烟管放在桌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等一下。”武长安的声调这时又低了,但语气却不容否定:“今天,一定要把粮交到文桥埠去,人家要我们过筛就过筛,要我们过风车就过风车,只许和文桥埠人说好话,但有一点,文桥埠人不收我们的粮,我们的人和粮都不要回来。”


“嗯。”听到武长安让等一下,斋仂菩萨就止了步,听了武长安的吩咐,斋仂菩萨应了一声,却还站着没动,准备着武长安再说话。


“去吧。”武长安说。


“哦。”斋仂菩萨这才出了武长安家的大门。


斋仂菩萨出门后,武长安补了一句:“以后,政府里的事你就看着办,就不要再找我了。”


一走出武长安的门,仇恨又回到了斋仂菩萨心里,他才不会去催武家舍里人交粮呢。斋仂菩萨走门串户,说武长安真没卵用,改变了主意,要武家舍里人去文桥埠交粮,而他斋仂菩萨是一定不让武家舍里人交粮。斋仂菩萨说,他现在是甲长,武家舍里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决不会让武家舍里人在文桥埠人面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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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斤离开乡长的时候,乡长只和九斤说先和日本佬通通气,之后他就带着乡丁去武家舍里帮九斤。事实上乡长就是去请日本佬出面,只是怕万一请不动日本佬而在九斤面前折了面子才那样说。收粮是日本佬的大事,乡长到蚌壳地和日本佬一说,日本佬就火了,立即派出河佬带的一个小队跟着乡长出发了。经乡里过时,乡长让十几个乡丁在前面开路,一队人马就直往武家舍里开来。九斤到武家舍里后不多时,乡长和日本佬也到了。


斋仂菩萨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他还在做着寻武长安复仇,在武家舍里做大老倌,收回祖上田地的美梦。


武家舍里人原来只说斋仂菩萨是个没卵用的黯器,却没想到他竟公开和武长安作对。许多武家舍里人本来就不服武长安,这回有了斋仂菩萨打头阵,就一个个有祸不怕天大,帮水不怕车陡,一个劲地怂恿斋仂菩萨。有人说,武家舍里除了武长安一家,还有一十五条横皮带哩,武家舍里又不是全靠武长安一家撑着。有人说,武长安总是听文桥埠的德鹤老倌逗,被德鹤老倌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有人说,武长安也不晓得安的什么心思,硬要把一个保长送给文桥埠人做,让武家舍里人受气,分明就是怕文桥埠人。有人说,斋仂菩萨的爹娘出事时他们是怎样怎样的上前说好话,可最后还是让武长安给害死了。有人说,这一回武家舍里要斗赢了文桥埠,斋仂菩萨就能做保长了。有人说,还真没看出,你斋仂菩萨还真是个有大用的人,武家舍里的大老倌你斋仂菩萨不做还有谁能做。有人说,以前是因为长安总是压着斋仂菩萨,要不然……


这些话说得斋仂菩萨热血沸腾,踌躇满志,出了东家走西家,和人们说武长安怎样怎样不行,听人们说他怎样怎样的有用。当人们渐渐都出工去了,斋仂菩萨连走了几家都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时,他才发现肚子饿了,到现在他还没有吃早饭。斋仂菩萨回到自己住的茅棚里,揭开米甏时发现没剩下两升米,斋仂菩萨便决定自己不煮饭了,到文桥埠吃去。他是个甲长,文桥埠那不要钱的饭,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如果九斤说起要粮的话,他就叫九斤到武家舍里去收。


然而,斋仂菩萨刚出门,九斤就到了他家的门口。九斤说:“斋仂,你快去催粮,今天武家舍里人要是再不交粮,我就不客气了。”


斋仂菩萨本来是气壮如牛要去和文桥埠人作对,但他一见九斤后面跟着的花苟、明秋和根宝,一双脚就发软,看见文桥埠人手里拿着绳索时就更害怕了。小时候,他吃了文桥埠人许多打,打他最多的人中就有花苟和明秋。


“你、你们要做、做、做什么?武、武家舍里人、人、人怕、怕、怕是没有那、那、那么好说、说、说话。”斋仂菩萨心里发虚嘴上还想硬,可他的嘴就不给他的心争面子,说出话来结结巴巴。


明秋睁圆眼虎视着斋仂菩萨:“你是说武家舍里不想交粮了!”明秋第一次跟着九斤做事,想在九斤面前表现得突出些。


斋仂菩萨强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想从九斤他们身边溜开,于是嘴里说:“我、我带你们去、去、去催粮,催、催不到可别怪、怪我。”身子就贴着墙往外走。当斋仂菩萨离开九斤有几步远时,突然撒开脚步往巷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那。快来人那。文桥埠人来捉人了。带了绳子要绑人。文桥埠人到武家舍里屋场上绑人来了。”这一喊就喊出一帮,先是团近的老老少少,后来就是远处赶来的中年和后生。一个叫传水的后生挑粪刚回到屋里,听斋仂菩萨一喊,放下尿桶操起扁担还嫌不够,又放下扁担从房门后角落里寻出一根长矛冲了出来。看见斋仂菩萨跑过来,传水拦住斋仂菩萨问:“文桥埠人在哪里?敢到武家舍里捉人,我一长矛刺他们一个对穿。”


“就在我门口。”看见传水和他手里的长矛,斋仂菩萨停了下来,说了一句话就大口大口喘气。


“走,看看文桥埠人有几大的本事。”传水就要斋仂菩萨和他一同去。


斋仂菩萨还是有点怕,说:“还是多叫几个人同去好。”


传水很不以为然:“到了武家舍里,他们还能怎么样。文桥埠人要是不想死,就只能乖乖地听话,不要说是我们,就是武家舍里的一个崽俚也能叫他们怎样就怎样。”


斋仂菩萨想想这话不错,于是就跟在传水后面往回走,再见到九斤他们时,发现他们已经被武家舍里人团团围住了。


被几十个人围着,根宝是脸都白了,花苟和明秋准备打出去,被九斤轻声劝住了。九斤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乡长他们马上就要来了,还有冬祥去了武长安家,等他们来了再说。我们现在动手打不赢不说,理也亏了。一定不能动手。”


传水、斋仂菩萨、还有德进、训方等几个武家舍里人就不愿等了。传水说:“绑起来,绑起来,文桥埠人跑到武家舍里来捉人,还没听说过有这个道理,把文桥埠人都绑到麻石坦上去,看看文桥埠人有几骁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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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9-03-09
 

九斤心里有些担心,不知乡长什么时候能来,但他现在也没有别法,正如传水所说,暂时他们只能听从武家舍里人摆布,他走出来,还伸出手说:“要绑是么?要绑就先绑我,我们来可不是为了文桥埠的事,你们不交粮还要绑我,你们好生想想,现在绑我们容易,等下要放人就不好说话了。老辈人说,躲不过的人情,少不了的钱粮。你们不交粮还倒打一耙,真是没听说过。”


九斤的这几句话,还真把一些武家舍里人镇住了。


斋仂菩萨这时不怕了,从一个武家舍里人手里拿过一根绳说:“绑就绑,还怕了你们,谁说我们不交粮,还不是因为你们故意刁难我们武家舍里人。”一边说一边就绑九斤。


斋仂菩萨这一句话激起了武家舍里人心里的火气,传水吼着说:“绑,绑,全部都绑起来,出了事我顶着。娘膣眼,文桥埠人不拿爆竹到武家舍里赔礼,就先把他们在牛栏里关三天三夜。”说着话也动手绑人。


武家舍里人真的就把四个人绑了。九斤和根宝没反抗还好些,花苟和明秋因为挣扎了两下,就多挨了几下冤枉拳脚,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在武家舍里人面前吃过这样的亏,觉得文桥埠人的面子都让他们丢尽了,心里的气把脸都憋红了,如果不是九斤强压着不让他们动手,恐怕就是知道要自己要死他俩也要拼一下。


斋仂菩萨、传水等几十个武家舍里人前呼后拥押着九斤四个人刚走到麻石坦上,日本佬就来了。


一见日本佬,武家舍里人就四散开想跑。日本佬响了两枪,乡长大声喊:“不要跑,不要跑,不然太君就要开枪了。”那些人才乖乖地站在麻石坦上不动了。


河佬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传水手里的长矛,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八格。”手里的刀就刺进了传水的胸膛。斋仂菩萨吓呆了,手里捏着绑九斤的绳还没放。河佬去过文桥埠,认得九斤是保长,见斋仂菩萨绑着九斤就认定他也是领头抗粮的人。河佬从传水身上抽出刀,呲着嘴对着斋仂菩萨骂了两句听不懂的日本话,然后挥刀就向斋仂菩萨砍去,斋仂菩萨还呆呆的不动,让河佬砍,直到头掉在地上,没头的身子才走了两步倒下了。


乡长指挥乡丁给九斤几个松了绑,又让武家舍里人站好了。河佬站在武家舍里人面前,挥动着手里的刀,指着地上的传水和斋仂菩萨的尸体说:“不交粮的,良心大大的坏,死啦死啦的有。”然后就让乡长给武家舍里人训话。


九斤没想到,日本佬一上来就杀了两个人,晓得这一回自己和武家舍里人的冤结大了,心里是又怕又悔,不知如何是好,至于乡长说了什么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冬祥一进武家舍里的巷口就去了武长安的家,武长安吩咐佣人竹婆给冬祥倒了一杯茶。冬祥本来还想先和武长安说几句客气话,谁知还没开口,嫁到武家舍里的根宝姑姑就颠着小脚跑了进来,一进门也不肯先喘口气,气喘嘘嘘地说:“长安叔,长安叔,不得了,不得了,斋仂菩萨和传水他们要绑我的侄子根宝。长安叔,请你快去看看,有话好说,拳打理不开,让他们不要绑人。”


一听这话,冬祥“嚯”的站了起来,武家舍里人绑了九斤他们,他冬祥是一道来的,回去之后肯定不好说话,就说:“长安爷爷,乡长就要来了,怕是日本佬也要来,快别闹了,闹不好会出大事的。”


武长安一听根宝姑姑的话,就晓得斋仂菩萨没听自己的话,正要生气,一听冬祥的话,听说日本佬要来了,就晓得这一回怕是祸大了,就顾不得生斋仂菩萨的气,急急地吩咐女儿梦兰和媳妇玉珍藏到家里躲土匪用的一个夹间里,又让佣人竹婆带着孙子承宗躲了,再急急地和冬祥出门去准备放了九斤他们。刚要出门,就听见麻石坦方向传来几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声惨叫,知道日本佬已经来了,现在他武长安已经无能为力了,也就转身进屋,还让冬祥也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则坐在堂庼端着水烟管吃烟,等待事态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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