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个多月后,马小翠只身一人来到了广州。
马小翠来广州的目的主要是找马秋兰,另外想寻点工打挣点钱。哥哥马小山肚子里的小九九现在算看清了,原来心中一直有着秋兰姐,只是不知道秋兰姐的心中是否还依然装着哥。哥哥一根筋的放不下寻找秋兰姐的脸面,马小翠只好自己暂时搁下寻找凤女人的打算,去广州找到秋兰姐再说。
马小翠没出过远门,因此也没坐过火车,但她未被坐火车的新鲜感到激动,相反倍觉孤单,纷杂麻乱。一会儿想到肩上重任,一会儿想到世上总算有好人,那天感谢那位好心的司机,拐了五十多公里,才将她送回家。但是母女俩却见面抱头痛哭,娘用手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一把鼻涕,那女人咋的那么没心肝,俺那么相信她,想不到原来竟是个骗子!还有那小狐狸精,临走时把家里仅有的几百块钱都偷走了。马小翠只有摇头,鸡飞蛋打,陪进自己,早料其中。于是也向娘哭诉了自己在牛家遭遇,娘更作孽呀没天理呀哭个不停。哥哥气得拿把斧头又到门前一顿乱砍,可怜那樟树,又无缘无故地冤留下来许多伤痕。
真是祸不单行,几天后马小翠竟然病倒了。开始以为气逆,但是恶心呕吐的症状越来越重,只要一闻到油腥的东西就肚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松大爹下了两副中药也不见效,最后还是娘过来人,见况敏感地皱皱眉,说翠儿,莫非你是……有了?马小翠一惊,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但是这娃连谁的种都不晓得啊,现在还逃离了牛家,怎么能要这个娃儿。娘也支持她,翠儿,快上医院打掉,这样的孽种不能要!
坠了胎,流了产,马小翠虚弱的身子过了整整一个月才得以复原。这期间马小翠一直考虑着一件事儿,那就是想去外面,寻找凤女人的下落。娘听了摇摇头,唉,翠儿,天下之大,哪儿去找?即使找着了又咋样?还是让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算了。说完爱怜地望住闷坐在一旁的儿子,倒是你哥,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找婆姨更难。言罢又悲悲戚戚地嘤泣了起来。马小山闷闷地,哭啥子哭?光棍也是人打的!没有婆姨照样过活。娘一下来了气,止住嗫泣顿顿椅旁的双拐,胡说!不娶婆姨,难道要断掉祖宗的香火啊?要俺死了也对不住你爹?马小翠听了百肠辗转,无奈之中只好改变着自己的决定,哥,要么你去外面试试吧,俺不走留在家里算了。或许你到外面打工,真能带回一位嫂子。马小山噌地一下从坐着的木凳上站起来,要去你去,那种坑蒙拐骗花言巧语的事情俺是做不出来!娘气得捶胸,天哪!俺咋生了这么个一根筋,一个模子的你爹倔性?马小翠听了这时却心中一动,不由用话探询地问马小山,说哥,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有着秋兰姐,但又抹不开面子?如果是那样,你不去,我去,我去广州找秋兰姐。
就这样,马小翠用松大爹家里的电话,拨通了马秋兰留下的手机号码,不等过年就来到了广州。
北方的深冬雪,南方的三月天,这话真一点儿没错。四川虽属西南,但马小翠离家上车时也是穿了棉袄,可到广州时脱剩得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温暖得就像三月春光的桃花季节。马小翠提着化肥袋行李走出火车站,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正要发急,忽听有个熟悉的声音扬声喊她,接着一位秀发披肩满身香气的女人飘到了面前。马小翠揉揉眼,以为是打从经过的城市女郎,但是定睛一看却不禁呆了,秋兰姐……真的是你么?马秋兰盈盈地,不是我是谁啊?走吧,先去家里。
打着的,不一会真的到了一处楼前。马秋兰摸出贰拾元钱给司机,马小翠的眼睛又瞪得铜铃大,恁么贵,这点路要贰拾块钱?马秋兰一乐,城市嘛,花钱如流水,你以为在乡下啊。说完引马小翠进了大楼。
这是幢七层楼,马秋兰住最上一层。马小翠觉得像爬山,不禁埋怨起马秋兰怎么住得这么高。马秋兰笑笑说这没有办法,因为顶楼的房租便宜一些。然后又重新扭头笑了一下,小翠,这算什么高楼,比之那些摩天大厦和有钱人的房子,贫民窟罢了。马小翠说真的啊?
说着话儿马秋兰掏出钥匙开了门。马秋兰租住的房子本来一室一厅不算大,布置也是非常简单,但在马小翠的眼里却是非常奢侈。马小翠瞧着光洁的墙地面,摸着镂花的落地窗,嘴里啧啧不已,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马秋兰噗的一声忍俊不禁,你呀,真是一个乡妹子。
马秋兰笑起来很好看,既温柔又可人,脸上还有对浅浅的小酒窝。她在引水机内压了杯热茶,马小翠这才觉得自己确实累了渴了,于是忙接过茶杯,放下手里的化肥编织袋行李,在一只沙发上坐了下来。马秋兰坐在马小翠的正对面,小翠,我爹我娘身体好吗?马小翠说忒棒,就是想你回去。马秋兰听了笑容僵了僵,似乎不经意地拢了一下长发,那么,你哥呢?他过得怎么样?马小翠一听问哥眼圈就红了,包括自己的遭遇,不禁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马秋兰。马秋兰听后一阵无语,良久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你哥活该,谁叫他死板一根筋!
晚饭时马秋兰做了不少菜,都是味道不错的。马小翠也不客气,吃得满嘴油亮津津有味。马秋兰望着她的吃相眼里露出爱怜,不停地朝她的碗里夹菜。等到马小翠打着嗝儿放下碗了,这才站起身说,小翠,晚上我还要上班,你先洗个澡,然后看电视,早点睡。马小翠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说秋兰姐,你去忙,别管我。
马秋兰进房化了会妆,化了妆的马秋兰更加好看。一件爆米花色长袖的绒质裙,白皙的脸蛋殷红的嘴唇,长发飘逸一甩,哪像山里的土妹。马小翠又不禁看得呆了,秋兰姐,你真漂亮!天仙似的。马秋兰回眸,噢,是吗?马小翠说,是啊,想不到广州两三年,你像换了一个人。马秋兰这时收住了笑,不,这你说错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变。
第二天,马秋兰带着马小翠在广州城游玩了大半天,还替马小翠买了两套比较入时的衣服。马小翠像小孩子游观动画城,跟在马秋兰的后面跳上蹦下。一会儿被那摩天的高楼水挤的人车惊得目瞪口呆,一忽儿被那画样的景致仙境样的亭阁迷得眼花缭乱。马小翠禁不住叹服地,秋兰姐,难怪俺村的妹子都往城里跑,来了以后都不想回去。
马秋兰不置可否地将那脸上的小酒窝儿一漾,噢,是吗?
咋不是?你不也有两三年没有回家吗?马小翠想也没想地脱口说。
我……马秋兰这次好像有些被马小翠的话儿噎住了。她只好假装着累了择一处公园的凉亭坐下,说小翠,你附近自己玩会儿吧,我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马小翠看到马秋兰的脸色有些慌了,秋兰姐……俺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马秋兰虚虚地重新挂上笑,哦,不是,你别多心,也别走远。
马小翠称马秋兰为姐,实际上同年,只小半岁。马秋兰虽没考上大学,但大山里的女娃读书少,她是村里唯一念完高中毕业的女秀才。加上她娘在生了她后患了绝育症没有再生,所以村里的人对她都很觊觎,爹娘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从小学到初三,马秋兰和马小翠的哥哥马小山都同学,那时哥哥的成绩好,一天到晚快乐无忧,又是生龙活虎的俏山娃,马秋兰一直把他当作心目中的崇拜偶像。不懂的题目问他,放了学无事也想找他。马小山呢?也是同样,不但有空就想找马秋兰,而且碰到有人欺负她时还像英雄救美般地挺身而出。有一次为了保护马秋兰,他被别村的山娃打得鼻青脸肿,手上还被尖石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流了很多血。马小山倒没啥,马秋兰却疼如己身。
大概从那一次开始,两人间便有了一种说不清和道不明的微妙情愫。而对马小翠,马秋兰也慢慢地变得无话不谈,亲如姊妹。村里的人都说她和马小山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双方的爹娘也是经常互相串门话题默契,马秋兰装作没听见,心里却是比吃了山蜜还甜。可是没想到后来出了事,马小山的爹爹不幸坠崖,次年马小山的娘又摔成了瘫婆,兄妹俩只好被迫辍学,马秋兰也跟着掉了魂似的好一阵难过。到县城念高中后,马秋兰依然还是若有所失,时不时地忆起那旖旎童年,和那马小山一起念书山上打滚的甜蜜情景。于是就经常给马小山写信,给他鼓励安慰,而且每封信里的字里行间,仍然对他流露出爱意。但是马小山却由于生活的重重打击逐步变了,变得没有欢乐孤僻消沉,并且悲观固执没有抱负,好像世界不再属于他。这使得马秋兰怜爱他同时,又有某种隐隐的失望。马秋兰也想用自己的真爱重新去点燃马小山的人生之火,于是高中毕业后特地找他谈了一次,然而毕竟女性,一些关键性的爱词话到嘴边难以启齿。马小山更觉位低不敢主动,就这样两人的感情陷入了僵局。后来有一次马小翠偷偷地问马秋兰,问过后让娘试探着托媒去提亲,马秋兰这才心中暗喜。然而没有想到,爹娘原来也是非常势利,把提亲的媒人骂得狗血淋头。马秋兰当晚就和爹娘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一气之下来到了广州,至今未归。
可是这样的心思没处说,除了自品,谁也不知。
(四) 马小翠在马秋兰处玩了两天后,便要马秋兰帮她寻工打。
两个女人以前是无话不谈的,可是这两天马小翠觉得马秋兰好像有些变了,虽然姊妹的情谊依旧,但是乍阴乍晴的有些雾里看花,瞧不太清楚。况且马小翠是个勤劳惯了的山里妹,不是那养尊处优伸手有钱的城里女,所以等到对城市的新鲜劲儿一过,思想的现实马上回到了脑内,觉得吃住人家,并不大好。马小翠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几次想探询她和哥哥之间的事,但是话到嘴边都吞了回去。人心隔肚皮,变化两不知,看样子秋兰姐确实变化挺大,正如哥所虑,现在完全变成了城市女,是不是还继续喜欢哥,确实难说。所以眼下之急,应该先找到工做。马秋兰似乎显得有点为难,说小翠,广州找工作,说难便难说易也易,如果是找份吃苦不挣钱的工作,明天就能找到,可你是我的好妹子,一定得帮你找份既能挣钱又较适合不大辛苦的工作。
马小翠说秋兰姐,俺不怕累,只要有工打有钱挣就行。
接下来几天的继续等待中,不免焦灼的马小翠,无意又发现了马秋兰的两件事情。一是马秋兰看样子挣钱不少,但她的花消却好像是能紧则紧能省则省。弄的饭菜主要是味不是质,穿的衣服也虽然较时髦,但是很少有件高档值钱的衣服。二是她上班的时间主要是晚上,白天除了睡觉或者没办法应酬一些人,一般都是不会出去。但是她晚上上班前总要去先到房里化化妆,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方才出门。
今晚又是如此。马小翠不禁好奇地问,秋兰姐,怎么你上班都是在晚上,还要化了妆再去?马秋兰正在穿衣镜前穿衣,说那些打工的厂里当然是干活主要在白天,但我上班的地方是夜总会,不打扮打扮怎么能行?马小翠说夜总会是什么厂子?马秋兰禁不住噗地回头一笑,我的个乡妹哎,夜总会不是厂子,是专门供人玩耍夜生活的地方。
马小翠听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屏退了脸上红晕抬起头,秋兰姐,既然玩耍的地方都可以挣钱,介绍俺去,好吗?马秋兰说,不行。马小翠问,为啥?马秋兰说,因为那里的工作不适合你干。马小翠的脸上一阵僵硬,心想还说要为俺找份轻松的工作呢,这么好的事情都不带上俺。但这是出门在外求人家,马小翠只好放松脸上的表情,走上前去扯住马秋兰的衣服软声软气地,啥子适不适嘛,秋兰姐,带俺去瞧瞧好吗?马秋兰一阵无语,似乎在后悔告诉她一切。实在被缠得无法,只好豁出去了一样,说好吧,既然你非要去,那就带你去瞧瞧。
就真的学着马秋兰打扮了一番,换了件新买的衣服出了门。城市的夜晚真不比山里,到处是光怪迷绿人来车往,哪像入了夜的样子。马小翠走了一会,发现夜总会就在离马秋兰住的地方不远,难怪她在这附近租房子。马小翠跟着马秋兰进了一个铁盒样的笼子,只见马秋兰在笼门旁的数字上按亮了“10”的红灯,铁盒子便无声无息地迅速上升。马小翠觉得头晕,不禁吓喊出声来。马秋兰说别怕,这是电梯。
走出了电梯,马小翠的心神稳定了一下,紧紧地跟在了马秋兰的后面。经过了一溜长廊,只听尽头音响四溢,柔美的音乐缠绵的歌声传了过来。两位标致的小姐笑迎门前,马小姐,早等你了,刚才龙先生还来问过你呢。马秋兰说是吗?一边和许多认识的男人打招呼,一边嫣然地漾着那对小酒窝,大方地领着马小翠入内。这时,有位脑满肚肥西装革履的男人迎了过来,哎呀马小姐,怎么才来呀?我都望眼欲穿了!说着像一条见到主人的哈巴狗,拱嘴摇尾地做着请进动作。
马小翠哪里见过这种场合,一时间,只觉迷离的灯光让人眩晕,勾魂的音乐让人欲飘。她揉了揉眼睛才算看清,原来大厅的中央有个舞池,许多的男女正在紧搂紧抱地跳舞,就像松大爹家的电视里一样。舞台上有位浓妆艳抹的少女在唱歌,那少女打扮得非常妖气,衣服穿剩得只有重要的三处,而作胸罩的地方还是两朵艳红的牡丹花。马小翠一时觉得好像是做梦处到了仙境,正自恍恍惚惚,蓦听刚才那位叫龙先生的男人又嬉皮温嗔地责备起马秋兰来,马小姐,来了新妹怎么也不介绍一下?要是下海,我算第一个。马秋兰得体而微微地对他笑了笑,龙先生,这是我妹妹,和我一样是山里的土包子,出不了海的。龙先生听了忙摆手,什么出不了海,你是有海不想出。要是哪天想通了告诉我,正好一龙戏双凤。说罢大笑了起来。马秋兰的脸上依然挂着笑,但在那笑里揉入一丝寒意,龙先生,我妹妹是到这儿玩,请你不要吓着她。你要再这样,今晚的歌我只好不唱,回去算了。龙先生只好止笑做了个投降动作,好好好,我不说,你唱歌,这总行了吧?
马小翠不知两人说些啥,那些下海出海、一龙戏双凤什么的真的听不懂。马小翠初中没念完,又没来过城市,只是从这个男人的嘴脸举动中好像看出了轻浮,因此不觉皱皱眉。马秋兰却司空见惯地甩甩发,小翠,上这玩的男人都这副德行,咱不能得罪,也不要计较。说完帮马小翠找了个座处,嘱咐她千万别乱走,然后自己上台唱歌去了。
马秋兰真的唱了起来,声音像山里柳树条样的,随风纤纤柔摆:
“在我家门口,
有一条永远的小溪。
穿过山壑,流向河川,
卷走童年,漂走希望,
叮咚流逝总牵绊。
岁月荏苒,浪迹天涯,。
憧憬苦短,惆怅苦长,
梦儿已残,我感疲倦,
只有那美丽小溪,
还有那满山爆米花,
永远流淌和盛放在心上。”
马小翠万没想到,马秋兰的歌儿唱得这么好,像是山间的流泉,林中的鹂莺。记得在家的时候她是喜欢唱歌,但那多半是学着电视机里哼哼,远没今晚这么棒。马小翠更觉得马秋兰变了,不光是变得漂亮,不再是扎小辫的山里妹,而且连说话都那么文诌,歌也唱得这么好,完全变成了城里人。看来这都是念书多的,哥哥念书少,真的配不上。马小翠只觉得有种颓丧的东西在往心内钻,不觉为哥感到难过。只是她的歌又好像充满着悲戚带有伤感,这首歌显然是唱给家乡马家屯深山里的,尤其那唱到家乡的小溪爆米花,自己都听了觉得酸酸的。
马秋兰下台后,马小翠不禁由衷地扯住她,秋兰姐,你唱得真好!俺都听不出你了。马秋兰微微一笑,没有办法,为了挣钱,逼出来的。
正说着,那位龙先生又手捧鲜花走了过来,弯着蜗牛腰,涎着蛤蟆嘴,把那光脑门子上几根几乎算得清楚的稀发往后用手理了理,怎么样,马小姐?好歌出俊口,鲜花赠佳人,今晚去消夜,以表我心意。马秋兰有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龙先生,谢谢你今晚为我慷慨点歌,但是我今晚妹妹来了,确实没闲,如果你明天有空,我再陪你。说完便拉起马小翠走了出去,到长廊的右侧开了一间包厢。
包厢也是马小翠从未见过的。厢虽不大,却是布置得犹如小皇宫。四壁的墙是绸布样的紫罗色,奶油色长而宽的几乎能当床的沙发前面摆着玻璃几,电视挂在墙上,一旁还有许多闪着小灯马小翠所不认识的东西。地上铺着血红色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棉花上。厢门一关,外面的噪音顿失,厢内显得温馨如梦。服务小姐进来后,先朝两人颔首莞尔地一笑,然后在几上摆上些点心和水果,每人的面前放了杯饮料。马小翠几曾享受过这个,眼睛又不禁睁得牛眼大,秋兰姐,难怪人家说城市的生活像天堂,原来喝茶叨嗑的地方都是这么好。
没想到马秋兰这时候却说,不,小翠,其实我非常讨厌这种生活。
马小翠一愣,不禁将牛眼不解地望向马秋兰,口气也是酸酸的。俺不懂秋兰姐,这样的生活就是好嘛,还有那么多有钱的男人围着你。
马秋兰在温柔的灯光下似乎苦笑了笑,你不懂小翠,到这儿来的男人其实都是道貌岸然,还不如你遇上的牛仔没有虚伪。
马小翠听到提起牛仔便像身体触电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很快更加地摇摇头,不,秋兰姐,你这样说话,俺真听不懂。牛仔啥样人?一个蛮不讲理杀猪的。马秋兰说不懂没关系,今后在广州你只要记住一句话,那就是女人虽悲哀,却也有男人无法比拟的地方,要想多挣钱,有时候还得利用女人的长处。只是要坚守好女人的防线,不能丢了女人的人格。说完叫马小翠喝饮料。
马小翠依言低头喝了口饮料。潋滟的液汁透光澄亮,柔蓝的吸顶灯在两人的睫毛下投下了丝丝淡淡的暗影。马小翠怔怔地盯着玻璃杯,依然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她抬起头来,秋兰姐,你说的这些话太过深奥,俺真的确实听不懂,你能说得明白一点么?
马秋兰只好又摇头重新苦笑了笑,习惯地用手拢了拢长发,然后也轻轻地啜了口饮料。接着也学着马小翠的样子,痴痴傻傻地把那玻璃杯子端在手里。过了好一阵,马秋兰像是艰难地终于下了一种决心,好吧,你要再不懂,我就给你讲一件事情,你就懂了。
马秋兰未曾开口先自叹了口轻气,唉,小翠,其实说起这事,是我真的对不住你哥……那是我刚来广州不久,我在一家鞋厂打工。因为我有些文化,老板没多久就把我调到了他的办公室,做些文秘。谁知那老板原来是个好色成性居心叵测的家伙,不久就甜言蜜语地把我哄得团团转。他经常带我出入一些宴会,也到这里的夜总会,使我迷上了唱歌,学会了跳舞,然后跳累了就去开包进厢,信誓旦旦……
马秋兰说到这里,脸上已是写满了庄严和肃穆,像是沉浸在难忘的回忆里,更如被一种痛苦的愤慨所噬咬。马小翠这才明白,难怪马秋兰会在这种豪华的夜总会里工作,原来她有一段那么样的经历。而在夜总会里为啥有这么长而好的走廊和包厢,原来主要是供那些男女里面行乐。一时间马小翠竟觉得马秋兰有些陌生,甚至有种对她不屑。
但是耳里却听马秋兰继续说,小翠,你别误会,到这里来的小姐并非都是不正经,其实洁身自好的女人还是很多,只有少数的女人既卖声又卖色。马小翠听到这里好像有些安慰,但仍木僵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正饮不知味地呷着饮料,只见马秋兰的眼里忽然噙满了泪花,坦率说小翠,那时候我真觉自己攀上了天堂,老板答应和他爱人离婚,而我也把你哥忘得一干二净,可是……马秋兰说到这儿,突然将那杯饮料仰脖一倒,然后把杯子猛地放下双肩抽搐地将头埋在手心里,可是我错了,大错而特错了,世界上的男人,特别那有钱有势的男人,都是骗子!还不如你哥,你那诚实憨厚的哥,值得人爱……
马小翠觉得手足无措,看到马秋兰哭,心只好软了下来。是啊,自己何尚不是一样被人家骗了,咋能怪秋兰姐,要怪只能怪世道,怪那个老板。于是她坐近去搂住马秋兰的双肩,秋兰姐,既然这样就不要在这唱歌好吗?离开这肮脏鬼地方。马秋兰摇摇头,不,我不能离开这,厂子里打工根本挣不到这么多的钱,等我挣到了一笔钱,一定回家。
马小翠听到这儿无话可说。
第二天,马小翠想就着哥哥的事情和马秋兰聊点实心话。因为近天亮才回家,所以两人睡了一上午。醒来后弄了点吃的,马小翠正准备开口,马秋兰却打开了关着的手机,看看有没有重要的未接电话。可是手机刚打开,就听昨晚那位叫龙先生的电话急促顽固地打了进来。马秋兰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听完电话后朝马小翠抱歉地说我去一下就回,便拿起坤包下楼去了。
马小翠无法,只好把要谈的事情等到马秋兰回来再说。看了会电视实在是觉得无聊,就独自下楼到街上想随便溜达溜达。她正漫无目的地低头走着,却不想与一个迎面而来的行人撞了个满怀。马小翠抬头正要说对不起,然而一看那人,眼睛里差点要喷出火来。天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