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小翠站在村后的峦岭上,站在那蓝紫火焰般的爆米花间,不知该感到骄傲还是难过。
马小翠的家乡马家屯,位于《三国演义》里古称西蜀的四川崇岭,一处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蛮夷之地。村庄虽小却不能说不美,参天的野树满山遍野,馥郁的花香到处盎然,小桥下面潺潺流水,层林之中啁啁鸟欢。一条鸡肠似的石道通往村外,小村世外桃源般地隐在水清木华的山坳之中,不少新屋,依山而踞。前些年村里通了电,许多人家买了电视,并且还有些人家装上了电话。秋兰姐家就是其中一户。但是村里的人,却基本还是过去的古老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种些有限的薄田薄地和卖木材,没甚起眼的厂企。每晚的死水微潭里,顶多是多了台变幻着人间悲喜万花筒样的电视,人们对它笑,对它奇,可是内面的甜妹子不能摸只能看,那层薄薄的荧屏犹如十万八千里,流着口水,遥不可及。改革了,山村确实变了样,日子不再愁吃愁穿,但是此长彼消,外面的世界更加精彩,山外的女人不想飞进,山内的妹子倒像脱笼的囚鸟,不断飞出。马小翠心中计算了一下,以前飞走嫁出的不算,近年已到婚嫁年龄的女娃村里共有六名,除了自己和秋兰姐未嫁,一名叫二丫的女娃嫁给了本村,其余的三人都先后远嫁了城里或者他乡。当然,山娃子娶不上婆姨也可以远走高飞出去,但他们肩负了传宗接代的繁衍重任,所以尽管打工走遍了天涯海角,也是只能燕子样地仍然回巢衔泥筑窝,陪着爷娘唉声叹气。
在这个光棍簇中,马小翠的哥哥马小山便是其中一个,只是没出去打过工。小山今年二十六岁,小翠今年二十三岁,无论哥哥与妹,于婚于嫁,山村之中都属大龄。可是女人少了,飞走剩余的不多,马小翠的媒人倒络绎不绝,马小山的婚事却是无媒问津。娘心急流泪,可是急有何用?娘只好叹着气说,唉,翠儿,有合适的你就嫁吧,不要孙娃抱不着,外孙娃都是抱不了。马小翠听了忙摇头,说娘,俺不嫁,爹爹走了,哥就像爹爹。俗话说长哥当父,哥父未娶,咋谈妹嫁?
马小翠想起了爹爹就禁不住地流下了伤心眼泪,不觉蹲下身去,抚摸起身前的爆米花来。这花细小平平,却一圈一圈地密集蓝紫的,从干到梢,抱茎而放。记得爹说过,爆米花虽没有那些大红大紫大朵大艳的花儿显摆好看,但是它能代表山里人的性格,就像那路旁小草,不怕贫瘠,踩而不屈,屈而不折。那时爹是村里的采伐队长,常常带着自己上山采花,后来因为上了学,爹爹就只好有时候给她带些回去。再后来就不幸出事了,爹爹在一次突来的暴风雨中跌落了山崖。
那一年,马小山十五岁,马小翠十二岁。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家道中落风光无。兄妹俩没有了父亲只好同时辍学,昔日的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看到人眼势利的娘气不过,毅然想替起父亲重振这个家。然而女人就是女人,顶替男人谈何容易。别看母亲一米六多的个头像截松树筒,但是真要想扛起一截松树筒显然力不从心,没多久母亲便在一次扛树时不幸摔倒压伤了腰部,造成了截瘫。这可苦坏了兄妹俩,特别是年未弱冠的哥哥马小山,只好上抚瘫母下育弱妹,没有办法挑起了家里的顶梁柱。村里的郎中松大爹对哥哥说,你娘的病如能舍得用药花钱或许还可有治,哥哥便求东拜西地借了不少钱,然后爬山越岭满怀希望地到处寻医问药,可是十来年了,娘的腿瘫虽有好转,却还不能着力,仍需靠着双拐支撑着走路。但是家里却彻底折腾穷了,人家买得起电视装得起电话,他们想都不用想,所有的钱都扔进了娘的药罐子,而且还是债台高筑。
这样的情况下,哥哥的婚事一撂再撂,无疑肯定。
不过,哥也谈过恋爱处过对象,对象不是别人,就是村里的秋兰姐。秋兰姐长得标标致致的,哥哥喜欢她,她也喜欢哥,还和自己情同姊妹。那时他们两个是同学,爹爹也在世,村里人都说他俩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可是爹爹死后娘成了瘫婆,村里人的舌头便卷过来了,马秋兰的爹娘也是慢慢地变了初衷。两年前母亲试探着托人去他们家说媒,秋兰姐的娘的脸上像是挂满了十月寒霜。马秋兰的爹说,穷得叮当响的龟儿子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娶秋兰可以,先拿三万元彩礼来,他拿得出吗?气得娘诅咒老天流眼滴泪,哥哥拿把斧头对着门前的樟树一顿乱砍,马秋兰呢?则是一气之下去了广州,至今未归。
哥哥的婚事老大难,生活的压力与多重打击,练就了哥哥顽强深沉孤僻的性格,除了干活,很少说话。娘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叨在嘴上,常常耷拉张这几年速变成树皮样的老脸,用拐叹息地点着地,唉,山儿,都是娘不好拖累害了你,要是没娘,你也可以出外打工找个婆姨。
娘说这话没有错。这些年村里的后生除了少数人能够娶个当地婆姨,或者干脆找人贩子买个女人,更多的便是靠出去打工连哄带骗地弄个婆姨回家。马小翠也劝过哥,叫他一边打工一边去找秋兰姐。马小山结实高高的个头像座黑铁搭,黑黑的浓眉眼睛一瞪,找她干啥?丑没现够啊?娘听此话跟着叹了口气,唉,是啊,丑倒没啥,主要是她爹她娘如果三日不晴四日倒雨,就是秋兰娃同意了,今后的日子恐怕也是过不安宁。马小翠听了不服气地撅撅嘴,不,我看秋兰姐一定有办法,即使秋兰姐不成还有别的女人啊,你不能学着别人找一个?马小山丢掉手里的铁斧,抬起那颗憨脑袋,俺若走了,娘咋办?马小翠说有我哩,尽可放心。马小山说放心?你能背得动娘?马小翠这才蔫下了头。是啊,娘的腿脚虽能在家勉强拄着拐行走,可是一旦出门还是要背,女孩体弱哪能背得动,于是进一步蔫下脸去,不好再说。
马小翠一直胡思乱想着终于下了山,这时初秋晌午的太阳正好笔直地穿透树梢,在她面前的爆米花丛投下了许多斑斓细碎的亮影。马小翠背起地上的药篓,这些年娘患瘫病时间长了,马小翠跟着村里的郎中松大爹学认了不少诸如田七、红藤、牛膝等中药,经常挖点给娘服用,剩下的便拿去换钱,贴补家用。马小翠心情像朵升降不定的云彩飘过小桥,可是刚到家里,娘却用一张从未有过的笑脸迎接她。
翠儿,快来见过你凤表姨。娘坐在惯坐的山藤椅上,一脸喜气。
凤表姨……马小翠不觉微愕了一下,娘,你说哪个凤表姨?
娘只好瞧着坐于一旁的女人讪讪笑了笑,噢……山外的,年头一多,娘也糊涂了,也只刚晓得。还是你凤表姨记性好,又来看娘。
马小翠这才知啊了一声,只好腼腆一乐,上前恭敬温柔地喊了一声,凤表姨。
倒是叫凤表姨的坐在凳上毫无生分,见闻不但长哎了一声,而且还拢靠亲热得不得了。哟,这就是小翠吧?多俊的脸儿,快过来瞧瞧!
马小翠脸一红,只好连羞带促地走近了两步。马小翠的出身虽然贫寒,但是长相却是出落得非常水灵,称她是山里的凤凰毫不为过。一副窈窕的西施身材,一张漂亮的桃花脸蛋,熟里透红,秀色可餐。尤其那胸部,内面的一对大玉兔,似乎会从罩着的碎花褂中蹦出来。她偷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见这凤表姨显然不像山里人,举止当中透着贵气,言语当中透着脱俗,皮肤根本看不出山里女人的粗糙,不乏有点像嫩豆腐。虽说从她的眼角鱼尾纹上看应该有着四十多岁,但是从她光洁白皙的脸蛋,以及款式年轻的蝴蝶长裙穿着,很难估准她的实际年龄。她的眼神也没有山里乡下人的那种憨滞,灵活热烁得勾来勾去,就像在打流星锤。凤表姨瞟赞过马小翠,又起身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哟——啧啧啧,这么好的外甥女还没嫁人,真是可惜!
马小翠的头一躲,忙矜过脸去。
凤表姨咯咯地母鸡下完蛋样笑着,娘也咯咯地笑着。娘笑完了指着凤表姨,说翠儿,凤表姨这次来是有天大的好事,山那边有户人家,也是一崽一女,同样的娃囝未娶囡儿未嫁,凤表姨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姑嫂二个对换。娘说到这里忽然一下收住了笑,转为轻轻地叹口气,唉,翠儿,娘晓得这样做,肯定让你觉得委屈,可是为了你哥山儿……
马小翠的头有些嗡地一声,这才知道娘为啥今天这般高兴。
同时惊乍之余,一种莫名的狐疑不知怎的山蝗虫样爬了上来。马小翠虽为妹妹,但是头脑有时比哥哥还为灵光。这凤表姨不知底细,从未认得交往,莫不是上门骗人的人贩子才好。马小翠这样一疑便不由自主地抽出了自己的双手,并且还本能警惕地对她再望了一眼。这些年村里的妹子去城里打工,多半都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不愿回来,村里的后生娶不到婆姨,很多就只好去找人贩子买个女人,强逼成亲。那些成亲的女人,都是人贩子从远处逼或骗来的。马小翠每当看到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就心生同情,有一次还帮一个安徽的女娃逃了出去。不过这一次凤女人说是互换,既是互换,就该有位嫂子进门,不会吃亏。顶多像娘所说委屈点自己,可是又有啥办法呢?哥哥那么犟,家里那么穷,如果不牺牲点自己,哥哥恐怕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
马小翠想到这里便有一种无可奈何的释然,不觉抬眼望去,只见娘坐在山藤椅上一脸的忧楚一脸的期盼,真是想儿媳妇都快疯了。娘五十还不到,可那头上的银发,早就像那满夹败叶提前进入晚秋的寒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马小翠的心里长叹了一声,只好柔下脸去,说娘,如果凤表姨真能帮咱,那就等哥哥先行娶进了嫂子,好吗?
马小翠的意思很明白,一定要等把嫂子娶进了门才能自己嫁出去。娘倒没注意,听见马小翠答应了立刻高兴地笑了,并且还一个劲地夸赞翠儿真是个懂娘疼哥的好女娃。凤女人却是听出了玄外之音,不由微正了一下脸色,重新认真审视地看了马小翠一眼。
(二)
但是不管怎么说,凤女人还是挺讲信用的,没过两天,真的带来了一位俊妹子。
俊妹子姓牛,叫牛丽娟。不但年轻貌美人长得漂亮,一头长发行云流水,一件红衣朝气蓬勃,而且一双亮亮的眼与一张白净的脸,两片灵巧的薄唇甜蜜腻贴。她先朝门外劈柴的马小山偷偷地瞧了一眼,然后向坐在山藤椅上的小翠娘明眸皓齿地一笑,接着就粉脸略垂亲热大方地喊了声,娘。山区的婚俗就是这样,说繁便繁说简也简,如经媒妁之言第一次“采家”,女方若一眼同意就可以马上改变称呼,当然也可以含蓄地表示先接触接触,但如果那样很可能后面没“戏”。马小翠的娘声音颤抖地应着,眼里噙着泪光,似乎等了多少年,就为这一天。娘拿起双拐就要下椅子,马小翠忙问娘要干啥?娘便恨恨地骂了骂自己瘫腿,然后便兴奋地挥挥手,快,翠儿,快给嫂子下面去!
马小翠迅速地答应着。不管怎么说,这牛丽娟看来不错,初刚入门,就给家里带来了无有的惊喜,确实难得。真是傻哥傻福,娘和自己也了了心愿。马小翠戒备的阴霾终于扫去,真的高高兴兴下橱煮面。
但是马小山的脸却好像有些微怅,嗒然若失的,似有东西放不下,而且显得难以割舍。他久久地仰望天空,似乎想托白云捎去什么心语。他叹了口气,说大概这是俺的命,终于颓废地坐在柴堆上面发起呆来。
这边凤女人一直不动声色吟笑地坐在那儿,好像看戏一样地欣赏着一场精彩动人的演出。等到欣赏够了戏演完了这才适时地像鸟婉啭着发出声来,说大姐,我帮你的事儿总算办了,外甥和外甥媳妇也都见面双双满意了,我看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明朝,明天就把婚事办了。再说山那边也在等着我,急着想看翠儿。
娘一个劲点头,说是是是,将心比心,凤妹儿说得是这个道理。
于是第二天就真的宴请了全村,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大吃了一顿。晚上又请人闹了洞房,便把婚礼完成了。
第三天,凤女人便向娘催着马小翠上路。古话说女儿是娘的心头肉,突然离开确实难舍难分。马小翠哭红了眼,娘也哭得一塌糊涂。牛丽娟婉婉走过来,妩媚深长地笑了一下,说小翠,我哥今后就托付给你了。马小翠点点头,也说了和她同样的话。娘再三叮嘱说翠儿,到了那边一定要学你嫂子,夫唱妇随孝敬公公,有空就回来看娘……
马小翠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说娘,俺晓得。最后再大哭着喊了声娘,你多保重!便跟着凤女人而去。
这是个早秋,爆米花还在努力盛放着。并且别的秋花亦应季始艳,那桂树的馨香也在开始沁人地孕育。马小翠跟着凤女人七转八拐地坐了一天车,记得是朝安徽的某个方向,最后快近黄昏的时候才在一处山前下了车,踅进一条机耕道,山间穿行了很久方看见前面有处村落。
村落望过去也不大,许才只有二十户人家,并且紧挨大竹园,像撮幽灵似的村团,如不靠近,很难发现。而黄昏里的竹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要不是马小翠居惯山中,怕要吓出魂来。两人战战兢兢地穿过大竹园,在一幢低矮的木房前停下来。木房当之无愧,除了顶上的瓦砾,四墙全是木板。而且非常陈旧,加之暮霭笼罩,沧桑失颜的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屋前不远处有块很大的磨刀石,石旁有位三十多岁黝黑得近乎邋遢的男人在磨刀,那刀窄窄的长长的,不像是伐树斫柴的砍刀,马小翠斜睨了一眼,即是在黄昏也露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寒光。凤女人上前喊了声牛仔,牛仔惊喜地回头喊了声凤表姨,便忙收刀进屋,扬声地大喊着爹爹,一位五十多岁秃着头顶的男人走了出来。
哎哟大妹子,总算把你给盼来了!秃顶爹欣喜若狂,一连叠声地热情把凤女人和马小翠让进屋。
累死我了,牛老哥!凤女人一到屋里就把坤包随手自己家里样地一摔,跌躺在竹制的摇椅里娇嗔怪叫,你这鬼窝子,差点没把我吓死!
哎哟你来不晓得,要是俺晓得了,一定会去路上接你!秃顶爹拖着好听的娘娘腔,一边讪讪地笑着替凤女人倒茶压惊,一边用眼不住地瞄看马小翠,哟,这就是你说的翠儿吧?快过来,坐。
马小翠腼腆地笑了笑,双手接过茶,然后落了座。心中却好生奇怪,这凤女人到底有多少亲戚,怎么像遍布了全国,连这凋蔽的山寨中都有人喊她凤表姨。凤女人银铃的笑声中甩出一串清清的脆响,说小翠,这儿也是我一处远亲,就是我给你介绍的婆家,还不快叫爹。
马小翠没法,只好连羞带怯有点拗口地喊了一声,爹。
有点精瘦的秃顶爹却是扯高音调喜上眉梢地应着,哎——!一边朝旁边站着的牛仔轻叱,龟儿子,还不快去弄饭?今晚俺要喝几盅!
不管怎么说,山寨虽然偏僻,电灯还是有的。过了一阵,牛仔果然端上了几盘热气腾腾的小菜,还有一钵山鸡,香喷喷的。秃顶爹在每人面前放了只酒杯,自己面前搁了只大的。马小翠忙说俺不喝酒,秃顶爹却佯装生气,说哎,酒是山人胆,男女都一样,山里人没有不喝酒的。马小翠无法,只好接了一小杯。但秃顶爹却是大杯大口地敬着凤女人,说大妹子,俺家虽然寒碜,但是牛仔杀猪,吃肉还是方便的。今天你帮俺找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俺要好好敬你。凤女人也咯咯咯地又像母鸡下完蛋样笑着连连碰杯。马小翠这才知道,牛仔刚才为啥磨那种长刀,原来是个杀猪的。但是饥肠咕噜的肚里不争气,在家又吃得肉少,一个月中难得一次,于是便不管那么多,只顾自己吃。
好不容易这顿饭总算吃完了,牛仔开始收检碗筷。马小翠想到既为人媳就应妇道,况且凤表姨说过,牛仔没有娘只有妹子,如今妹子却去做了自己的嫂子,自己今天又在这儿,如果再要男人涮锅洗碗好像不是个理儿,于是只好站起身说,我来吧。便拿起碗筷洗涮去了。
似乎是关心体贴,也像是他们有事要谈,马小翠回到堂屋时大家都怂恿她去睡,他们却在那儿仍然坐聊了很久。声音时大时小,小时交头接耳,大时开怀畅笑,尤其那女的,振荡的银铃在这静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刺耳,像用铁勺搓着铁珠子。马小翠懒得去理,坐了整天车,走了恁远路,真的确实累了。只是又似乎难以入睡,毕竟初入婆门,有点羞涩,有点忐忑,有点兴奋。而山区的夜晚虽极静谧也不安分,总有那么多虫子在叫,有时还杂着一两声凄厉的夜莺。终于入睡了,又觉有座山样的东西突然压到了身上,非常难受,喘不过气来。
马小翠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挣动了一下手脚睁开了眼睛,她以为做噩梦,但是借着板缝挤进的月光,只见牛仔正赤裸着身子,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身上乱解自己的衣扣。马小翠这时又羞又气,然而一想到马上要成为人家的婆姨又只好忍受软让了下来。她轻轻地低唤着牛仔,今晚俺确实累了,再者也还没成亲呢。牛仔似未听见,继续喘息着声音喷着酒气,啥子成不成亲的反正要圆房,今晚明朝不一样?言罢不由分说,只在马小翠细腻而饱满的乳房上狠狠地抓了两把,就粗鲁地扒掉她裤子,嗷地一声进入了她体内。
马小翠疼得哎哟了一声。按理说马小翠今年二十三了,不可能不懂得男女间的事情,这种芳龄的女人,应是春潮正涌,瓜熟蒂实的妙龄季节。马小翠记得在松大爹家看电视,有时候看见那些男女间的亲热镜头,也有不少幻想,可是没想到真的做起来,却是这般无趣,甚至是种痛苦。马小翠不觉心叹了一声,两行酸泪滚落在枕边。
第二天,马小翠心想牛仔和秃顶爹,肯定也会像哥哥娶嫂子那样,整菜摆酒,宴请全村。没想到父子俩只是简单意思地弄了一桌酒饭,随便在村里叫了几个头人。晚上也没闹洞房,凤女人也没多呆,中饭后正好有辆运木材的车子进城,就急急忙忙地搭车走了。
马小翠觉得非常委屈,就这样冷清清地成婚没当回新娘,真的不是滋味。但是难过归难过,只好不计较。接下的日子马小翠她谨遵母训,洗衣做饭,尽职尽责。有空还下地干活。但是她很快发现,原来这父子俩不但都是酒鬼,而且还性格都很粗鲁,牛仔还有时动手动脚,凶狠起来真的像一个屠子,毫不怜香惜玉。一个月后马小翠好想回家看看,就故意调侃着牛仔,说你能陪俺去看看娘吗?大女婿还没见过丈母娘的面呢。牛仔听了瞪起薄醉的红眼,看啥子看?没空!马小翠顿时哀哀地,可那儿还有你的妹子呀,难道你连妹子也不愿意看?妹子?哪里来的妹子……牛仔说到这里急忙住了口,似乎酒一下醒了,噢……你是说丽娟吧?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看!马小翠这时的眼里噙着泪水,想不到你原来这么狠心。马小翠的话一下触怒了牛仔,金刚似的牛仔立即懊恼地挥起了拳头,我叫你顶嘴,叫你顶嘴……可怜马小翠一顿被牛仔拳打脚踢,就像一头被宰的母猪,嗷嗷惨叫。
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不但近乎虐待,晚上还要小心侍奉。自从变成女人的初夜几在强暴中完成,马小翠对性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但牛仔却像一头精力旺盛的公牛,每晚都要在她的身上乱咬乱爬。如果有得闲,那就是他每隔时日要出山购猪,一去几天,方能回来。
然而没想到这样的闲隙也是很快被打破。秃顶爹嗜酒如命,并且一旦喝多了,只要牛仔不在家,便对马小翠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馋相,常常勾勾地盯着马小翠的脸与胸,盯得马小翠提心吊胆,毛骨悚然。马小翠讨厌他的娘娘腔,怕看他酒后猫儿闻腥的色样,更怕他那双似乎想穿透身上的衣服,窥视自己身体隐秘的猥琐眼神。有一次终于出事了,那一天牛仔又去购猪,晚饭时秃顶爹非要马小翠陪酒,马小翠无法,只好陪喝了两小杯。秃顶爹顺竹爬杆,放下酒杯便紧盯马小翠,盯了一阵禁不住去摸马小翠的手,嬉笑说哎呀翠儿,你咋长得天仙似的,越看越漂亮?马小翠一惊,急忙抽出手来,说爹,俺可能喝多了,头晕,想睡。便借故躲入房内。谁知秃顶爹却如影随形,不但紧跟着马小翠进了房门,而且还猛的一下把她抱住了。马小翠又急又气,当下悲鸣地对着秃顶头,爹,俺可是你的亲儿媳妇呀,咋能这样?谁知秃顶头非但不住手,反而恶狠狠地变色一改娘娘腔,对她喷着酒气,啥子爹不爹,你是俺三万元买来的,儿子用大头,老子连碰都碰不得?
马小翠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你说俺是你三万元买来的?秃顶头说你以为你是啥样女人,金枝玉叶啊?马小翠这时一阵大骇,顿觉天旋地转,就要瘫痪。天哪,原来是这样,原来事情是这样……自己小心翼翼,结果还是让人给骗卖了……马小翠几乎摇摇欲坠地倒退了两步,木偶僵尸般地任由秃顶头解掉衣带,扑倒在床。
一夜无眠。一夜无眠的马小翠再哭无泪,因为泪水流干了,剩下的只有愤怒涌动的鲜血。可也慢慢地理出了头绪,理出点头绪的她,不得不把涌动的血液压了压。她恨牛仔,恨这秃顶头,更恨那将自己骗进火炕的凤女人,要是找到她,一定要把她剥皮抽筋,方才解恨。马小翠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逃,对,逃!一定要想法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去找凤女人。可是逃有那么容易吗?出了今晚的事情,秃顶头定会更加防范的,不要逃跑逃不成,反倒招致毒打,想逃再难。
第二天马小翠照常早起做饭,若无其事的,好像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只是眼睑有点肿,脸色有点青,精神显得萎糜不振。秃顶爹破天荒地第一次上前关心她,说翠儿,若不舒服就去房里歇着吧,要是累坏了,俺都一样心疼。说完怪异一笑,咧开嘴露出了几颗黄牙。
马小翠不理,只是微微地睥睨了一眼,拿起竹蓝,溪边洗衣去了。
好不容易又再熬过了一些日子,也就到了初冬。山里的冬天虽不明显,但也早已有了寒意。除了那些常绿耐寒的,很多的树木都是经不起风霜,枝枯叶落,满目萧索。许是年龄有些大吧,加上季节变得快,秃顶头这些天不知怎的经常双腿麻木,酸疼痹胀得整日叫唤。不是咒自己的双脚,就是骂该死的天气,要么叨无用的郎中,当然有时候也拿马小翠出气。马小翠灵机一动,半装怜悯半装孝顺地走上前去,爹,要么俺上山给你挖点草药吧,或许管用。秃顶头也是病急乱投医,见闻马上凶眼一瞪,晓得采药还不快去啊?你想痛死俺?继而又换上副嬉皮笑脸,嘿嘿嘿翠儿,要是你真的治好了这腿,俺绝亏待不了你。
马小翠暗喜,真的扛锄上山,采了点红藤活血浸酒,挖了些田七牛膝等药煎服。说也奇怪,吃了她的药腿痛真的轻松了不少。这下秃顶头高兴了,哎呀翠儿,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就每天要马小翠上山给他采药。开始的几天他还警惕地要马小翠不要误了回家做饭,但是慢慢地变得戒备放松了,对她的傍晚才归也不指责。于是终于有一天,马小翠事先将一包衣服藏于篓内,然后来到同凤女人来时的公路上拦下了一辆汽车。司机嘎的一声刹车骂她找死,马小翠却噗的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师傅,请你发发慈悲救救俺,救救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