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忠和他的女人们
一
顶忠夹起一条“Ｕ”形的针宫鱼放入口中咀嚼，然后抿口啤酒咽下，很夸张地呵出口长气。针宫鱼下酒是顶忠的最爱，韵玲炒针宫鱼真是有一手！同样是鄱阳湖纯天然野生的针宫鱼，经韵玲的手一弄，金黄酥脆、香甜可口，好看又好吃！ 不象有些人，炒个针宫鱼，吃起来一股苦涩臭味。
顶忠又“咕咚”一声咽下一大口啤酒，边呵气边嚷道：
“韵玲，忙啥呢？来陪我喝两口。”
“来啦！”韵玲手里拿了把蒲扇，一阵风样转到顶忠身边坐下，给他倒杯酒。“老公，收工早点，今天又很累吧？”
“不累，不累，老汉我还留着劲，等下我洗过澡还要去推车呢！”
“推车？上哪推，你还要出去啊！老公，钱是赚不完的，喝完酒，洗洗早点睡觉。”
“出去干啥，就在家里推车啊！”顶忠一脸坏笑盯着韵玲说。
“没个正形，喝个酒都是一肚花花肠。”韵玲猛然反应过来，笑着一蒲扇砸在顶忠背上，心里却很受用，一脸酡红。
“今晚这么清爽可人，你好排场！”顶忠最喜欢看韵玲害羞和发嗲的样子。
“是么，老公喜欢我吗？今后别赶我走就好喔！”
“你这是什么话，你来我们家，我们一家老小都享福呢！”
“那是你命好，福气好！你是我的靠山，我的天，我跟着你也会享福的！老公，白天别太累，钱是赚不完的。”
“嘿嘿，你猜我今天搞了多少？”
“五十或八十、一百？”
“不对，太低估我能力了，再猜，估计你很难猜到。”
“一百六、两百、两百四？”韵玲见顶忠还一个劲地摇头，一咬牙说：“难道上了三百——”
“哈哈，三百多块，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今天运气好，上午碰上两个食堂要煤，拉了一千三百个煤球，分别上五楼和六楼顶上，赚到近二百块。下午同别人合伙卸了一大卡车地砖，一人分了一百多块。”
“天哪，不要命啊，那么累，我不许你今后这样要钱不要命，听到没！你这样还不如回砖瓦厂做砖坯。听我的，明天我们还是去买辆三轮摩托车，拉货轻松些。”韵玲心疼地扳着顶忠的肩说。
“没事，我吃得消。买辆三轮摩托车得六七千，暂时没那么多钱，等些时候再说。”
“我早说了用我身边的钱买，你就是不肯，算的这么清，哪像夫妻。”
“妆红上学，差不多用了你上万元，哪能还用你身边的钱来买车。”
“唉，你这人就是死脑筋，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跟你说个事，你外甥女上午又来了，还是那事，我也是被缠得没办法，帮你签了份二十年期缴的，保障二十万的健康加意外的保险单，你每天做这样的事，让人很不放心，买份保险，就是买份心安。”
“这个晓楠怎么这样不听话，我不是跟她说好明年买么，怎么这样急，气死人，我得给她打电话，让她把单退了！”顶忠边说边往口袋掏手机。
“哎呀，你这个人，签都签了，打电话吵着你姐不高兴呀！晓楠不是说了吗，保险早买早得益，还省钱呢，你又不是不知保险的好处，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啊，别再去吵人。”
这话倒是不假，自己能住上三层楼房，真是多亏晓楠和保险公司，但这也是前妻曲兰拿命换来的。顶忠想到这，便沉默不语，只顾埋头喝酒。韵玲见氛围不对，边用蒲扇给自己男人扇风，边软语相劝，慢慢地扯开着话题。
二
顶忠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幼丧父，是母亲孤身一人把他和姐姐菜花拉扯长大成人。但家里实在太穷，一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里，只有一张老式歪斜的屏风床和两条长凳，门的左边搭个铺，是顶忠的床，门的右边是灶台和一张破饭桌，这便是顶忠家里全部的家当。再穷的人家，女儿还是不愁嫁，但顶忠想娶媳妇就难于上青天。好在顶忠的母亲早有心计，但凡有人来给女儿菜花提亲，必须接受小姑换嫂子的条件，就是男方必须要拿女孩来换。十九岁的顶忠就沾了姐姐的光，姐姐相了个二婚嫁了过去，顶忠也娶到姐夫的侄女洋花为妻。
妻子洋花一直在沿海打工，正月还没过完，就回工厂上班。顶忠因为早前已在村里捕捞队入股，天天要去鄱阳湖拉大网打鱼，只好和妻子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好在洋花和姐姐都先后怀孕，几个月后洋花回家养胎，对家里的经济状况很不满意，没少同顶忠吵架。年底洋花生下女儿妆红，姐姐也生了个外甥。第二年正月一过完，洋花扔下女儿又外出打工，不久打电话来提出要和顶忠离婚，然后就杳无音讯。
寻了两年，娘家和婆家都没寻到洋花的消息。顶忠的母亲和姐姐只好又四处托人，想帮他再娶门亲。可是谈何容易，家底本来就薄，又多了个拖油瓶女儿妆红，加上母亲患有严重风湿，一变天就卧床不起，谁愿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顶忠就一直单身混着。
这年春天雨水特勤，鄱阳湖水暴涨，初夏时分就超过19米警戒水位。顶忠的捕捞队倒天天满载而归，但市场上的鱼泛滥成灾，根本卖不到好价钱。到六月底，水位直抵22米，鄱阳湖上游很多圩堤溃决，沿岸大片农田和房屋被淹。
鄱阳湖的湖面上便漂有很多顺流而下的漂浮物：最多的是木板、泡沫箱、空瓶子，有时也有木材、日用品和家具。湖边穷巴得岭下的黄金咀，是巍峨的北山延伸向鄱阳湖里的龙筋末梢，这里是打捞漂浮物的最佳点。湖滩集聚了很多人，大多是顶忠所在的黄家堰村村民。很多年前，也涨过一次大水，村里很多人在这捞到木板、木盆、桌子、凳子、梯子等，最绝的是瘦筋给他老娘捡到一口上等的好棺材，镇巴佬的细崽牵到一条水牛回家。
顶忠也去黄金咀碰运气，但他是晚上去，白天要随捕捞队下湖捕鱼。晚上黄金咀一般没人，因为黄金咀靠岸一头有片乱坟岗，白天老有乌鸦叫，晚上经常有鬼火游荡，加上每隔几年，鄱阳湖湖浪总把死人尸体推向黄金咀湖岸，在村人眼里，黄金咀是个很邪气的地方。白天人多，不觉得什么，晚上就不敢出门。
但顶忠不怕这些，吃过晚饭，肩上扛着菱盆，手拿着小木桨和手电筒就去了黄金咀。到达后照例用手电在湖面照照，看看有没有什么目标，照了一遍没什么发现，便让自己强壮的身体依靠在崖岸休憩，手指夹着烟卷，眼睛看天上的星星，耳朵听远处的蛙鸣。
顶忠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和放松，不期而至的心事就像粼粼的湖浪向四周漫开。蛙声渐渐稠密起来，不远处的水草丛中响起一阵高亢清越的蛙鸣。顶忠曾在渔船上听老艄公说过，雄青蛙是靠鸣叫求偶的，如果叫声越大越响亮，表明雄青蛙越强壮，可以吸引到更多的雌性青蛙来交配。顶忠的脑海映出这些画面，身子也就莫名地热起来，继而血脉贲张，最后只好用双手帮忙释放，才舒缓平静下来。
顶忠正当盛年，对女人的渴求是可想而知的！但贫穷扼杀着自己的欲望。想着自己内心的压抑，黑暗中的顶忠感到很委屈，可这压抑和委屈无处诉说，难受的泪水肆意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顶忠的情绪渐趋平稳。他站起身，用手电筒最后搜寻了一下湖面，准备回家睡觉，但手电光被远处一滩黑物吸引。顶忠擦了擦眼睛，细看好像是个摔稻谷用的禾斛。捡个禾斛也不错，今晚没白来。顶忠便把菱盆放在水中，自己坐进去，朝禾斛划去。等菱盆靠近禾斛，才看见禾斛里面的一角还倚着一个恹恹的女人。顶忠赶紧把禾斛推靠岸，顾不上菱盆和禾斛，抱着女人便撒丫子跑回家。
三
这女人便是曲兰。
几天后，曲兰的身体恢复了体力，开始下床走路活动，只是神情有些恹恹寡欢和木讷。曲兰很年轻，看样子同顶忠年龄相当，身材也饱满，只可惜左脸延伸至颈脖以下全是白斑。顶忠娘问她家庭情况，她只是说孤身一人，其他只摇头不答。曲兰没提走人的话题，顶忠娘俩也不赶她，就这样在顶忠家呆了下来。慢慢的也干些家务事，特别是在顶忠娘卧病的时候，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是她一人操劳，俨然是一个十足的女主人。腾出顶忠全力在外揽活做。
下半年鄱阳湖湖水锐减，没什么鱼捕，顶忠便退出捕捞队，在邻村的南柏湾红砖厂找了份事做。那时砖厂还没普及做砖机，全是手工摔坯和切割成型，是个力气活。砖厂老板见顶忠人高马大，让他做坯。好在顶忠有的是力气，跟着那些老工人干了几天，很快就适应下来。
菜花每次回娘家，见曲兰忙里忙外，一把好手，人也变得活便。也私下找医生了解过曲兰的白斑病，听医生说过白癜风对性命和遗传构不成威胁后，便同娘商量，让顶忠和曲兰成亲，娘也早有那个意思。便去王瓜嘴村找王半仙，查得俩人的时辰八字很合适，就找俩人商谈。顶忠是百分之一百同意，曲兰当着娘的面不置可否，但内心也很喜欢顶忠的健壮和勤恳老实，同时私下征得顶忠保证，永远不在白天或灯光下看她的身体后，才同意成亲。
曲兰身上大面积的白斑是她永远的痛！她曾经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都是结婚两三天就被男方退婚。新婚之夜人家一看她满身斑驳的白斑，满身惊吓和恐怖，哪有兴致继续共度良宵！加上村里人的偏见和疏远，家人对她也是恨铁不成钢，曲兰便对生活没了兴致，正想寻死解脱。此时正好村里外围的圩堤溃决，村里人和家人都逃往高处，她不想走，溜进院内的禾斛里随浪飘荡。
年底，顶忠和曲兰便成了亲。灯一关，顶忠在黑暗中只感觉到，搂在怀里确确实实是个柔软无骨的女人，手感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温存和柔情一样不少，顶忠万分满足。在同床后才发现曲兰还是个闺女，爱怜自然又多了几分。
其实，男人很难坦然面对自己的女人独自拥有秘密，顶忠也不例外。曲兰的身体后来还是被顶忠偷偷看过，那天曲兰感冒，晚上吃了药睡得比较死，顶忠便偷偷解开了她的睡衣，窥探了心中那个深深地压着他神经末梢的胴体，只见曲兰的乳房下、小腹上、大腿侧和私处，全是一圈圈一饼饼的白斑，那白斑乍一看白得很是瘆人。但那一身白斑映在顶忠的眼里，如同文艺青年欣赏人体彩绘时的神怡，只是白斑少了人体彩绘的创意和章法，却丝毫不影响顶忠对曲兰爱屋及乌的心理，也让顶忠看清曲兰内心的创伤。为了排解她内心的担忧，顶忠决定给她一个定心丸，便拥曲兰入怀，并吻醒她，承诺将来一定带她去大医院治白斑病。满脸泪痕的曲兰其实知道白癜风是不能根治的，但被顶忠的宽厚和爱意感动，回报他的是激烈的长吻。
内心的积郁突然被彻底除去，曲兰便对生活焕发出极大的热忱。
四 曲兰每天在家精心侍奉婆婆，带好女儿妆红，在自留地种了很多疏菜。另在山坡新开两块荒地，种上红薯和玉米。让顶忠在砖厂赊了几车廉价的砖头，砌了间猪舍，顶忠便从邻村买来两个小猪仔养。当小猪开始大上食欲时，刚好红薯藤和玉米就顶上来了，曲兰有时也会撑着小船，去湖边浅滩捞些水草给猪吃。剩余的砖头围了个小院，然后去城里买来十多只小鸡放在院内圈养，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家庭便诞生了。 在顶忠看来，有个健康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家里永远清爽干净，进门有热饭吃，出门有洗浆干净的衣服穿，最重要的是晚上有热炕头睡，枕边有人说悄悄话，当然再也不用自己伸手进裆应急解决问题。 顶忠是个挺容易满足的人，他觉得拥有了曲兰，便拥有了世界！ 曲兰进家不到三年，顶忠便在村后山脚清理出一块地皮，然后在砖厂赊来砖瓦，去北山连买带顺手牵羊搞齐木材，拿出自己全部积蓄，又向姐姐菜花借了些钱，好不容易盖起了一栋时兴的三间瓦房，终于搬离了那间千疮百孔的土坯房。喜得顶忠娘眉开眼笑，成天乐呵呵的。 美中不足的是，顶忠娘盼孙子的愿望总是落空。在结婚的第二年，曲兰给顶忠添了第二个女儿兴红。盖新房那年，又怀孕，顶忠娘去王瓜嘴村找王半仙测字，王半仙测得结果是女孩，顶忠娘便亲自带着曲兰去城里做了人流。结果做人流的医生说做掉的是个男孩，气得顶忠娘回头想找王半仙理论，被村里的疳积婆丁梅心拉住劝导：“神仙的事，信则灵，不信就别求人家。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谁没个疏忽。再说，人家只是个半仙，哪能什么事都料事如神。女人生孩子，还不是母鸡下鸡蛋似的，分分钟就搞掂，这次不行，让顶忠晚上再加把劲回头再生”。顶忠娘摇着头只得自认倒霉，但黄家的香火不能断，自己寡居半辈子，含辛茹苦将顶忠抚养大，为的就是让黄家的鼎钟传承下去。要不，自己死后哪有面目去见顶忠的爹。 传宗接代的任务曲兰还得继续，曲兰亲生的第二个女儿琪红又出世了。可计划生育的干部也上了门，超生罚款五千，然后去乡卫生院上环。没钱，顶忠娘的老屏风床被搬走。过了半个月又来了，还是没钱，干部们要上房揭瓦。顶忠娘哭诉着哀求，最后说好一星期之内交三千块钱两清。一年后，曲兰又怀孕，村干部上门动员去引产。顶忠娘又来哀求，缴了五百块暂时过关。一个月后，呼啦一下来了二十多人，乡政府里过来的，要曲兰引产结扎。顶忠娘又想像老母鸡样的护着鸡子，但现在面对的不是老鹰级别的对象，很快曲兰被押上中巴，顶忠在冲突中也被抓，只因妨碍公务，得拘留十五天。当一行人马上象风一样消失后，只留下顶忠娘在那呼天抢地。 虽然家徒四壁，但无后的现实，还是让顶忠一家耿耿于怀。四年后，三十三岁的曲兰被偷偷带到省城，又接通了输卵管，不久后，再次怀孕，曲兰被结过扎，就像生死薄被阎罗勾除了名一样，再无计生干部来骚扰，这胎又是生了个女孩，确信养不活，女娃被遗弃在县车站候车椅上，有意让人抱走。好在随后的第二胎总算生了个儿子德宝。曲兰经过这一连串的生育、人流、引产、结扎、重接输卵管和再生育的折腾，身体早垮了，体弱多病，三十几岁的人干瘦得像六十岁的老太婆，身上白斑扩满全身。 生活还得继续，岁月不因苦难而凝滞！ 顶忠的大女儿妆红在姐姐菜花家生活，和菜花的儿女晓楠（姐夫和前妻生的）作伴，正读高三，由于有晓楠时时的辅导，成绩一直冒尖。晓楠大学刚毕业，学保险专业，在人寿保险公司实习推销保险。顶忠很支持妆红读书，盼望着有一天妆红也能象城里人一样，领工资生活。但现在看曲兰身体太差，加上难以支付妆红的学费，想想还是决定让妆红退学回来，帮持家务。晓楠坚决反对，但自己也无经济实力帮妆红。看到手中的手机，她想到了网络，便在家乡网站发求助帖，将妆红家和她本人的情况作了说明，并配发了妆红一张照片。被置顶后的帖子反响很大，只是同情的多，答应出资帮助的少。但这个帖还是引起妆红的学校重视，班主任代表学校来家访慰问，将全校师生捐的六千三百块钱交到顶忠手里，并承诺明年的学费免交。 晓楠在帖子发出三天后，收到网友“重新生活”的站内短信，说自己后悔没读多少书，愿意资助妆红今后大学的一切费用，直到毕业。但有一个条件，要去妆红家看看。为表诚意，先期打了两千块钱过来。晓楠把钱同这事与舅舅一说，顶忠当然高兴，就不再提妆红辍学的事。 网友“重新生活”真的到黄家堰村来了。是晓楠陪她来的，是位年轻漂亮的女性，虽然纹着眉，但仪表大方，衣着干净朴素。顶忠一见面觉得她面熟，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女人则盯着顶忠转圈看，曲兰也觉得纳闷，毕竟人家是客，只有连忙劝茶。 “请问大哥叫什么名字？”女人轻声地问。 “我叫黄顶忠，认识吗？” “真是黄大哥您啊，你变化太大，不说我不敢相认。这么巧！我是郝韵玲呀，那年还是你帮我抓住抢包贼呀，有印象吧！” 抢包贼！哦，对对，想起来了。 顶忠记得那年因计划生育拘留十五天，刚从派出所出来, 走到一水果店门口，就听到有人高呼抢包抓强盗的呼喊声，抬眼一看，一辆摩托车怒吼着高速向这边冲来，后面一名女士拼命地追。顶忠来不及多想，顺手抓起一扇香蕉迎面朝摩托车砸去，正砸到车手的口鼻上，随即摩托车就翻倒。顶忠跃上前摁住后座拎绅包的歹徒，同随后围来的群众一起将俩歹徒制服押回派出所。从派出所出来，顶忠这才发现事主是位香艳的女人，女人对顶忠千恩万谢，另塞一沓百元钞票给顶忠酬谢，顶忠坚决不收匆匆走了。这让目送他远去的香水女人，站在大街惆怅良久。 “黄大哥，那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不知道，我那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那时我刚花十四万在再就业市场买了三间门面和一套新房，包里就放着房产证和一些相关的手续票据，里面还有身份证、银行卡和一万现金。” 郝韵玲与顶忠重逢很兴奋，特别是看见乖巧的琪红非常喜欢，言谈中流露出想收养的念头，但在曲兰不置可否的微笑下作罢，只是后来韵玲经常送吃的来看望琪红。 晓楠在这次会面中发现舅妈精神不振，建议带舅妈去医院检查一下，有病看病，没病也让人放心，然后再买份健康保险。检查的结果是没什么大毛病，就体虚缺营养，保险是没钱买。但晓楠还是很担忧，决定自己先垫了两千块钱，以舅舅的名义替舅妈买了一份，期缴二十年，保障十万的重大疾病兼意外险。今后如果妆红出息了，可让她续缴。 过年后，上半年的天气又反常，老下雨。妆红高考很顺利，估分最少上了二本。 这天又是雨天，顶忠的姐夫四十岁生日，全家人都高兴的去庆祝，曲兰身体不爽，一个人留在家休息。不料灾难降临，屋后山体滑坡，靠近山脚的四栋房子全被夷平，顶忠的家也没有幸免 。傍晚六时，曲兰的遗体才被武警挖出，四栋房子倒塌，三人获救八人遇难。顶忠的娘在悲伤中病倒，拖了两月也去世了。 政府的救济很快到位，四栋房子移到村前重建。村后的山体被削去不少，空出的土地种上树留作缓冲带。庆幸的是晓楠给曲兰买的商业意外险也生效，两千来块钱换来了十万保险金的赔付。 曲兰的去世对顶忠打击太大。想想她对自己的好，对黄家的贡献，为黄家所吃的苦，还有自己失信没带她去大医院治白斑病。顶忠觉得确实欠她太多，加上娘的离去，成天伤心萎靡不振。这期间多亏韵玲经常来帮忙收拾，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子，顶忠的生活才不至于潦倒混乱。 五
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消融，痛苦才会慢慢走远，人也会振作精神起来，又会在下一个路口或不经意的拐角处遇见新的幸福。顶忠自然也不免俗，到年底时，妆红也从大学回家，韵玲只是孤身一人，自然留她一起过年。通过一年半的接触，顶忠对韵玲的情况也大致了解：十多年前，孤身一人南下打工，后来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一个大她十多岁的老板。母亲过世时，因丈夫生意处于关键时刻，没来得及回家奔丧，家人生气和她断绝了关系，连后来父亲过世都没通知她。结婚七八年，没生孩子，开始没在意，后来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先天性不孕，丈夫就疏远她。再后来发现丈夫在外找了小三生了孩子，同丈夫吵架，被迫离婚，分到一大笔钱后，便回家在县城置办了房产。近年来工作之余，便四处物色目标，想领养一个孩子，只是迟迟没能如愿。 晓楠和妆红商量，想撮合顶忠和韵玲。这样双方都好，更利于兴红、琪红和德宝的成长。韵玲自然是想融入这个大家庭，不然不会一年多来，无怨无悔地帮衬着顶忠照料小孩收拾家务。顶忠也看出韵玲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又和孩子的关系很融洽，是应该对韵玲有个交代，不能老拖着人家。便同意两人结合，但立了个约法三章的字据：第一，韵玲的存款和县城的房产不属于夫妻以后的共同财产，永远归韵玲个人所有；第二，结婚后不去县城生活，仍在农村生活；第三，韵玲一旦有新的感情归宿，顶忠会无条件放行。顶忠还真不是个贪婪的人，他有自己做人的原则！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韵玲了解顶忠的秉性，明白这是他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便没过多的纠缠就同意了。结婚后，顶忠又一次领略到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如果说同杨花是互动形式的，双方都是试探着前进。那对曲兰就是服务形式的，主动权还是控在自己手里。而韵玲完全不同，主动权心甘情愿让她控制，花样多样化，确实是一种享受和销魂。 韵玲不同意顶忠再去砖厂做坯，建议去县城做点小生意，反正不用租门面。顶忠是个有主见和原则的人，不同意去县城，说县城的生意很难做，稍不慎就赔本。不过自己马上奔四十的人，不再年轻，在砖厂做是有点累，便决定家里的农田也让给别人种，就跟村里的耶潺佬去县城打零工，早去晚回，见啥做啥，自由的很。韵玲拗他不过，知道他不去县城做生意，是怕别人知道实情，笑他靠老婆帮衬过日子，只得先由着他去，今后再慢慢想办法改变。 韵玲自己在家边侍弄三个孩子，边请人将家里装修一番，然后换上新的家具和电器，又打了水井，装上太阳能和自来水，将家里弄得跟城里不相上下。顶忠也拗她不过，就由着她搞。村里人来参观时，韵玲绝口不提装修的钱是自己出的，都说是顶忠赚来的。闲着没事时， 也去村里建发的卤蛋厂手工剥禽蛋，赚点零花钱，村里很多女人都在那剥禽蛋。建发的卤蛋厂生意很好，经常有全国各地的客户来厂里参观下订单。 六
由于顶忠的执意不肯，韵玲想给顶忠买三轮摩托车的事就不了了之，日子如水般悠闲地流去。这天韵玲又来建发的卤蛋厂剥蛋。不久建发领着一位南方来的胖胖的客户来车间参观，韵玲没在意继续剥蛋。当这位客户转到韵玲身边时，便停下来，端详着韵玲说： “这不是兰草小 姐吗，真是有缘呐，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老板，你认错人了吧。” 韵玲一抬头，一见这张猪头脸，脸都吓绿了，站起身想走。 “诶，别走，咱好好聊聊，是不是又攀上更大的富豪，就忘了老情人！”猪头脸拦住了韵玲的去路。 “无耻！给我滚远点！”韵玲愤怒的盯着猪头脸，心却在滴血，知道今天凶多吉少，自己辛辛苦苦求来的幸福，正一点一点地被猪头脸践踏踢碎。 “我无耻？哈哈，你以为你从了良就是黄花闺女啦！”猪头脸回头对大伙说：“大家想听风流韵事吗，我给你们讲讲这女人的故事。这女人纹眉的八百元还是我出的，她左手腕有一颗纽扣大小的红色胎记，肚脐眼以下一手掌的地方有颗红豆大小的黑痣……” “你这恶棍，我砸死你！”韵玲将手里的禽蛋一下砸在猪头脸上，转身跑出卤蛋厂。 但韵玲是鸡婆的消息在黄家堰炸开了锅，村民象说书似的热炒这事，说什么的都有。韵玲知道这事瞒不了顶忠，晚上等顶忠吃过晚饭后，便向他坦白了一切，坦承自己年轻不懂事误入歧路，现在铁心要做一个正常的女人，以前自己之所以没说实话，是太留恋眼前这个温馨的家，怕失去一个女人为人妻为人母的权利。顶忠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脑子太混乱，小时经常听瞎子击鼓讲传，讲的多是霍小玉、李师师、柳如是、杜十娘、和董小宛等风尘女子的故事，故事凄美动人，听的人都会洒一掬同情泪。都说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些biao子都是很有情义的！顶忠漫无目的想着老传里面的香艳故事，完全忘了眼前还坐着一个泪眼婆娑的韵玲。 第二天，顶忠没去县城揽工，她想去姐姐家走走。早早出门，还是就碰上发小懒筋，懒筋当胸就是一拳：“好小子，胃口不小，天天吃鸡，小心噎死你”！顶忠没搭理他，一甩肩侧身走了过去。“你小子神气个卵，不就是捡了一只破鞋么”！ 懒筋喋喋不休地远去了。顶忠怕再遇上村里人，便急匆匆绕道田埂小路而去。快到姐姐村庄时，很意外地碰上一个不想见的人——杨花！但看在妆红的面上，只好同她在路旁的廊亭里坐下。 从杨花的叙述中得知，那年杨花是跟内蒙人走的。先是在珠海过了几年逍遥的日子，后来内蒙人回家接管父业——开采小煤窑。几年下来身价暴涨，便跟风在鄂尔多斯投资房产，赚得满盆满钵，全国全世界旅游逍遥。可这两年房产调控，鄂尔多斯房产泡沫破碎，一夜间债台高筑。杨花又来一个不辞而别，等逃回了十多年未回的故乡，才记起故乡还有个女儿妆红，想探视一下。顶忠对杨花的这种人生观很是厌恶，坚决回绝了杨花的要求，俩人不欢而散。 顶忠和韵玲的话都变得很少，两人也不大外出，就像聋子对哑巴在一个屋檐下处着，顶忠便让韵玲暂回县城居住，自己想单独冷静一段时间。姐姐得知韵玲的底细后，哀叹命运捉弄人，虽然对韵玲不舍，但还是不赞成两人继续。晓楠却很理性，韵玲已洗心革面，有过正常人生活的权利，她也在竭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应该获得机会。 可韵玲前脚走，杨花后脚就跟进门。嘴上说是看妆红，却赖着不走，以女主人自居，但三个孩子没人愿跟她亲近，反而成天吵着要韵玲，家里被弄得鸡飞狗跳，顶忠成天焦头烂额，哪有心思梳理自己跟韵玲的事。韵玲知道杨花回来的消息后，很是伤心，便去外地旅游散心。 七 这天上午，顶忠和耶潺佬都没揽到什么活干，便早早的同去老地方找饭吃，穿过一条马路时，顶忠躲闪不及，被一辆疾驰而来的遮牌皮卡撞飞，不省人事，皮卡强行逃逸了。 顶忠后颅骨被撞破裂，颅内大面积积血。在医院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才恢复一点意识，危险期总算度过了，但他老用手拉扯头上的绷带，因此身边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医药费也是个大问题，一天要交上万元。好在韵玲为顶忠投过意外险，保险公司三天之内送来伤残理赔款一万元。杨花头天来医院探望了两次后，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晓楠很鄙视堂姐，马上又想起了韵玲，这是一个考验韵玲的绝佳时机，但打她电话关机。中午吃饭时晓楠去了网吧，在家乡网站发了个车祸的新闻帖子。帖子中上传了很多，昏迷中的顶忠躺在病床上的图片，并有意夸重了顶忠的病情，说可能会成植物人，终生要人护理。但愿韵玲能看见这个帖子，晓楠不住地祷告着。 晚上是晓楠在病房护理，菜花回家催丈夫筹钱并照看顶忠的三个小孩。凌晨三点时，病房门被猛列推开，韵玲踉跄地奔到床前，失声痛哭，晓楠看得出韵玲是一身的疲惫。原来她在南京游玩，午休醒来便在网上看见晓楠发的帖子，立马就赶往机场回家。 三个月后，彻底恢复的顶忠在韵玲的陪同下，带着孩子们第一次踏进了韵玲在县城的那套房子的门，他们决定在这长住下去，孩子们也转来县城的学校里读书了，顶忠一家也融入了进城的大浪潮中。 2013 05 14 [ 此帖被泪中鱼在2013-05-14 21:5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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