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训扬新风之394篇题为《1926年景德镇“三尊大佛”之首余英泾的时代榜单》,钩沉了都昌县南峰余晃村人余英泾跻身北伐战争时期的景德镇“三尊大佛”之列且成为首富的前因后果,此篇挖掘余英泾为人处世作派与瓷都创业历程。南宋年间的“景德镇”三字篆刻
余英泾1929年秋辞世,距今已快一个世纪了。一代陶瓷实业家的身影在时光的穿梭里日渐模糊。后人回望余英泾的生平,他孙女余英眉与曹时生先生合署名撰写于1990年前后的《“三尊大佛”首尊窑户余英泾》一文,成为绕不开的参阅。都昌县政协原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91年10月编辑了《都昌人与景德镇》(第三辑),收录了此文。篇末对俩作者的简介是:“余荣眉:女,1946年生,都昌县南峰乡余晃村人。1964年毕业于景德镇医专,现任浙江省富阳县政协委员、农工党县总支副主委、中医骨伤科医院护理部主任。曹时生:男,1945年生,都昌县芗溪乡石坑村人。大专文化,现任景德镇市粮油供应公司经理办公室主任。”我们根据此文所载事实,并结合作者采访所得,为余英泾“大佛”尊容画个像,亦是为都昌历史名人存史料。 父亲的严加管束
余英泾在他人生中年而位居景德镇首富,不是承袭家业,而是自创锦绣,但父亲余寿显对他从小严加管束,为作为独子的他赋能了精于算计的童子功。 余寿显按都昌余姓杰一公辈派,是“显”字辈,中国传统姓氏文化中有将宗派置于名字最后一字的式格。南宋年间曾侍读于白鹿洞书院的余杰一(1179——?)发脉南峰、芗溪一带不少余姓村庄,杰一公其孙余丙三之九世孙余访(晃),字德济,号金山,于明正德年间由枣树下(今属都昌县芗溪乡声扬村委会)迁金山庄,后人以祖讳名称村名,兴盛起余晃村。余姓得姓始祖由余 谱像
丙三公泰五、昂二支脉第71世至100世的派诀是:“翀翊韶荣华,魁德远爵禄。显英豪忠纯,效赞勷文彩。焕龙章广叙,彝伦训福肇。”余英泾是“英”字辈,祖父是“禄”字辈,父亲是“显”字辈,儿子便是“豪”字辈,孙子便是“忠”字辈,曾孙便是“纯”字辈…… 余寿显清道光廿五年(1845)降生于鄱阳湖畔都昌南峰余晃村一个贫寒人家,打鱼出湖似乎是他长大后人生航程的抛锚地。余寿显幼时罹患“五更泻”,这种肠道上的病,黎明时腹泻不止,还会伴有腹鸣和肚脐疼痛,泻过之后全身泛力。这样的疾患,不只拉得自身孱弱,而且他人也不愿带少年英泾出船,怕成累赘。12岁那年,余寿显只好上景德镇学徒,由于得地域之近,南峰一带在景德镇窑场务工的特别多,上镇谋生似乎成为通途。余寿显学徒期满,凭着一股灵气,自己单独做调羹类的针匙。为了有个帮手,便让在村中读了三年私塾的儿子余英泾辍学,随他上镇打工,时年余英泾13岁。余英泾当然说不上诗书继世——父亲目不识丁,儿子仅读过三年书塾。发家后的余英泾特别喜欢结交文人雅士,他将独子余豪元送去读大学的法律专科,而且一生乐于捐资助学。 余寿显自己不能教儿子读四书五经,他有他朴素的教子之术,就是让儿子学打算盘,实用的出发点是以后发家挣钱不会被人算计吃亏。余英泾白天做过土坯,晚上在如豆油灯下练习打算盘,上拨下拉珠子的“噼里啪啦”声中,稍有差错,头上也会冒起算珠粒一样的小包来,那是父亲督算时叩下去的指节的惩教。余英泾的算盘打得麻利娴熟,在一次景德镇的珠算比赛中还获得了名次。瓷业工人余寿显“无心栽花”而得“”插柳成荫”的是,在严管儿子学打算盘之际,减除掉的是儿子身上的娇散之气,将精于算计的秉性加持到了儿子的血脉里。余英泾谱载
同“五更泻”的怪疾一样,余寿显也有一些怪癖。比如他抽长烟筒,“叭嗞叭嗞”抽烟时发觉屋梁上、旮旯里有蜘蛛,就起兴抓住,揉进烟斗,点火燃蛛,怡然吐絮。 余寿显吃苦耐劳、克勤克俭,这些劳动人民的美德在岁月的烟尘里,传给了儿子余英泾。 生活节俭不慕奢华
作为景德镇其时公论的1930年前后的首富,余英泾积累的财富“富可敌市”。有当时的口谚为证:“余英泾的钱全部存入钱庄,如果取出,则钱庄非得关门。”“余财神跺三脚,全镇就要摇三摇。”余英泾作为那个年代家财万贯的巨富,又是十分节俭的,亦有口谚为证:“两件长褂穿一世,木板旧房住一生。”余晃村仍存的余英泾故居
关于余英泾的“富”与“俭”,还是来搜稽有历史质感的细节。 余英泾一生绫罗绸缎未曾有一寸着身,平日里穿的是粗缯大布,衣服破了有时䄌个补丁再穿。据说他一辈子仅穿过两件长马褂,是逢年过节时、喜迓贵宾日才套上,以有些体面。余英泾在饮食方面的节俭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比如家中的剩菜剩饭从不随便倒掉,甚至变了味的饭菜也照吃不误。一次,余英泾难得地出席一家宴请,他对某一盘菜的口感说了些微词,当场同桌开玩笑奚落他:“总比你余大财主家的馊菜馊饭好吃吧?”余英泾厅堂前常年点的是菜油灯。当年电灯在景德镇还未普及,但少数有钱人家安装了电灯照明。余英泾家不但没装电灯,而且菜油灯平常只用一根灯芯,有客人来家,才添一根灯芯;客送出门后,他迅即将另一根灯芯拨掉。余英泾每天都要到窑里、坯坊去察看,如果发现地下有块瓷土,他会弯腰用手捧起,抹掉尘垢,放进原料间,给身边的工人做出爱惜原料的示范来。余英泾对家人同样要求要节省,教育家人“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浪费便是造孽”。有一次余英泾的夫人带着孙女上街,小孙女在钱架上取了几枚铜板买零食吃,回家就受了罚。 景德镇有史料记载,建造太白园的粤商李子衡登门向余英泾借钱而不识貌如长工的主人的故事。说广东顺德人李子衡,凭借做人的灵光、经商的灵动,在景德镇开了一家“公和安”的瓷行,赚足了钱。李子衡在瓷都富商云集的上弄建了自家小洋楼,别墅内还辟有后花园,自称“小桃园”。李子衡不满足于宅院内的小花园,他要建个大花园(后来的太白园),因铺张过大,李家的钱便捉襟见肘起来。李子衡以建园有益市民游赏的名气,以此向景德镇富商借钱填入营造,余英泾自然列入了他开口借款的富商名单中。民国十七年(1928年)暮夏的一天,李子衡按照打听来的名噪全镇的富豪余英泾家的地址,坐着轿子来到了抚州路28号。眼前是一幢低矮、幽暗的民房模样,他以为走错了门,疑惑之间向街邻打听,果然是余英泾的宅院。待下轿跨入门槛,见一着便衣短褂汉子,腰际扎了条蓝布巾,溜光的头皮,汗水淋淋的在干活,李子衡以为是余英泾家的长工呢。这次李子衡借款空手而归,不是余英泾没钱,而是他看不惯李子衡在财富面前失衡失据的显摆模样。 聚财时的“人和”
探究都昌余晃村人余英泾由一位窑场工人的儿子走向瓷都首富的人生之路,当然不是单靠节俭能成就的,终究靠的是“人和”。 “人和”之“人”,首先是余英泾本人。余英泾奉行和气生财、诚信取胜。余英泾瓷业做大的鼎盛时期是1895年至1929年,如果我们来回望那个年代的风云变幻,对整个景德镇都不是“天时”,恰恰可谓是“天逆之时”。清末与民国初年交替之际,景德镇的陶瓷产业走向衰落,众多窑户在瓷坛时代交替的隙缝里朝不保夕,余英泾在那个年代已完成原始的财富积累,面对时代大船的冲撞,比小户更经击遏,有时还能乘着浪涌而独闯飞舟,在“人无我有”中借势做大。景德镇今夜景
余英泾窑场烧制成瓷器既有精瓷也有粗瓷。主要品类有马蹄杯、石榴盅、餐器、帮寸(青花)、正德饭碗、斗碗(6寸到满尺)、盘、和合器、蓝边贴花大碗、二砣、罗汉汤碗、鲜花碗(青花)、灰可品等,产品销往湖北、天津、上海、江苏、安徽以及本省各地。余英泾有塑造自己品牌的意识,他将自家窑场产品在底部盖钤上“余鼎泰”印章,寓予余家瓷品如铸鼎一般的安泰之意。“余鼎泰”三字几可成高品质的代名词,以至其他窑户老板仿效标注“赵鼎泰”“钱鼎泰”一类。“余鼎泰”的品牌底案是“信誉”二字。当年的瓷器质量分上乘的“青货”、一般的“色货”、最差的“脚货”(又称“烂山”)三类,余英泾按质定价,从不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不管生意是否谈成,他都热情迎送,将“头回客”变成“回头客”,乃至“客带客”,形成葡萄串效应。余英泾责己严、待人宽。打理瓷业身体力行,从不懈怠。厂里请的长工偶有差错,他及时指点,从不无端克扣工钱。当然,无规矩不成方圆,对那些屡教不改、做事躲懒、技术粗粝的工人,那怕是至亲,也予以辞退。 余英泾素来不喜结交官府,少应酬、拒结派,只一心埋首办窑厂成瓷商。只读过三年私塾的余英泾器重的是文人雅士,身边有一大批契好的文友,互敬互重。著名画家王大凡、毕伯涛常以画作酬谢他。雕塑艺人曾龙升还面对面为余英泾捏过一尊塑像,一直保存到“文革”被毁。余英泾器重名流文士,对平民百姓也谦和相待,毫不以富凌人。来帮他干活的工人都说他没架子、不作“时气”。余英泾不嗜酒,会抽点黄烟。有时乡下来人找他,他将嘴中烟筒递给来人抽上一口,随后毫不忌讳地接过烟筒,噙在嘴里接着抽,在袅袅烟云里与来人叙乡情。俗世烟尘里的景德镇当然有尘世相。那个年代,景德镇有个习俗,就是哪家老人去世,儿孙们会竭尽脸面去请几个头面人物胸挂哀奠逝者的白花,站在送葬的队伍里,借着死人的葬仪做个活人看,显示体面与尊严。身份高的主家办丧事,人以群分,自然有三三两两身份高的朋友前来致祭,那些低层的普通人就难以请得动头面人物来站台助祭。这个时候,与余英泾稍有点交往的下层劳动者便多来请富豪余英泾参加送葬。余英泾不但不拒绝出场,还随礼慰问;送葬毕,且不提前离场,而同旁人一样入席吃便饭。这种姿态其他富绅绝难为伍。村中古樟
余英泾当然不是一毛不拔的吝啬财主,他热心公益,在景德镇和他的家乡余晃村捐钱办了不少公益之事和扬善积德之事。1922年,曾任景德镇商务总会总理、江西省瓷业公司创始人的康达先生集众筹资,建造龙珠阁(1990年重建于珠山山顶的龙珠阁现为景德镇官窑博物馆),余英泾积极响应,在都帮、徽帮、杂帮中率先捐出巨款。余英泾的孙子余忠琦曾回忆他听老街坊所说一件事,说有一年大饥荒,景德镇设了好几处粥棚,爷爷余英泾让人用独轮车推了一车银元到赈灾处,供买米施粥之用。 妻子的贤惠持家
余英泾有个贤内助,妻子袁福香操持家事满屋增香。 袁满香的娘家在余干县瑞洪乡康山村,家中贫寒。袁满香10余岁由别人撮合,余英泾的父亲余寿显用十几块大洋将她买进家中当童养媳。袁家有女初长成,袁福香女大当婚便顺理成章地与余英泾结为夫妻。当年余家生活拮据,无钱置办结婚酒席,只好四处张罗,不论亲朋远友一概接到了赴婚礼的邀请,自然是要随礼祝贺的。余英泾后来发家了,还满怀内疚地向后人说起婚礼请客一事:“我一生一世就是打过这一次‘把式’。”“打把式”是都昌方言,意为勉为他人之难成全自己。 袁满香在余家吃苦耐劳,公婆和丈夫待她都挺贴心,她更是克尽妇道,做孝媳贤妻与良母。余英泾让人工整书写了《朱子家训》里的“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内容的条幅挂于厅堂。袁满香一双小脚一天到晚撺掇不停,粗活、苦活都做,大事小情亲手料理。就是后来人旺财盛,余家仍不请佣人。 袁福香生来有福相,富态的她待人接物敦厚朴实,有口皆碑。慈眉善目的她被年纪相仿的邻舍、长工亲昵地称作“康山婆子”。余英泾在乡下有上百亩良田,租给农户耕种。袁满香到了每年都要雇小船去乡下收租。夏收夏种时,她还带上一批药品,如人丹、十滴水、八卦丹、眼药等赠送给乡亲。她不向租种了自家农田的佃农强索租金,时常体贴地与佃户交心:“大家生活都不易,上有老下有小要养家糊口的。遇到丰收年成,你们就给点谷;碰到水灾旱灾的,你们就随便给几升黄豆、芝麻也行;即使颗粒不交,我也不计较,有苦大家共受。”家中长工下乡过年,袁满香除了开足工钱,还要从米缸里量几升米备着辛苦了一年的工人回家路上做盘缠、填肚子。袁满香受了丈夫生活方式的影响,家中剩饭剩菜也是舍不得倒掉。她总对后辈说:“人生在世要多积德行善。自己吃,抠一方;大家吃,肥四方。”2023年11月23日本文作者(右)在余晃村采访前来寻根的余英泾曾孙余靖(左)
余英泾对贤妻十分敬重,在很多管家兴业的事上,能听从袁满香的意见,互商互量,家和万事兴。余英泾没有富贵男人的放纵,从不沾花惹草,夫妻恩爱相处了40多年。余英泾积劳成疾,1929年9月11日溘然长逝,享寿58岁。丈夫去世后,袁满香帮助儿子余豪元掌管偌大家业,人生满是馨香遗世。余晃村党群服务中心
余英泾与家乡都昌南峰余晃村有着怎样的故事?他的后人讲述里,家道在时代舞蹈上又有着怎样的演绎?请看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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